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栖给了池砚一个平静的眼神,诚实说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你都是蛇。”
宁知捂着肚皮,擦拭着笑出来的泪。看着池砚气鼓鼓的模样,他打趣道:“是呀池砚,你不是蛇又是什么?”
池砚狠狠瞪了一眼宁知,嘴巴胀鼓鼓,似乎下一刻就要让宁知用身体体会他的可怕之处。可是几息之后,他又像泄了气一般嘀咕着:“你肉眼凡胎,爷不和你计较,有朝一日爷得让你看看我的风采。”
无栖垂着手静静看着池砚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宁知在一边追问,“说起来,我们池砚是什么品种的蛇啊?我从没见过比池砚更好看的蛇。”
听到宁知夸自己好看,池砚非常受用,但是他依然支起脖子大声抗议道:“你才是蛇!你们全家都是蛇!”
宁知:“……”池砚果然是一条被宠坏了的小灵蛇啊。
*
也许是无栖刻在结界上的字起了作用,也许是王焱几人的教训太深刻,接下来几日,除了宫九章和宁知两人往当归山走了几次,山上就再也没人光顾了。
在宁知的努力下,当归山背阴处冒出来的焚心草被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开垦山地种下新的植被了。
清晨,无极仙宗笼罩在一层轻纱般的雾气中。当归山的山头上,宁知已经手握锄头帮忙锄地了。
无栖在宁知身边做着同样的事,不同的是,无栖身后跟着一串儿叽叽喳喳的小鸡崽,看得宁知眼热不已:“好奇怪,为什么小鸡只跟着无栖却不跟着我?”
无栖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宁知也不恼,他继续嘀咕着:“说起来也奇怪,这两天我感觉体内的灵气运转顺畅了好多。我之前还在担心,这几天没有认真修行,会不会被师兄们训斥,没想到修为竟然有了增长。”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在当归山每天拔草锄地的原因,看着简单,其实对灵气的控制很有要求。没想到帮忙拔草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回头我要告诉师兄们让他们都去试试。”
无栖缓声说道:“你能发现这点挺好。”
宁知嘿嘿笑了,手中的锄头挥得更快:“可惜傅师兄的伤势还没痊愈,如果他能像我这样多拔几日的草,说不定已经能突破了。”
听到傅敬舟的消息,无栖问道:“你看到敬舟了吗?”
那一日傅敬舟将无栖送到医馆之后就不见了,询问了同门才知道,他回自己的洞府闭关修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宁知关心他,这几日都会去傅敬舟的洞府看看。
宁知郁闷地摇摇头:“去了几次了,都没见到傅师兄。看来和文青真人一战,他伤得很重。”说起文青真人,宁知想到了师兄们对他说的八卦:“对了,文青真人已经醒了,不过他的情况不是很好。”
无栖放下锄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火入魔对身体和元神的伤害很大,文青真人醒了之后可能得修养好一段时日。”
宁知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道:“我听其他师兄说,文青真人走火入魔是受到了刺激。他们说,文青真人走火入魔前曾经收到了本家传来的消息,说是本家出事了。”
无栖没说话,寒星一般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宁知。
宁知讪讪挠了挠头发:“我是不是不该捕风捉影?”
无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挥起了锄头。宁知自觉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尖后,他挥起锄头继续劳作起来。
结界上传来了波动,一道道细小的涟漪整齐地扫过整个结界,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有规律的扣动结界。与此同时一道温吞的声音从结界外传来:“小师叔,我是宫九章的弟子楚十八——师父让我给您送点东西——我能进来吗?”
无栖掐了个法诀,结界的入口随即打开了。
本以为楚十八很快会来到无栖面前,可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慢吞吞出现。看到无栖还在忙碌,楚十八行了个礼,然后便静静蹲在了无栖刚开垦出来的山地旁。
楚十八的双眼很大很亮,目光极其专注。他细细看了开垦出来的土地,又盯着锄头瞅了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无栖身上。即便无栖想继续锄地,也难以忽视那道认真的视线。
放下锄头之后,无栖微笑道:“楚师侄,师兄让你来送什么?”
楚十八慢吞吞爬起来,“师父说,师叔重伤未愈,当归山事务繁多,让我来当归山常驻。给师叔搭一把手——”
无栖刚想拒绝,就听楚十八不紧不慢地说道:“师叔,来的路上我已经把草给拔了,还给果树修了枝条,山下的小鸭子也喂了。我正在学习怎么锄地,虽然我之前没有试过,但是我会努力——”
无栖眉头上扬,不可置信问道:“你刚到山头,就帮忙做了这么多事吗?”这孩子虽然说话温吞,洞察力却非常惊人,是个可造之材!
