说起来我是怎么察觉到此事的,实际上我并不十分肯定我的推论。从史书上看到前朝皇室姓陆,这是一点作证,再加上青霜和江重兴说的“大业”,就八九不离十了。毕竟什么才能被称为大业呢?足踏金阶、驾坐金銮耳。
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我开口问道:“‘我’究竟是谁?”
陆夏山这回没有卖关子,肃声道:“盈朝德回帝遗腹女。”
德回帝陆靖壑是前朝——盈朝的最后一位皇帝,《盈史》写他暴虐专横、逸游享乐,丞相林更屡次劝谏不成,被京畿卫拥立为新帝,是为成朝开国皇帝。德回帝见囚于燕郊囹圄,不饮不食,七日后死于便溺之中。
其实,“德回”是陆靖壑的年号,成朝给他加的谥号是“厉”——“杀戮无辜、暴虐无亲、愎狠无礼、扶邪伪正、长舌阶祸”,总之没一个好词。作为这样一个人人喊打的帝王的后代,“我”有何筹码去反成复盈?不是正义之师啊。
我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陆夏山道:“你看《盈史》,无有发觉不妥之处么?”
确实有不妥之处,厉帝朝后十年,写得那叫一个语焉不详,说好听是春秋笔法,说不好听点……谁知道呢。
陆夏山便拊掌道:“——这便是了。”
我心里门清他在说什么,无非是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大权在握,给厉帝翻案也不是难事。
这种想法妥不妥当我说不好,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陆夏山既然这么说了,我就不再去纠结此事,想来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我问道:“那么,‘我’女扮男装,也是因为这个身份?”
“不错,”陆夏山道,“厉帝之女还在衙门通缉令上,而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男子。”
原来如此,与祝长舟成亲时,我还担心原主只是打扮像男人,户籍上不是男人,但既然顺利成亲了,想必是做戏做了全套,也不知用何种手段瞒天过海。
证实了身份,很多事情便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我原来以为江重兴那日找我,实际是想通过我去攀祝长舟,现在一想,他哪里是要做祝府门客,是要立从龙之功啊!那句“只因失活过,故知晓哪出处春风暖水”我乍听是不明白的,如今想来,他的意思是,虽然他祖上江斌投靠林更将“我”生父厉帝陆靖壑拉下了龙位,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江斌错跟了人,才落得个青史无下场,他江重兴此番吸取教训,眼睛擦亮,找的是明主,叫我不必担心他因祖父之事而不敢肝脑涂地。
我心想,好一派花言巧语,合该是我介意江斌灭国之仇,倒被他反将一军,说起他不介意在祖上背叛了的旧主手下工作了。
那天没听懂,就没反驳,想来下次见时,须多少敲打几句。我暗暗想道。
陆夏山见我陷入思考,起身道:“天色已晚,早些歇息。”
说罢他起身、出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我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尚有满腹疑问未解,一个“哎”字脱口而出,就见他已经走到东厢房门口,也没回头,只说道:“陆一衡,你上不了岸了。”
我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追问。我所处的屋子是正堂,也就是客厅,桌椅占了大半的空间,并没有床供我睡觉。我环顾四周,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床被子枕头。
我:……
看来陆夏山早就决定今晚和我摊牌,并不打算装什么慈父,真是难为他还记得给我留床被子。
我草草对付了一晚,晨起时,发现陆夏山已经走了,哑娘跟我“说”义父让我不必挂怀,他不日将归。
我心想,谁会挂怀,我挂怀的是他那一肚子的秘辛!怎么一个个行事都如此我行我素,祝长舟这样,陆夏山也这样。
我昨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今早仔细想想,其实还有很多疑点,最要紧的一个是:陆夏山是谁?
——他是如何成为“我”的义父的?他既然是辅佐“我”夺回皇位的,又怎样和扶保成帝的祝家人成了兄弟?他又是怎样打入朔荇内部,此时回京为何?
前面几个疑问我不好问出口,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了哑娘,哑娘比划了半天,我都不甚明白,急得她又要掉泪,我只好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总算把小姑娘哄好了。
虽然现在知道我这具身体不是一介布衣,是前朝的天潢贵胄,这班还是要照常上的。
我昨天还挺有干劲,今日倒有些蔫巴了,想想往后要干的是成王败寇那种把脑袋别裤腰上的活,我就陷入了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享乐主义中。
唉,也不知道当祝长舟得知我的身份时,还愿不愿意与我……
我想到此间,猛然打住。祝长舟何许人也?十五岁登台拜帅的天纵英才,文韬武略不输宿儒老将,一颗七窍玲珑心能把我直接从北疆诳到京师,据说还有那神机妙算的窥天神功,我还担心她做不出有利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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