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细节,摆明了,他就是想要利用我制造这场误会,就是想以此掩护自己的同伙完成盗窃。
“这么简单的把戏,这么破绽百出的表演,其他虫或许能被骗过去,可是,大殿下,以你的聪明和心思缜密程度,我不认为你在经历过审讯,又在警局羁押室待了那么久之后,还没有猜出来。
“你早就发现犹他的问题了吧?为什么还要替他讲话,替他脱罪?
“你怕我揪住不放,继续调查犹他和他背后的团伙?
“你是全程都清楚犹他到底要做什么,还是猜到了犹他的最终目标,却因为某种原因,非但不去阻止,还暗中推波助澜?”
随着岚望舒的质问一个一个被抛出来,莱格面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
莱格放在腿上的手指颤动着,双唇紧绷成一条线。
他不应该过来找岚望舒单独聊天的,是他低估了岚望舒的聪明程度,没有想到短短一晚上时间,岚望舒可以将这整个案件分析得这么透彻,将这背后的真相,猜得这么精准。
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也没办法回头了,只能一口咬死之前的说法:
“望舒,我说过了,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也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想,你可能对我和犹他,都有误会。
“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背后,也没有那么多阴谋论。”
岚望舒笑笑,用力点头,“嗯,确实没有那么复杂。
“大殿下,我有没有误会,其实不重要,因为我真的没有那么关心星源公司丢失几瓶星源素这件事。
“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你可以放心,这事,我没兴趣继续寻根究底。”
到这时,莱格的面色才有所缓解,“我明白了,望舒,今晚的事,我还是替犹他,向你道歉,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说罢,莱格站起身,推开副驾驶的舱门,离开了。
*
晚上,岚望舒和容玉烟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忍不住问:
“舅舅,你说,犹他背后的团伙,到底是谁?会不会……和 PTG 有关?”
容玉烟握住餐具的手指一顿,“这是公安部需要操心的问题,你一个圣保罗在校生,没必要花那么多心思在这种事上。”
岚望舒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面,“舅舅,你真的相信公安部会彻查这件事吗?”
容玉烟这时放下餐具,拿餐巾一角擦了擦嘴,然后说:“你如果继续这么想东想西地,明天去生命之树的行程,就取消吧。”
岚望舒有点懵:“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容玉烟这时道:“我用你的身份信息,预约了参悟台的进入资格。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帝国公民,一生只有一次进入参悟台的资格。
“所以,我希望你能以最佳精神状态、心无旁骛地走进去,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把你脑袋瓜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全部清空,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我们再过去。
“如果做不到,那我们就改期,不要白白浪费了这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
“……参悟台?”
岚望舒朝容玉烟凑近了些,“什么地方啊,进去要那么隆重?进去了能怎么样,得道飞升?我现在是需要沐浴更衣、抛开杂念、静坐冥想?不会还要辟谷吧,那我现在这饭还能吃吗?”
容玉烟像是没听出来岚望舒话里的揶揄似的,一板一眼地回他:
“明天去了白塔,你自然会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如果能做到沐浴更衣和抛开杂念,那最好,至于静坐冥想和辟谷,就不必了。”
岚望舒的脑海中,倏然想起之前莱格斯的话:
能近距离接触一次生命之树,哪怕只一次,也有可能脱胎换骨。
他没再多问什么,也不再多想,按照容玉烟的嘱咐,早早回卧室去,洗漱睡下,安心地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参观。
第二天一大早,岚望舒换了套相对正式一些的衣服,坐上容玉烟的飞行器,按照之前预约好的时间,准时抵达皇宫顶部的那座白塔脚下。
白塔虽然建在皇宫所在的山顶,但是和皇宫是隔离开的,有自己单独的出入通道。
岚望舒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一座巨型的信号收发基站,所以,站在这白塔脚下,仰头望去,便觉得这白塔,很像浑身涂成白色的一座巨大的5G基站铁塔。
白塔入口的门上,悬着一张巨大的屏幕,上面写着四个字——
[生命之树]
在那屏幕正下方,用略小一号的字体,写着一句醒目的话——
[我们感知一切,但我们绝不妄图改变]
这是写在亚特兰帝国宪章第一页的,生命之树法则。
令岚望舒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白塔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修建得也极为雄伟,可是,里面却是异常空荡。
他们从入口进到白塔内部,全程都是智能安检和身份验证通道,没有看到任何一只活的工作虫。
直到岚望舒在容玉烟的带领下,走到白塔正中央的天井里,才终于在那天井中心的圆形工作台边,看到一只身形佝偻的驼背雌虫。
那雌虫看到岚望舒和容玉烟过来,立即满面堆笑地迎上去,
“欢迎来到生命之树,将军,岚阁下,我恭候多时了。”
容玉烟向那驼背的雌虫问声好,又向岚望舒解释:“这是白塔的敲钟虫,也是白塔仅有的两只长期驻守的工作虫之一。”
岚望舒一面和对方客气地握手,一面环顾四周,寻找另一只长期驻守在白塔里的工作虫的身影,但一无所获。
敲钟虫这时推着鼻梁上的眼镜,问:“岚望舒阁下,是第一次来生命之树吧,能否出示一下您预约的参悟台的进入资格?”
