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遇春心中神女一样的温暖师姐不见了,他的世界没了生机和色彩。那一天开始,他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没了回去的路。
“你何时和不问天有了首尾?”
话匣子一旦打开,想要关上就困难了。柳遇春干涩道:“两百多年前,大概在苏栖尊者离世后的第二年,我在洞府中收到了一分邀请函。”
不问天的圣主邀请他一叙,为了拉拢柳遇春入不问天,圣主抛出了两个诱饵,第一个是温暖的尸身,第二个便是重修登仙之路。
圣主向柳遇春保证:只要能重建登仙之路,凭着仙家手段,一定能复活温暖。对于柳遇春而言,圣主的话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灯,照亮了他的方向。看着栩栩如生的尸身,柳遇春二话不说答应加入不问天。
柳遇春眼神灰败:“不问天终究是魔教,我虽然一心想要复活师姐,却也不想沾染太多罪孽。圣主答应我,他只需要我平日里传递一些消息,需要我出力时搭把手就行了……”
秦修抿了抿唇,痛心疾首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对我们说?我们就这么不值得让你信任吗?”这些年为了温暖的事,师尊没少惆怅。柳遇春明知温暖的下落是师尊心中的一根刺,他却沉默不语,宁可将温暖的尸体放在石竹峰两百年,也不肯透露一句话。
柳遇春轻笑一声:“告诉你们,能让师姐活过来吗?”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事告诉同门,只是一想到事情泄露出去,师姐的尸身会被放在棺椁中葬在后山,他只能面对着冷冰冰的灵位……只要想到这点,他就无法忍受。
“大师兄你不懂情爱,你不懂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你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得到回应的那种绝望。那种痛,让我宁愿饮鸩止渴。哪怕知道不对,我也不想放弃一线生机。”他是一个溺水的人,而温暖就是水面上的那一根稻草,哪怕死,他也想握着温暖的手。
舒子清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们确实不懂情爱,但是我若是你,至少会对同门多一点信任。你哪怕悄悄对我说一句,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越陷越深。遇春,在你心里,我们真的一点都帮不上忙吗?”
无极仙宗不像其他宗门那样死板,同门只要看对眼了,哪怕是师兄弟也能结成道侣。柳遇春若是能早一些表明心迹,他说不定会亲手为两位弟子证婚。
柳遇春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肆意地滑过脸颊,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舒子清对魔修深恶痛绝,他们的师徒情谊,也走到头了。
听完柳遇春和温暖之间的事,知晓了他为什么会入魔之后,众人心中对不问天的厌恶更加强烈。舒子清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和了心情:“既然你是不问天的圣尊,那不问天的情况你一定很了解。圣主是谁?不问天的另外两个圣尊是谁?不问天的老巢在哪里?”
柳遇春眉头皱起:“我不知道。”
舒子清失望地看着柳遇春:“遇春,你是知道戒律堂手段的,我不希望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遇春微微颔首:“师尊,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圣主是谁,每次见他,他的面容都不一样。”而且这些年他见圣主的次数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将圣主的命令传达下去罢了。
“圣主这些年换了好几副肉身,我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闻言无栖若有所思,什么样的人需要经常更换肉身?自然是本体受损容不下神魂的人。魔修功法邪恶,时常有魔修弄坏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去夺舍别人的。
这时池砚的声音响了起来:“柳师兄,你平时怎么联络圣主?要是圣主出现在你附近,你能感觉到吗?”
柳遇春微微颔首:“我袖中有一珠,能感知到圣主的方向和远近。”
无栖的声音突然响起:“柳师兄,有一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问清楚了。圣主现在住在我们当归山吗?”
柳遇春眼神复杂地扭过头去,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师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小院了。他熟知众师兄弟的秉性,只有新来的小师弟他暂时摸不透。第一次见无栖时,他便送了他一盆素心兰,为的就是观察他。
昨夜他和圣主见面时,无栖明明在洞府中……柳遇春的目光落在了无栖肩头,就见小金龙尾巴一闪。
下一刻柳遇春袖中一凉,一个暗红色的珠子从袖中滚出,池砚一爪子抓住了珠子焦急地问道:“怎么用它?”
柳遇春垂下眼眸说出了方法:“灌注魔气。”
池砚将珠子怼到了柳遇春面前:“给点魔气,赶紧的!”他倒是要看看,那个圣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把手伸到他们当归山来。
舒子清对着荀长楠点了点头,荀长楠上前,不忍地看了柳遇春一眼,而后揭开了柳遇春右手上的禁制符箓。
随着紫黑色的魔气注入珠子,珠子闪烁了两下,而后毫无动静。面对池砚快要吃人的眼神,柳遇春思考了片刻知道了原因:“许是大殿内阵法太多,阻碍了珠子。”
听到这话,池砚抓着珠子麻溜地跑向了大殿外。荀长楠连忙跟上:“小池砚等等我!”
