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星很欠地笑出来,筷子都拿不稳了。
道士喂鸡去了,剩下他俩干坐着。屋子里有点闷,温升去把门开到最大,一阵大风刮了进来。
北星撑着头,“温升,你是哪里人?”
他转学来的时候,也没问过他这些,现在挺好奇的。认识这么久了,应该能问吧?
“B市人。”温升说,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了?不像吗?”
“呃。”北星心说也就你觉得像,“你看我像哪里人?”
温升:“B市人?”
“傻逼。”他说,“不是B市人,我是周安的。”
周安在哪里温升倒是不知道,但是听他这样说,感觉有点故事。
北星倒了杯茶,有模有样地吹了几口,“嗯,知道周安是什么地方吗?”
“周安呢,挺穷的。”北星说着,先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也不记得什么了。一点都不想回去了。”
温升有点没听明白。
北星没注意到他的疑惑,而是自顾自地回忆起来。
他听爸爸说过,自己三岁之前都待着周安,跟奶奶和妈妈一起,还算挺开心地生活。
后来,他离开了周安。
跟一个陌生人。寻人启事贴了三个月,周安和其他地方,爸妈和奶奶一直在找他。找到以后就没再回去。
其他的北星不记得了,连那个带他走的陌生人的脸,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的变淡。
B市就成了家。
北星看着温升,说:“你现在能见到我,挺不容易的。”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沉重。”道士回来了,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道士一个人住在这小庙里,养些鸡啊鹅啊,孤独也自在。两个孩子在这里,总归热闹点。“今天晚上你们肯定没吃饱吧,你们早点回去,以后再来,叔的厨艺一定进步。”
幺蛾子山离他们住的地方远,又八点多了,温升就提议说要不打车回去。
北星肚子饿得咕咕叫,想去吃个夜宵。就说:“你自己回,我不走先。”
温升:“你想干什么?”
“……”北星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没电了,一下给他黑了屏。他摊手,“你手机给我。”
他们走了一段路,北星拿着他的手机带他进了一个面馆。
里头的一个中年男人摘了白帽子,拍掉手上的面粉。北星走过去,叫一声徐哥。两人低声说了一会话,温升看着他们,隐约听见了“你妈”“回来”这些词,于是站远了点儿。
过了三分钟左右,北星过来把手机还他,问他:“你吃不吃面?”
然后又说,“你想吃他做的还是我做的?”
温升瞧他用的就不是商量的语气,只好说要吃北星做的面。
返校日的第二天。
早上的化学课,中年秃头的男老师顶着大肚在教室里游走。加上其颇具地方特色的声音,讲笑话时逗得大伙儿笑翻。
温升没听这什么笑话,自己做下个单元的作业题,做了一面,一张纸条被塞到他手肘下。
“嗯?”他侧头去看,原来是北星塞的。
展开是一行有点“飞”的字,勉强能看,写的是“中午不吃饭”。
温升提笔写:不吃饭吃什么?
北星接了纸条,很无语地给他回了句“什么都不吃”。
正要塞回去,化学老师过来了,眼疾手快地抽走那玩意。然后很“痛心”地指了指两人。“哎呀,北星啊,温升啊,我看你俩在下面奋笔疾书,还以为是在做笔记呢。”
北星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化学老师却把纸条上的话念了一遍后——
“你俩这什么……?”老师很疑惑,搞不懂这种话题也能聊,还非要上课传纸条聊?
温升尴尬地低头做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事实证明,拥有一个北星这种“好朋友”是很幸福的,因为他可以让他成为焦点——虽然本人不太愿意。北星说:“昨天晚上温升胃不舒服,我让他今天中午不吃饭了,他又很想跟我去吃饭……”
“哈哈哈哈——”班上笑声更加欢腾了。
“你们两个下课去找班主任。”化学老师心说真是有了你北星上课就老有幺蛾子,“自己去跟班主任讨论吃饭的事,上课不准搞这种事情。”
“幺蛾子”北星正一脸轻松地跟老班对视。
一旁的温升站得忒直,盯着老班坐的藤椅。
这俩人吧,说调皮也就是北星有点。但是说温升听话,这绝对也不能。老班看向温升,莫名从他这淡定的气场里窥见了一点“倔强”。
没错,跟北星惊人的相似。
“来,温升。”三个人安静了挺久,老班开口打破诡异的沉默,“你说说,将来你有什么打算没?”
