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会没看着就弄出事来,你可真有能耐。”
说着又偏了偏头冲他露出笑,看着像是嘲弄,
“你说,这么没用的侍卫,我还要不要了?”
柳承午彻底慌了,挣扎着要有所动作,却又比不过药劲,只一会就把自己弄得气息不稳,再加上看着他的眼里满是哀求,瞧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这人欺负起来...果然有趣的紧。
柳栐言只觉得心里涨涨痒痒的,本被弄得气闷的心情一下就畅快起来,手下的力道便加重了不少,打散那人顾忌似得用力揉了一把,才去拉他的手臂。
他先前就是蹲姿,将那人的手横过自己肩膀上方的同时转过身去,转瞬就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柳承午大概没想到这么一茬,明明提不上力气的身子却让柳栐言觉出僵硬的意思,笑意不免更深,往上掂了一掂站直起来,慢慢往回去的方向走,
“伤口疼不疼?”
柳栐言漫不经心的问着,那人被他背了一小段距离才有些放松下来,将脑袋的重量搁在主人肩膀上,些微被弄乱的碎发蹭着他的脖颈,从末梢堪堪露了点安心,
“主唔......”
听到发问,柳承午再次挣扎着要囔出回话,只是药效到底厉害,一句主人都没办法说全,柳栐言却听出了意思,也不问说怎么,仅笑着应了一声嗯。
林子里有一种令人踏实的宁静,柳栐言踩在那些熬了一冬寒意又被春雨反复浸湿的木枝碎叶上,自然也弄不出什么大的声响,听起来细细碎碎的,与山野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行走在里头,再加上耳畔那人缓和下来的浅薄呼吸,每一步都莫名有些轻快愉悦,而柳承午虽比他要高上一些,背起来却也不算沉,柳栐言走了半道没觉出多少累,就有些闲着无趣的感觉了,他将前头垂斜下来挡道的枝条伸手拂了,边懒懒冲背上那人开口,
“你可知自己中的什么?”
此时药效未过,柳栐言用余光撇了一眼过去,果然迎见对方因无法回话显得焦急的模样,不由暗暗失笑,自个儿接着往下念叨,从名字效用再到原料用量,从头到尾仔细的顺了一遍。
柳承午本惴惴不安,忽听主人与前几日一般同他讲解药理,忙沉下心去默记,一点都不敢背岔过去,只是等这一遍过完,柳栐言却不轻易放他,又品着笑的问他是否都记下了。
饶是柳承午也觉出主人是在故意为难他,可主人的话便是刁难也不能反抗,他自知没法说出清楚的句子,只得卯足了劲想要点头,最后却只小幅度挪动了几分,倒像是在主人肩上蹭了蹭。
柳栐言心里忽的就软了,忍不住想去抚摸那人的头发,碍着背人的姿势腾不出手来,便在脑子里记上一笔,准备留到下次再说,柳承午不知道主人想了些什么,只是担心会再来个复述一遍的命令,好在没等多久又听主人从方才说出的药材里挑出几味他没接触过的出来,一味一味的说生长习性与作用药性。
柳承午在这方面其实并无太多天赋,最多只能算超乎常人的勤垦努力,记下了的是定不会忘,但首先要给时间让他去记,因而柳栐言这一番粗处相似细处相异的讲解说下来,他已有些记混弄乱,不免显得慌张,还未想好如何在不能动的情况下请罪,却被突然往上施力一带,原先滑下去一些的身子就重新稳稳当当的回到最妥帖的位置上去,柳栐言明白他一次能记下多少,便笑着逗他,
“记不住的地方过后再来问,我还为这个罚过你不成?”
柳栐言自己说了一路的话,竟也心情大好,回到住处后将人安置在软塌上,再检查了一遍那人身上的伤确实都处理妥当,这才先寻了几瓶毒物放着做防备,再把那竹筐拉过来,继续早上没做多少的工作,柳承午在一边干看着,又慌又急,被轻飘飘的瞪了一眼,只得安分躺着。
主人说的药理他虽没记全,但身中的这毒的特性却记下了,半个时辰便自动解开,但其间若有旁人试图用内力或药物去解,反而会出问题,因此现在除了等时间过去,他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栐言坐那心不在焉的切药,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那人才暗哑的喊了一声主人,许是身上还未恢复太多力气,翻身下榻的动作都在抖,最后干脆借着下落的力跌在地上,直直跪俯下去,
“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柳栐言看他跪着,觉得择日不如撞日,记在账上的一个说不准就忘了,就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脑袋再让他起身,柳承午本敛住气息等罚,突然得个安抚似得,一时也是茫然,就着主人借的力站起来后仍是懵的,直被敲了一下在额上才回过神来,
“这早饭被误过去了,午饭也准备不吃?”
柳承午吓了一跳,慌慌然就要请退去灶房里弄吃食,却被人一把扯住,说是要跟着一起去,
“...主人?”
