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小陈这说的倒是谈话，但这谈话背后所意味着的意思，班里的同学却是比谁都清楚。
“完蛋了，老王的谈话名单里，指定有我份！”，赵元白率先哭嚎。
袁侯有些好奇地偏头问赵元白：“你这次数学考了多少分？应该不至于要去‘谈话’吧？”。
“才113……”，赵元白生无可恋地说：“老王要求我至少拿120的。”。
袁侯闻言，摇头叹了口气，安慰说：“没事，老王人也不至于太过严厉，估计应该只跟你‘谈’一天而已，不至于要你三天都去‘谈话’的。”。
赵元白哭丧着脸，嚎叫道：“希望老王放过我吧！”。
他一个人在那嚎了半天，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革命战友，他拍了拍前桌的何忧，问：“何忧，你这次数学周考多少分？”。
何忧正带着一边耳机趴在课桌上，被赵元白这么一拍，不太清醒地起身扭头看向赵元白。
“什么？”，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点刚睡醒的倦意。
赵元白只得再问了他一次，他愣着没动了好一会，才缓慢地说出一个数字：“140多吧，忘了。”。
“我艹？！”，赵元白满眼的不可置信。
自从那次英语周考的事情后，何忧考试什么的也就没再故意压着分数考了，也许是因为高一的时候落下了部分进度，再加上他没怎么认真做过题的原因，所以他的分数便稳步地上升着。
随着他分数越发地升高，班里的同学也是渐渐地意识到了何忧的真正实力，但赵元白却清楚记得上个星期的数学周考，何忧也才130多，怎么这才一个星期，就直接窜上去140？
何忧皱了皱眉，以为赵元白是惊讶自己的分数低，又说了句“最后那道大题我之前没见过，最后一问解不出来，所以就丢分了。”。
说完这一句，何忧就转回身子趴下继续睡觉了。
赵元白满脸的震惊之色，袁侯的心态倒是挺稳，袁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他自己看开点。
他犹自沉浸于这种难以相信的情绪之中，刚进入课室的老王却是直接一击重锤下来让他彻底清醒。
“下面来说一下要去办公室谈话的名单，赵元白、陈子轩……”，老王目光如炬地盯着赵元白说出了一串名字，班里的同学都是清楚地意识到老王这明显是冲着赵元白去的。
“果然，果然这……这都是命啊！”，赵元白面如死灰的无声嚎叫，他那副戏精上身的模样倒是逗笑了班里的不少同学。
连老王也是忍不住一笑，但他嘴角的弧度不过才刚上扬一点，他就意识到了这事，连忙摆出个臭脸，喝问道：“笑什么笑？还不赶紧给我坐好上课！”。
……
秋日的晨风中带着点凉意，微风吹拂而过时，拨开了夏天尾巴的点点燥意。
何忧身上罩了件薄薄的黑色外套，他从宿舍楼里走出去之后就径直走去了学校大门那的保安室。
“打算回家一趟吗？回去的话，得先在这册子上边登记一下。”，保安室里保安是个年过半百的大爷，大爷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笑着对何忧说。
何忧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得回去一趟。”，说完就拿起一旁的笔开始在册子上边写上自己的资料。
大爷笑呵呵地问：“回去好啊！你们这些住宿的学生住在学校里，一个星期才能回去一次的，都不晓得你们的家人会有多念着你们呢！”。
听见大爷这话，何忧手里握着的笔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笔尖在纸张上留下了不显眼的小墨点。
“我有个孙子，他现在才刚上初中就得住校了，我这心里呀，天天都在想着我这孙子……”，大爷似是有感而发一样，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
何忧也没去打断他，登记好之后把笔放在一边，静静地站在那听他说话。
“我那孙子可听话了，成绩又好人又孝顺的……”，大爷一说起他的这个宝贝孙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眼底也隐隐透出了几分想念之色。
说着说着，他眼角的余光突然就瞧见了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的何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朝何忧摆了摆手，笑着说：“哎呀，人老了是真的容易变得啰嗦，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去吧去吧。”。
何忧并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微微地上扬了一点弧度，朝大爷点头示意后就转身离开了。
大爷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层层叠起，脸上尽是岁月所留下的痕迹，他看着何忧远去的背影，又想起了件事。
“记得得在晚上九点前回来！”
何忧没有回头，他背对着大爷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爷看着何忧的背影渐渐远去，只觉得何忧的背影跟自己孙子的背影不断重叠，犹豫了半天之后，想着今儿学校放假，孙子应该有时间，索性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何忧离开了学校之后不久，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就响起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人是佟书媛。