温升想了一下,“没有。”
“……”北星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
“没有?”老班有点焦虑,成绩这么好,没有打算不就相当于白瞎了这努力吗?总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吧,老班温和地说,“没关系,不过很快就高三了,还是要花时间想一想的。”
然后警告还在笑嘻的嘻北星,“你要是上课再瞎捣鼓,我就让同学把你桌子抬到教室外面去,让大家都欣赏欣赏你。”
“啥?”
老班:“怎么,害怕了?知道害怕说明你还有救,赶紧回去上课,好好反省反省,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还带坏人家温升……”
北星凝噎住。
“真的?”食堂,邵贺憋笑憋得忒辛苦,看着北星吃饭。之前老班就提过,要把北星桌子抬到外面去,没想到今天又提了,估计很快就可以实现这个打算。
北星呵呵一笑。“炒的,你想笑就笑,憋死你,狗不狗。”
邵贺旁边的男生凑过头来,问的是温升,“哎,温升,老班跟你讲啥玩意了?骂你没?”
“没有。”温升摇摇头,左手不小心碰到了北星,本来想说对不起的,然而北星又挨过来了些。
北星跟邵贺聊得忒开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都快躺温升怀里边儿去了。还是刚刚那个男生说:“温升你说说北星,这家伙忒过分。”
“切,我过分?”北星回头瞥温升一眼,很“兄弟”地勾住他脖子,差点没把他给呛死。
温升默念化学元素周期表前一百个,借此使自己恢复平静。
原本在下午最后一节的体育课,因为大雨,变成了化学课。一天上三节化学课,真的很“上头”。
B市夏天的雨和太阳一样,热烈而持久,从城市上空飘泊下来,好似漫无目的地降落。
要开饭了,同学们脑子里一半是学习一半是干饭。化学老师不计较中午北星的“优异表现”,提前三分钟下课。
坐在教室里没感觉到,其实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下到教学楼一楼,更远的地方都只剩模糊的轮廓,没伞的只能站在原地等。人太多,北星被踩了好几下,正要发作,听见人群另一边有人在嚷嚷。
“我去,你他妈是不是脑|残?”
声音有点耳熟,太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北星往旁边走一点,被人挤得很不舒服,潮湿又闷热。很快一只手搭上他肩膀,温升离他很近,“走了吗?”
温升拿着伞,脸上蹭了水,站在他后面。北星还在想这么怎么慢,不过什么也没说了,拖着他往外走。
两个人离开教学楼,入了雨幕。和很多对普普通通的朋友一样,在一把伞下,平常地交谈。
北星问:“你问谁借的伞?”
“不是,是我自己的。”
“哦。”北星手揣兜里,无聊地往旁边瞥,看见了好几对小情侣卿卿我我。他自认为温升看不见地撅了下嘴,然后才说:“这么大雨,路都看不清了还撒狗粮。”
等一下摔个狗啃泥。
北星很“恶毒”地想。
温升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搭理他。北星就推推他,“你做梦呢?”
“别吵。”他皱眉,“我在想题目。”
“……”
服了,北星心说你他妈比小情侣牛,老子不该跟你走,这不是讽刺人吗?
北星吐槽着,突然一脚踩空。不知道是谁缺德,把学校排水沟上的盖子弄烂了,他一脚下去,半只脚进了水沟。
“我去——”
倒霉,北星脸都黑了,这才是倒大霉的“狗啃泥”。
“拖鞋仔”北星出现在教室时,刚好晚读上课。有人从他旁边经过,不小心踩了他一脚,讶异道:“北星,穿拖鞋啊?”