殿内的盘问还在继续:“另外两个圣尊是谁?”
不问天能做大,三个圣尊出了不少力。作为和自己同级别的人,要说柳遇春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可能性还真不大。柳遇春老实道:“我是不问天三圣尊中的天尊,另外两位被称为地尊和人尊。这两位应该也是大宗门的高阶弟子,其中人尊擅长幻术,经常将自己易容成修真界的高人。”
舒子清轻轻点了点椅子的扶手,先前他在魔修的记忆中见过这位人尊,这人模仿他和柳蕴的外形,差点将自己都唬了进去,可见有几把刷子。
“我没见过他们两的本来面目,每次见面时,我们都会遮住自己的容颜。但是有一次闲聊时,人尊无意中透露他经常在天泉活动。我想他应该是千秋宗的修士。”
“人尊主要负责在各宗门挑选合适的人,而后潜入他们的识海,种下魔种。在弟子化婴之后,魔种会萌发,攻占修士的识海,到时候那修士就能为不问天所用。”
听到这话,众人面色一沉,只想骂几句。舒子清冷声道:“我们宗门的人可有中招的?”
柳遇春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弟子不知。在得知人尊的任务后,弟子曾经威胁他,让他离我们宗门远一些,但……”威胁终究是威胁,不问天三圣尊各自有各自的分工,人尊行动时,柳遇春也不知情。
“十几年前,人尊在潜入一位金丹修士识海时,遭受了严重的打击。那之后他实力受损,近些年他静静蛰伏,应当是在休养生息。”
听到这话,无栖脑海中猛然闪出了一个人。记得十几年前他们去天泉州玩耍时,被宋锦邀请去了千秋宗。记得当时千秋宗最年轻的出窍期修士星煌受了重伤,那段时间池砚经常找星煌,将他累得够呛。
难道……天泉州的人尊是星煌?
怀疑终究是怀疑,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静下心后,众人继续听柳遇春说关于不问天的事。
“三圣尊中,地尊同圣主的关系最密切,同时他的修为也是我们三人中最差的一个。”说完这话,柳遇春抬眼同情地看了看谭殊。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谭殊眉头一皱:“你看我干啥?我和魔修不共戴天!”
柳遇春缓声道:“地尊是云驰仙宗的长老,他擅长阵法,尤其擅长抽取凡人气运的阵法。”
谭殊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眼神阴鸷地冷笑一声:“好,真是好样的。段云天这个狗杂碎,师尊教的东西他全都忘光了,就只记住了那些不入流的玩意!”
身为云驰仙宗的前长老,谭殊对剩下的两位长老太了解了。段云天虽然有出窍修为,但是他的修为是靠灵宝堆砌起来的,成不了大事。关键他长袖善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不然柳遇春会知道他是云驰仙宗的长老?!
谭殊全身的血液在快速奔流,虽说他已经不是云驰仙宗的长老,也无权过问云驰仙宗的事,但是事关浮生界安危,他岂能置之不理?
谭殊对着舒子清和众人拱拱手:“老祖,各位长老,对不住了,谭某要去一趟云驰仙宗。”谭长老咬牙切齿道:“捉拿地尊归案!”
舒子清指了指简单:“简单,你陪谭殊走一趟,务必保护好谭殊安全!”简单立刻掏出了自己的备忘本,快速记下了“保护谭殊”四个大字:“是!”
最后一个问题:“不问天的老巢究竟在哪里?”
柳遇春闻言也皱起了眉:“这个弟子真不知,这些年不问天虽然开辟了很多据点,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总坛的位置。”圣主有事直接联系三位圣尊,有没有总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舒子清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神识扫向了殿外。池砚已经拿着珠子跑出去许久了,想必珠子上已经显现出了圣主的位置。如果圣主真在当归山,心急的池砚一定去找他麻烦了。
池砚是神兽,生来就是祥瑞,他是魔物的克星。圣主若是遇到他,根本讨不了好,因此舒子清和无栖并不担心他。再加上荀长楠跟了上去,他们的胜算就更多了。
谁都没想到无极仙宗的速度如此迅速,众人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任魔修离去。此时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舒子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度看向了柳遇春:“为师要将你关在戒律堂,你有没有意见?”
柳遇春深深低下了头:“但凭师尊处置,只求师尊,能让我多看师姐几眼。”
水晶棺中温暖的尸体栩栩如生,看得出来柳遇春确实用心在照顾这具尸体。舒子清长叹一声:“稍后会给你留影石。”这是他作为师尊,能给犯错弟子最后的仁慈。
这时无栖耳边燃起了符箓,池砚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栖,逍遥子那个老秃子果然是圣主,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逃走了!”