“妈。”，电话接通后，何忧率先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电话的另一端在听见何忧的称呼后，却是没有急着回话，过了一会，何忧才听见话筒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知道这一声叹息是为了什么，可他却也知道，他无法依照旁人的心意来改变自己的想法。
佟书媛也清楚自己在这种事情上，拗不过何忧，所以也就只得由着他。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后，佟书媛才率先打破僵局，柔声问：“你们学校放国庆假假了吗？一共放几天？”。
“今天开始放假，一共放三天。”
“那你今天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回去一趟？我今天也放假，车现在已经开了，我打算过来看看你们。”，佟书媛试探性地问。
“嗯，回去，我现在已经快到了。”
何忧这话说完，佟书媛却是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何忧竟然会主动说要回去。
可不过才过了一会，她就反应过来了，她随即心里忍不住一声苦笑，他愿意回去，估计也是因为张彬吧？
她一想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就忍不住心里一阵无奈。
“好，那我一会晚点到，记得跟……”，佟书媛迟疑了一会，才继续说：“记得跟她说一声。”。
何忧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半分变化，他低敛着眉眼，应了声“好”后，佟书媛又叮嘱了他一些事情后，两人也就挂断电话了。
电话才断开没多久，何忧就已经走进了那条熟悉中又仿佛带着点陌生的弄堂。
弄堂里的人瞧见何忧，脸上都是闪过了几丝隐晦的暗色，三两人群低声地交头接耳。
何忧没有去理会这些人，走到那扇老旧的木门前，从裤兜里翻出钥匙，“咔擦”一声，扭开了门锁。
屋内是一片怪异的灰暗，窗帘被人紧紧拉上，窗外正好的阳光半点都透不进来，屋内一片死寂，物品也散落在地板上。
何忧皱了皱眉，察觉到不对劲，他连鞋都顾不上脱就径直走向一间房间前，他刚想把门推开时，就瞧见了蜷缩在沙发角落的佟书娟。
她脸上那隐隐若若的红印，四肢上的淤青，散乱不堪的头发，以及她脸上那惊恐不安的表情，让何忧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什么。
何忧没有半分犹豫，不再理会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佟书娟，抬手就直接把房门给推开了。
果不其然，当房门被推开后，何忧率先看清的就是同样蜷缩在角落处的张彬。
房间内一片黑暗，厚重的窗帘被人拉上，张彬耳上戴着耳机，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何忧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缓缓地朝着张彬走去。
原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张彬却像是听见了声响一般，忽然就是一抬头，眼中交织着迷茫与恐惧之色。
看清了张彬眸中的神色后，何忧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他没有再迟疑，直接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张彬，他抬手轻轻地抚着张彬那略显单薄的脊背，像是在安抚着张彬的情绪。
张彬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他没想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何忧。
他缓缓地抬手摘下了一只耳机，想开口叫一声“哥”，却听见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
“小忧！”，原本在客厅处的佟书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房间前。
佟书娟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上，她抬手随便地就把滑落到眼前的发丝拨开，眼中是仍未散去的惊慌以及不安。
她喊出了那一句话后，就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她的身体颤栗着，仿佛经受了天大的恐惧。
原本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张彬被她这么一哭，也是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何忧忍不住皱了皱眉，抬手轻拍了下张彬的肩膀安抚了一下张彬后，他就起身走向了佟书娟。
佟书娟看着何忧朝自己走来，眼中竟是涌出了希望之色，她抬手试图想抓住何忧，“小忧，他是个疯子！他是疯子，张国良他是个疯子！”。
何忧看见了佟书娟的动作，自然猜到了她的意图，他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就狠狠地甩开了佟书娟的手，他不想让佟书娟在这当着张彬的面上演一场竭斯底里的戏码，直接就一把将人拽出了房间后，转身把房门关上。
“是，张国良他是个疯子，那又怎么样？他还是你的合法丈夫！”，何忧说话没有半分客气，直接就把这事实甩到了佟书娟的脸上。
佟书娟的表情似是有些迷茫，她猛的一抬头，可她的目光所触碰到的，却是何忧那带着冷意的双眸。
她整个人顿时仿佛遭到雷劈一般呆愣在原地。
何忧，是她的儿子，亲生儿子。
张彬，也是她的儿子，也是亲生儿子。
何忧以前被张国良家暴的时候，她没有去关心去过问过一句，只是抱着张彬躲进房间里，任由何忧一个人被房门隔绝开来。
可现在何忧走了，离开了这座“地狱”，受罪受痛的人变成了她。