“你瞎?”看见了还问问问,北星脸色还是不太好,回了自己座位。他翻开桌子上的英语书,越看越不爽,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他眼睛下跳舞。
跳的还是华尔兹。
北星的头发湿淋淋的,英语书上很快也湿了一片。“Whenever I was lonely......”他念着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所想,“I want to eat,eat,eat ice—cream.”
周围的同学听了,不禁陷入沉默。
然而北星沉浸在他的ice—cream里无法自拔,“comfort food ……a day……”他念叨了一会,心情好多了,抬头发现好几个人看着自己。
“看锤子啊你们?”
“……”
温升从办公室回来,刚好看见北星趴在桌子上钓鱼,挺“认真”的,书还是倒的,不知道给谁看。他手边的笔放得乱,温升经过时碰掉了,便弯腰去捡。
“嗯?”
温升捡完笔,一抬头对上北星很浅的目光,估计都睡懵了。北星安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捡笔,“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趁我睡觉打我。”
“……”温升弯了弯眼睛,没笑出来,把笔放在北星手边,“没有。”
“你这拖鞋凉快吗?”温升问。
北星:“凉快,你也试试。”这么欠,你明天也踩沟里去吧。
温升坐回去,把刚刚老师给他的东西放到北星桌子上。
“干嘛的?”很显然,北星觉得有鬼,无缘无故给他糖?还是大白兔?
“给你吃。”
温升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感觉有多奇怪。
第12章 伴儿
尧然来学校,跟她的离开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老班把北星叫到办公室,于是北星隔了几个月,再次见到她。
“妈。”
尧然是个很高挑的漂亮女人,才三十三岁,皮肤干净细腻。她看了看北星,大概是顾及班主任在场,表情十分抱歉。
“嗯,想我吗?星星,长高了,话也少了。”她说,“给你和小娃带了礼物,星期天回家吧,我下厨。”尧然眉心微皱着,眼睛里满是怜爱,让人觉得她非常温柔。
老班出去接电话,两个人很沉默地站着,尧然忽然哽咽了一下。
然后用力地抱住了北星。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靠在北星肩膀上啜泣,“星星,怎么办啊……”
北星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咬着嘴唇,就是不开口。
我又该怎么办呢。
尧然走了,但是她的话好像还没消失,一直飘在他耳边。还停留在温柔的、遥远的感觉。但是其实都是假的,北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他去厕所洗脸,用力地搓眼睛。
家里,尧然疲惫地躺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要去接小娃了。
她今天早上从国外回来,立刻去见北星,却没说上几句话。北星不想见她,她却想见北星。
温升离开教室,往厕所的方向走,撞上个人。北星头也不回地要走,脸色很差,眼神阴沉,像是要去找家伙砍人。
“北星。”
北星脚步一止,眼神移过去,“干嘛?”
温升问他怎么了。
“关你屁事。”
他走了。
温升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因为北星不想听,北星也不想说话。
北星一个人想了一会儿,已经没那么烦了。看着旁边的空座位,他想,好像不该跟温升说“关你屁事”这种话。
温升不会生气吧?
生气了怎么办,北星偷偷看温升的座位,很别扭地想,如果真的生气了他可以勉为其难地道个歉……正想着,温升就来了。
温升停在他桌子边。
“那个……”北星装作很平静地开口,想借机道歉。但是温升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东西,放在了他手边。北星一下子不说话了,低头看他放过来的东西。
一把糖,冰淇淋味道,花花绿绿。
他不禁看着温升,半天说不出话来。
北星是笨拙的,别人对他好,他说不出“谢谢”。他只会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给别人回报。所以可能会做错,他也害怕别人把他的心思当笑话。
但他不怕温升把他当笑话,温升大概不会把他当笑话。
温升说:“别生气了。你要说什么?”
北星有点慌。
这种“慌”一直持续到晚上,等他上床睡觉了,脑子里还是有这种感觉。烦死了,北星搓了搓脸,在被窝里悄悄自言自语。“靠,我不会有病吧,我他妈……”骂了几句,床边护栏被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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