逍遥子:反派通常死于话多,我不一样,我话不多。
第104章
柳遇春被送到戒律堂之后,无极仙宗的长老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大殿中安静了下来。舒子清单手扶着水晶棺双目放空,他脊背微微弯曲,历经数千年风雨的宗门老祖终究被弟子和曾经的挚友伤了心。
一夜之间,引以为傲的弟子成了人人喊打的魔修,成了魔宗的走狗。为数不多的能算得上朋友的人,直接成了魔宗的头目。
无栖一言不发地站在舒子清身后,眼神担忧地看着舒子清。身为他的挚友,他能感受到舒子清现在有多悲伤:“师尊,弟子扶您去休息一下吧?”
舒子清摆了摆手,沧桑道:“无栖,你说,为师是不是老了啊?”从相貌上看,舒子清的模样并不老,从他结丹开始,他的模样就一直没变过。但是从岁数上说,他在修真界确实算高龄了。
无栖思忖了片刻,诚实道:“师尊不是老了,只是太重感情。”
舒子清苦笑一声:“你这孩子,倒是和你爹一个说辞。都说人老了有几个表现:怕死爱财重感情,自从你爹走了之后,我越发怀念之前的日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可能真的老了。”
“年轻时候,比遇春和逍遥子更卑劣的魔修我都见识过,那时候的我何等的杀伐果断。可是现在,我竟然心软了……”
若是之前的他,得知弟子入魔,一定会亲手送他上路。可是昨夜面对柳遇春的脸,他脑海中总是回想起柳遇春小时候,想起大家在一起时快乐的时光。
舒子清轻轻抚摸着水晶棺,眼眶又一次湿润了:“我到现在都没明白,那么多魔修,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徒弟和朋友?为什么……非要是他们?”
“知道吗无栖,我现在真的很羡慕你爹,至少他不用面对这么糟心的事了。”舒子清声音哽咽,“幸亏他不在了,要是他在,知道逍遥子的事之后,该多难受啊。”
无栖心中酸涩,是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舒子清的心情了。因为他也是同样的难受,同样的心如刀割。到了这个时候了,舒子清还在庆幸苏栖远离了是非。他声音低沉道:“是啊……”
这时池砚气呼呼地进了大殿,手中握着破碎的魔珠:“那个老秃子,竟然把定位珠给搞坏了。”
池砚和荀长楠循着魔珠怒气冲冲地冲向了当归山,结果翻遍了整个当归山都没找到逍遥子的身影。后来查了宗门结界上的留影石,才发现在无栖和池砚来千草峰之后,逍遥子就乘着他的本命法器离开了无极仙宗。
池砚本想循着魔珠的指引追击逍遥子,结果他刚追了一盏茶的功夫,魔珠在他掌心中砰然碎裂。池砚脸都气青了:“岂有此理,本来对他还挺有好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鄙。下次见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当时在凉山腹地看到柳蕴记忆时,池砚特别心疼被邪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萧南风。他甚至对无栖说,等将来时机成熟了,他想要去看看逍遥子前辈。谁能想到当初被魔修迫害得最惨的孩子,却成了魔宗的首领,做出了更加残忍的事?
池砚气急了,口不择言道:“早知道他会成现在这样,当初那把火,就该烧死他!”无栖抿了抿唇,垂眸道:“池砚,慎言。”
舒子清长叹一声:“其实,逍遥子也是个可怜人啊。他本是我们四个人里,最痛恨魔修的人。到今天这步,只能说是冤孽啊!”
池砚眉头一挑:“怎么?难道还有人迫害他不成?”
舒子清微微颔首:“说是迫害,也不为过。”
当年他们四人被万仙盟的修士救下之后,除了苏栖被何桑子带回了千秋宗,其他三人则被各自的家人带回了家。这之后,就属逍遥子的遭遇最坎坷,他全身被邪火烧成了碳,虽然还活着,但是却痛苦异常。
萧家人一开始还想着给萧南风治疗伤势,可魔修的邪火带有火毒,极难清除,需要用非常昂贵的灵宝温养着,才能将火毒一点点拔除。萧家只坚持了一年,就不想继续在萧南风身上耗费时间了。
虽然萧南风灵根难得,可是萧家还有更多的子孙需要修行,怎么能集全家之力供一个半废人?更何况萧南风体内的火毒就算拔除了,被侵蚀的灵根也无法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萧南风,就这样被萧家人放弃了。萧家人找了个由头,将他送到了佛宗,希望能靠佛宗的心法度化火毒,让萧南风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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