容玉烟这时替他将一张电子准入证送到敲钟虫面前去。
敲钟虫将准入证收下,又满面笑容地抬起手,送了一杯热茶到容玉烟面前,“将军,您在休息处稍等,我领岚望舒阁下上去参悟台,很快下来。”
跟着敲钟虫往电梯口走的时候,岚望舒问:“我舅……容将军,不能跟我们一起上去吗?”
敲钟虫笑着说:“进入参悟台,对于每只虫来说,都是很私密的事情,您不会希望这种时候有其他虫打扰的,哪怕那是您最亲近最信任的虫。”
岚望舒便不再多说什么,在敲钟虫的带领下,走到一间透明穹顶笼罩下的半球形房间边上。
那房间的透明墙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缆线,缆线的一端连接在球形内壁上。另一端,全部都连接在房间中央的一个金属头盔上。
那金属头盔的底色呈现出青铜的光泽,随着角度的变幻,可以隐约看到蓝紫色的光芒。
敲钟虫抬手虚扶着岚望舒的腰,另一只手伸向前,指着那透明房间的入口,说:
“阁下,戴上参悟台的头盔,用触角感受生命之树为您展现的这个世界。
“如果听到生命之树的回应,就立即摘下头盔,明白了吗?”
岚望舒问:“我怎么确定自己听到了生命之树的回应?”
敲钟虫笑着说:
“佩戴上头盔,进入参悟台呈现的世界,您会陷入无边无际的静谧之中,那种静谧,仿佛能让您抵达自己的灵魂深处。
“在那里,任何您能听到的极细微的声响,都是生命之树的回应。
“记住,只要听到细微的声响,立即摘下头盔,结束这次参悟。
“当然了,不是每只虫都能听到生命之树的回应的,如果半个小时后,您仍旧没能听到任何声响,那么,头盔会自动脱落,结束您的参悟。
“如果听不到,也不要气馁,进入参悟台的大多数虫,都没能得到生命之树的回应,这很正常。”
岚望舒在敲钟虫的指引下,走进参悟台,拿起悬浮在空中的金属头盔,小心翼翼地戴上。
金属头盔内壁上的传感器与岚望舒头顶的触角接触的那一刻——
站在参悟台门外的敲钟虫,忽觉脚下摇晃,他慌张垂下头,看到脚边的几枚螺钉正快速扭动着,发出咯吱声响。
楼下休息室里,正在喝茶的容玉烟,眉头轻轻拧起,他感觉到面前悬浮的茶杯,开始细微地颤动,带动茶杯里的清透茶水出现层层涟漪。
皇宫内,太子寝殿中,坐在会客室沙发里的太子菲克,原本正与弟弟韦恩聊着前一晚太空站的星源素失窃案,陡然间,感觉到周遭的桌椅家具开始晃动,他面色倏然变得阴沉。
他身边的四皇子韦恩更是吓得直接从沙发里跳起来,朝门外大声呵斥:“有杀气!保护太子安全!”
圣保罗皇家学院,军事指挥学院雌虫宿舍,穿好军装校服,正要出门的巴布韦.风,脚步倏忽滞住,他眉头紧蹙,抬手摸到腰间,他的掌心中,那枚银白色的月牙镖,正发出尖细的鸣音,眼看就要脱鞘而出。
而此时,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参悟台中央的岚望舒,对此,却是全然不知。
岚望舒闭着双眼,眉心拧起,根本没有意识到,就在他将精神力接入参悟台头盔的那一刻——
整座白塔、整座虫族宫殿、整个亚特兰帝国、乃至,整个银心……都为之震颤!