“你现在这样子,就不怕手抖把盐全撒下去?”
“承午定会注意。”
“注什么意,你在旁指导着,我来弄,”
说完见他面色犹豫,不容置疑地反问了一句,那人才听话的低下头去,
“...是。”
第18章
柳承午会觉得犹豫,自然不是怕主人做出来的东西不合口味,只是要让他什么都不做的站在一旁看主人动手,光是想就觉得忐忑不安极了。
然而柳栐言似乎总有办法让他更加惶恐,柳承午僵坐在一张竹椅上,而他的主人正在案板前研究...怎么流顺的把菜切成片。柳承午攥了攥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里头已隐约透了点虚汗,
“...主人。”
“闭嘴,要是敢给我擅自起来,打断你的腿。”
柳栐言头也不抬,等研究够了,这才以令人胆颤的姿势捏着刀脊,哗的横切了一刀下去,柳承午惊的连额上都渗出汗来,
“主...主人,您往后握点,”
“怕什么,还能切到自己不成?”
柳承午没敢回话,只紧张的盯着他切菜的手看,起初至少还是慢的,一下一下谨慎的比划下去,但到后来估摸着是尝出了点意思,下手的速度竟开始变快起来,看的他整颗心都悬着打颤,等好不容易看到主人切完并放下那柄利器,柳承午背上的衣料已堪堪透了一片,风吹过去就是一阵凉。
柳栐言捏了一片起来,虽然到后来是挺有那么点架势,但其实切出来的东西仍是薄厚不一到令人惋惜的程度的,他翻着看了一会就扔回去,笑着去唬那人,
“是不是觉得比不上你的刀工?”
“承午不敢...”
你要是敢,那还得了?柳栐言腹谤一句,接着往锅里添油,还没多久就把菜往里倒进去,那时油还未热,夹着水的菜滑进去没一点动静,软趴趴的闷着。
柳栐言看着觉得不对,就又捞出来重新过水倒油,而主人乐意这样做,柳承午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这次直等到油被弄得沸热了起来,他的主人却从高处把东西猛地一下倾倒下去,骇的他如同耳边惊炸起一声雷。
没滤干的水碰入滚油后嘶的蹦跳起来,柳栐言还没来得及后撤,眼前却蓦地晃现出一个身影,那人举了手臂侧挡着,结结实实地把溅起的油滴全阻了下来,边速度极快地把盖压下去。
柳栐言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忙撩了他的袖子检查,所幸有衣物做一层防护,倒也没伤着什么,但见柳承午一副方才所为实属应当的样子,又不免生起躁怒之意,
“你是傻吗,只想得到这种法子?”
那人只低着头,柳栐言越看越窝火,凭着怒气就踢了一脚在他腿上。
“没听见我说敢擅起就打断你的腿?”
柳承午却顺势跪下了,浑身上下都是任人责罚的意思,柳栐言正在气头上,干脆踩在那人腿节处,虽未用什么力,却也让人兀自寒颤了一瞬,
“你说,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柳承午闻言抬起头来,只触了下柳栐言含怒的眼睛就又极快的垂下去,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
“...属下任凭主人处置。”
柳栐言自认不是什么敏锐之人,却从这照常的顺从里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情绪,他迟疑地想了想,还是收了踩在上头的脚回来,
“怎么,还委屈呢?”
那人这次闷不下去了,吓了一大跳的仰起视线,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吓惶恐,
“属下不敢。”
竟是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先前泄出来的那点失落,可就算没意识到,那微小的依赖也是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柳栐言还真狠不下心去打坏它。何况那一句本就是气话,哪里会真的动手?可又一时找不到台阶下,只得僵持在那,直到...锅里的菜冒出焦味。
一阵手忙脚乱后,那锅煮坏了的东西自然是上不了桌,明白自己实在没这方面能力的柳栐言也不再坚持,坐在那看柳承午重新弄,那人虽仍没完全恢复力气,却也足以应对,倒显得之前的事全是多此一举。
柳栐言没再说罚他的事,柳承午虽欲言又止,但到底不敢再擅自提及,而两人吃过了饭也没见那五个人倒回来偷袭第二次,想来是回去复命了,柳栐言就不再揣着那几瓶毒,只按原定计划的让人喝药,喝一次就诊一次脉,到了夜间再施一次针。
只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是大半夜到的。
柳栐言醒来时尚不知何故,只觉得屋外一阵风雨将至的压抑气氛,便推了门出去看,却见柳承午已不知何时的戒备在了门口,而离他一段距离的院里站了个人,着的深色的衣物,在夜色里泛着泠然之气。
女子见柳栐言出来,便往前行了一步,她怀里抱了个穿嫩黄衣裙的女孩,却无知无觉地闭着眼,似是睡的正沉,
“柳栐延柳先生?”