楚十八微微颔首,“师父说,小师叔的事就是十八的事,当归山的活就是我的活。”
无栖刚想夸奖楚十八两句,就听池砚疑惑道:“等一等,你刚刚拔了哪里的草?”无栖也跟着愣了一下,是啊,焚心草已经被他们拔完了,哪里还有草?
楚十八遥遥指向了简易洞府的方向:“小师叔洞府前没有灵气的杂草,我都给拔了。”
无栖笑容一滞,苦笑道:“师侄行动力惊人。”楚十八的动作和他的说话速度成反比,这家伙竟然在瞬息间将自己种下去的菜都给拔了……
这一刻众人强烈怀疑,宫九章是不是受不了他心爱的徒弟,特意将他踢出来祸害当归山的。
第17章
楚十八下手又准又快,等无栖和池砚回到洞府前时,只见门前整齐的菜地光秃秃,快要长成的菜和正在成长中的幼苗统统不见了。
池砚一看就急了,小金蛇气得在泥土中直打滚,大着嗓子嗷嗷直喊:“我的菜菜啊,我辛辛苦苦从种子种下去的菜啊!都没了!你还我,你还我!”
楚十八脸一点点涨红,他局促地站在菜地旁,无措地看着满地打滚的池砚。在他的认知中,只要没有灵气的植物都是杂草之流。拔草的时候,他还纳闷,小师叔洞府前的杂草挺会长,长得挺整齐。万万没想到,这是无栖和池砚种下去的菜。
无栖看了看光秃秃的田地,又转头看向楚十八,“师侄修为不错。”他倒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楚十八。
能在他和池砚眼皮底下薅了他家的菜,一方面证明他们两人大意了,另一方面也证明了楚十八的强悍。
正如无栖所言,楚十八修为不差。作为宫九章的弟子,他已经是元婴修士。
楚十八低下头搓搓手,低声说道:“对不起。”
池砚奋而弹起,冲着楚十八面门毫不留情道:“你完了,你拔了我们的菜,你等着卖身还债吧!小栖,拿那个什么来,我要让他写卖身契!拔我一棵菜,卖身一年!”
无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池砚,你冷静一些。”
池砚紧绷的身体放平了片刻,就在众人觉得他已经安静下来时,他再度支起了身体:“对,小栖说得对,我确实要冷静。”
“我家门口种着千万颗菜,要是拔一棵菜就得卖身一年,你得卖身千万年。”
池砚上下打量着楚十八嫌弃道:“你活不到那么长。那咱还是克制一些吧,你先卖身一千年再说。”
楚十八瞅了瞅池砚,又看了看无栖,原本大而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起来像是委屈的大狗。
宁知:“……”想当初他不小心摸了无栖一把,就被池砚咬得七荤八素,差点一命呜呼。现在看来池砚对他还算留情面了,至少他没像楚师叔一样,需要卖身还债。
无栖轻笑道:“师侄不用理池砚的话,只是拔了一些菜罢了,一会儿再种上就是了。既然师兄让你来当归山帮忙,我就不客气了。当归山杂事繁多,以后要麻烦师侄了。”
楚十八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多谢师叔。”
*
楚十八性子慢,但是做事一点都不慢。在他的帮助下,没几天无栖的洞府就变了一番模样。淤泥经过沉淀和疏松之后变得格外肥沃,种下去的种子很快就能萌发。种下去的大多数种子都不是灵植,正是因为如此,它们的长势格外好。
当傅敬舟再一次踏上当归山的地界时,他被满眼的嫩绿惊到了。他只不过闭关了大半月,当归山竟然又变了模样。
上一次上山时,山上的小道还是泥土路,这一次山道上出现了规整的青石和鹅卵石小路。小路两侧随处可见长势喜人的果树,有些果树挂着满树繁花,有的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果子,不难想象再过数月的丰收场景。
正当傅敬舟驻足凝视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温吞的的声音:“嗯?这不是——傅师侄吗?”
傅敬舟循声看去,只见楚十八手右手握着一把剪刀蹲在新开辟出来的菜地旁,右手掐着一把翠绿的菜。他的灵气几乎感觉不到,看起来同普通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傅敬舟站直身体,对着楚十八恭敬行了个礼:“楚师叔。”楚十八怎么会出现在当归山?他平日里不是一直呆在乌柏峰给宫长老守结界吗?