第28章
从参悟台向外散播的震动, 像拨动琴弦带出的乐曲,那乐曲的传播速度,又远高于声波。
那是组成一切物质的基本结构, 弦的震动, 产生的波动, 那无形的波动,以极快的速度,便散布于整个亚特兰帝国星群。
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几秒钟时间。
而此时的参悟台内, 岚望舒只佩戴了短短几秒钟后,便猛地将头盔从脑袋上拽下来。
他面色潮红,喘着粗气, 惊异地看向门外的敲钟虫。
岚望舒摘头盔的动作太快了,简直像是被头盔给电到了一般。
站在门外的敲钟虫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他面色煞白, 一手扶在旁边的栏杆上, 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努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然后艰难地开口询问:
“阁下, 如何?”
岚望舒眉头拧着,平复好呼吸后,摇头说:
“好吵。”
敲钟虫像是无法理解岚望舒这简单的两个字,愣了许久,才说:“……什么?”
岚望舒将手中的头盔举起来,“头盔里面, 好吵,简直震耳欲聋, 我戴不了。”
敲钟虫好像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岚望舒的意思。
他在白塔里做了四十年的敲钟虫了。
四十年如一日,他迎来送往许多虫,那些虫走进参悟台,戴上头盔,聆听生命之树的声音,然后摘下头盔,或是失落摇头,或是欣喜若狂,或是陷入迷茫。
但这些虫,无一例外,在参悟台规定的那三十分钟时间内,收到的来自生命之树的回应,都是极细微的。
哪怕精神力等级高如容玉烟将军,或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他们佩戴上参悟台头盔,也不过是在几分钟后,才听到生命之树的鸣响。
像岚望舒这样,只戴了短短几秒钟,就因为过于吵闹的声响,而被迫摘下头盔的情况,四十年来,敲钟虫,只遇到过一次……
停顿片刻,敲钟虫蓦地抬起手,从自己的光脑账号里,调出一张悬屏,悬屏上显示着一条曲线。
那条曲线,记录着参悟台的头盔实时发送过来的精神力波动情况。
敲钟虫将那曲线的时间轴坐标往回拨过去,然后看到,就在数十秒之前,出现了仅持续三秒钟的一个波峰。
那波峰的最高点,直接突破了表格的最高值。
敲钟虫盯着那波峰看了许久,久到岚望舒不得不自行从参悟台走出来,来到他身边。
敲钟虫这才转过头,看向岚望舒。
他舔了舔干燥的双唇,喉头上下滚了滚,然后问:
“阁下,您的雌父,是那只从皇宫飞走的,凤尾蝶吗?”
岚望舒目光变得深沉,“您,认识我雌父?”
敲钟虫还在圣保罗社会化抚养院里生活的时候,曾受过岚蝶衣的恩惠。
那时候,敲钟虫因为丑陋畸形的外貌而被收排挤和欺凌,是岚蝶衣无偿的、毫无保留的的帮助,将他从厌世和报复社会的可怕道路上拉了回来。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从决定长驻白塔,成为敲钟虫的那一刻,他就宣誓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生命之树,只孝忠于陛下一虫,也只听命于陛下一虫。
从此,他失去自己的姓名,失去自己在社会上的身份,只以敲钟虫的名义,活在这世上。
他不应该再去回想自己以前在圣保罗社会化抚养院里认识的虫,这违背了他的誓言。
所以,敲钟虫最终什么多的解释也没有说,只缓缓摇头。
岚望舒眉宇变得深邃,他自然是不相信敲钟虫完全不认识他雌父的。
岚望舒还想开口再问,却被敲钟虫先一步打断。
敲钟虫上前一步,一只手紧紧攥住岚望舒手臂,另一只苍老如枯枝的手从岚望舒胸口抚过,最后抓住他领口。
他驼背非常严重,身体常年呈现九十度弯折,站立时,头顶只到岚望舒肩膀位置,此时要揽住岚望舒,便被迫高举起双臂。
他抬起头,仰望着岚望舒,颤抖着双唇,用沙哑的嗓音问:
“您的精神力等级,究竟是多少……是多少!”
岚望舒的手臂被对面的雌虫捏得有些疼,领口也被对方扯得变形。
对敲钟虫这突如其来的失控行为,岚望舒有些招架不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不需要岚望舒回答,敲钟虫已经自己改了主意,他摇着头,垂下眼,快速地呢喃:
“不不、不、不要告诉我,我不需要知道,也不要告诉任何虫……不要告诉任何虫……”
说到一半,敲钟虫又蓦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岚望舒双眼,问他:“你的精神力等级,你告诉任何虫了吗?有其他虫知道吗?容玉烟将军,他知道吗?”
岚望舒摇头,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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