同样都是亲生儿子，当张彬遇到危险时，她却选择了保护。
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可他们却又并不一样。
对于张彬，她佟书娟可以对得起天地地说一句“无愧于心”。
可对于何忧呢？她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吗？
她该说些什么？她又能说些什么？
不。
她什么都说不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是她对不起何忧，没有在他身上尽起身为母亲的责任。
当张国良对何忧拳脚相加的时候，她有选择，也有能力去保护何忧。
她其实什么都能做的，可她却选择了冷漠以待，当拳脚无情地落在何忧身上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边上冷眼旁观。
她不配做母亲，不配做，何忧的母亲。
那她现在，又有什么立场，用什么原因，去要求何忧帮她自己呢？
明明，她之前也是对何忧不管不顾的。
忽然之间，佟书娟心里对何忧愧疚的情绪宛若滔天巨浪一般把她掀翻。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的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原本拥有着这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密的关系的两人，现在却如同陌生人一样地对视着。
何忧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对于佟书娟的态度，他一早就习惯了，他没什么可不舒服的。
“小忧，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佟书娟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何忧打断了。
何忧冷冷地看着眼前哭诉的佟书娟，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见何忧这话，佟书娟暗自咬了咬牙，闭上眼把心一横，说：“你能别住宿了吗？”。
佟书娟她心里不可否认地是对何忧存有几分愧疚，可是如今现实所带给她的恐惧却让她选择忽视了内心那点微不足道的歉疚。
“呵。”，饶是以何忧的不在乎，也不会料到佟书娟竟然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佟书娟仿佛看不见何忧脸上的讥讽一般，直接抓着何忧的手就想朝他下跪。
“小忧，你就当是妈求你了，你回来住吧！”
何忧想再次甩开佟书娟的手，可她却抓得死紧，一时之间，竟然挣脱不出。
“你不是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在我看来，你根本就配不上母亲这两个字。”，到了这种时候，何忧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冷静，他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地说出了这一番话。
佟书娟见何忧说完这句话就甩开自己的手打算转身走进房间，心里不禁闪过了几丝慌乱，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地起身，试图再次抓住何忧的手，可却被何忧给躲开了。
“好好好，我不是你妈，你能回来住吗？就当是……”，佟书娟的指尖划过了何忧的衣角。
“就当是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何忧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却是听见了大门处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
两人都是被吓了一跳，扭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门口那站着的人，是佟书媛。
佟书媛刚刚打电话给何忧的时候，车子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两个城市之间的距离也并不远，所以她很快就到达了川城。
下车后，她又直接拦了俩计程车往着这来。
她手里拿着几袋像是补品之类的东西，匆匆赶到弄堂里，却是恰巧听见了刚刚佟书娟说出的那一句话。
佟书媛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有想过，曾经自己心里的那个懦弱胆小的妹妹，碰上的事情时的反应竟然是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挡枪。
她没有片刻犹豫，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后，直接就走到佟书娟的面前。
“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到了佟书娟的脸上。
佟书娟不可置信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以为佟书媛会骂自己不争气，会想办法来帮助自己，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她的亲生姐姐，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自己的姐姐，竟然会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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