柳栐言对夜里来客有些疑惑,只是没显在面上,听了这句问就点点头,女子似松了口气,将最后那点距离走尽了,在离柳承午三步的位置停下来,毫不避让的直视着柳栐言的眼睛,
“四合殿极阁阁主江卿,有事相求。”
苍苍沃土,天下三分,其名为北泱,东琅和南临。
三国之间自古传下定律,相互之间不犯侵,不动兵,若有违背,则其余二国以多制一,百千年来竟相安无事。
原主所居的这座山,便落在东琅国的岐州之中。
只是闲云野鹤总是更归向于江湖,而江湖从来不属于朝廷的势力之内,是以柳栐言与这东琅,除了原主牵下的某些隐秘的关联之外,是真没什么所属关系。
而他尚且如此,完全划在武林范围内的四合殿便更是如此,无从约束,自成一派,在江湖中稳稳占了个□□的名头,四合殿徒有殿名,下头分的却是阁,起初创立的人也不知想的什么,阁名皆从系辞里取出来,即极阁,仪阁,象阁和卦阁。
而这极阁,则是四阁之首。
只是天下之人怕是没几个知晓,极阁阁主竟是位女子,还是位...胆敢白天派人来擒柳神医,晚上就独自登门拜访的女子。
柳栐言诊着床上人的脉象,铺开的梨黄裙摆艳嫩嫩的,衬的女孩的脸色愈发苍白虚弱,柳栐言瞧了一会,却颇觉惊奇的抬了抬眼。
虽对旁人的故事并无太多兴趣,但这夜半来打扰的,总是有些在意因果往来,而江卿虽一副泠凉的样子,到底抵不过抱来的那人性命重要,冷着眼开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竟是和茶楼话本般的,受埋伏中伤后退撤了一路,随后伤势还是重了些,直直翻进这陆家小姐陆朝絮的后家院子里。
按陆朝絮的话说,得亏是个女子,若是看见个壮实男子昏在院子里,又是这般明眼就能觉出不对劲的,定马上知会官兵来押走处理,哪里会瞧着她一身血污的就动了恻隐,自己费着劲的挪进屋子里照顾。
陆朝絮在家里极受宠爱,平日里笑笑闹闹的,那段时日忽的轻易不让人进自己的屋子,家里人也都当她是偷偷对什么小玩意起了兴致不愿人瞧见,就纵着她去了,陆朝絮日日下午往府中医者那跑,说是见了只受伤的雀,要怎么侍弄才能医好,后又按着法子炖了不少参茶药汤灌下去,竟真的起了些作用。
再说这江卿醒时在陌生之地,还未起身,杀意已出,陆朝絮却觉不出什么杀意,只晓得浑身一寒,转头就对上极深的一双眼,吓得往后跳了一跳,可又没真的逃,定在那让江卿盯一会就慢慢靠过来,把手往她额头上放。
江卿以往从不让旁人近身,这次却不知是身上未完全恢复还是怎的,居然让她触了上去,陆朝絮只贴了一会就收回去,看着她一板一眼的,
“别瞪了,你发着热呢。”
俏生生的脸蛋做出这幅样子,说不出的...有模有样,接着又自然的替她将被子掩实了,一点防备都没有,周身都是破绽,显而易见的未习过武,江卿沉默看着,把将出的招式摁下去,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结果女孩就惊讶似得圆睁着眼睛,
“你不会说话?”
“........”
第19章
江卿当然会说话,在得知她是混于江湖里的人后,陆朝絮磨着江卿的时间就更多了,毕竟她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富家千金,对于浪迹和侠士总是充满好奇,江卿初时不愿多搭理人,被粘的久了也是无法,虽不透露自己的具体身份,但总算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后来两人处的熟了,见她对名门正派很是向往,心中竟抑郁不平起来,连相处几日后温缓下来一些的气息都冷了,
“陆小姐怕是要失望,救了在下这么个歪门□□回来。”
陆朝絮却蓦地凑近过去,离在咫尺的眼瞳滟盈盈的笑,专注的映出她的样子,
“阿卿这个歪门□□,却是好看的紧。”
压出来的冷意一下就散了,江卿叹着气,伸手把她往后推离了一点。
“陆小姐若是位公子,怕是要惹出不少麻烦。”
“怎么?”
“哪有这么对人说话的?”
“事实罢了,”
陆朝絮就笑的愈发诚挚干净,转而用两指去揉她的眉心,
“阿卿好看的很,就是眉眼板的太过肃穆,若是放的柔和一些——”
也不知是故意的玩笑还是怎的,灿朗朗的女孩子眯着眼睛俏声道,
“便是女子也会心生欢喜。”
她所述即为所想,江卿也不放在心上,两人没一会就忘了这话,继续讨论各派的弱点传闻,许是日子过得太过惬意,等注意到时,江卿身上的伤已无什么大碍,陆朝絮得知江卿要动身回四合殿去,虽许了再会的指约,但心中的不舍仍满的快到难过的程度。
9/76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