也许是看出了傅敬舟眼中的疑惑,楚十八慢悠悠地说道:“师尊让我来当归山给小师叔搭把手。”
虽然同在一个宗门,楚十八和傅敬舟并不是很熟。为了不太冷场,楚十八主动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攒紧,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好多了,多谢师叔关心。”
楚十八微微颔首,随后期待地看向傅敬舟。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傅敬舟了。
傅敬舟敏锐的捕捉到了楚十八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问道:“师叔剪菜?”
楚十八满意地点点头:“嗯!”
闲聊两句后,两个不善言辞的人陷入了沉默,大眼瞪小眼。
这时菜地中冒出了一个金色的小脑袋,池砚摇头晃脑:“你们无极仙宗盛产师叔吗?”傅敬舟和宁知管小栖叫师叔祖,他们又管楚十八叫师叔,楚十八的师叔还是小栖……
小蛇纠结万分:“人修宗门错综复杂的称呼让我头疼,你们的称呼就不能简单一些吗?”
楚十八温吞问道:“那你想我们怎么做?”
池砚扭了扭脖子理所当然道:“直接唤名字啊!这还要纠结什么?比如你叫楚十八,他叫傅敬舟,你们两见面直呼其名,多明白多直接多坦率啊。”
楚十八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种挑衅的感觉。”
无栖温和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不用理会池砚的胡言乱语。敬舟,你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不由得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师叔祖,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等无栖回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敬舟此次来当归山,还是想请师叔祖赐教。”
傅敬舟正色道:“我深知自己同小师叔祖之间的差距,我也知道,这一次切磋,我必输。但是我依然想请求师叔祖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真正看清自己差在哪里。”
从入山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是大家公认的天才。他勤勉努力,在修行一事上刻苦又执着。在勤修苦练下,傅敬舟一直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难逢对手。
直到他遇到了无栖,看到他轻描淡写制服了发狂中的文青真人,而自己却连近身都做不到。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和无栖之间的差距。
如果无栖年龄远超他,可能他也不会如此意难平,可无栖看起来分明同他一般大!这几天傅敬舟一直在深思:自己到底比无栖差在哪里?若是能亲身体会无栖的强大,自己在修行上,是不是能有更大的进步。
无栖上下打量着傅敬舟,眼神中出现了赞许。本以为这位傲气的天才还要再过些时日再出现在当归山,没想到短短半月,他就已经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了。他本意并不想和傅敬舟对战,但是若是不打,对傅敬舟而言就是不尊重。
无栖眉头微微扬起,唇角勾起了细小的弧线:“好。”
池砚“咻”的一声从菜地里蹦跶到了无栖身上,他兴奋地扬起脖子:“要打架?这个我在行!来呀,来呀!”
无栖抬手摁下了池砚的脑袋,“你别闹。”
*
当归山没有演武场,只有一片准备做晾晒场的山地。山地上支起了结界,隔着结界没办法窥探内部的情况。
结界内,傅敬舟握手长剑眼神锐利:“师叔祖,敬舟要出手了——”
说罢提剑欺身而上,两股灵气猛地相撞,爆出了巨大的声响……
宁知使出了全身修为,都无法将神识探入结界内,他急得直跺脚:“怎么办?傅师兄要和无栖打起来了,这两个人都是宗门翘楚,不管谁伤了谁都不行。楚师叔,你当时也在场,怎么就不拦着他们一点?现在好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
楚十八揣着手抬头看着结界混沌的外表,慢悠悠说道:“不要着急——分出胜负——结界自动就会开了。”
宁知头痛地挠着头发:“楚师叔你能不能别这么冷静?啊啊啊啊,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让我看一眼啊!就看一眼!”
就在宁知抓耳挠腮急得不行时,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坚不可摧的结界破裂开来。结界内的山地上出现了数百道深深的剑痕,剑痕中央,无栖和傅敬舟背对而立。
楚十八瞅了瞅地上的剑痕,眉头微微皱起:“哎……一会儿又要填土了……”
宁知关心的则是战况,他急急冲向了二人的方向:“无栖!傅师兄!你们分出胜负了吗?”到底是谁赢了,给个准话啊,怎么一个个光站着不动呢?
这时无栖对着宁知笑了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看到无栖云淡风轻的笑容,宁知便知道胜者是他。当下他下意识看向了傅敬舟的方向,在他的记忆中,傅师兄与人切磋从没输过,现在他输给了无栖,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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