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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涵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旁边的监护病房，在心里忍不住暗自叹息。
自何忧从手术室里出来之后，他便是昏迷不醒了快两天。
在这两天里，周解也几乎完全没有合过眼，就是一直在他旁边坐着，等着他醒过来。
三天前，周解接到阿如的电话后，便是立马去找了张涵，让他在四点五十五分前，一定要带上人赶到城郊的那个墓地。
张涵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他一看周解的表情就知道是出了大事。
他没有多问，只是按着周解的意思去做。
得亏他那天及时带着人赶到现场，不然躺下的估计就不止何忧一个了。
老黄本来是闲着没事跟过来以防万一的，结果没想到竟然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阿如的那一枪射得很险，子弹距离何忧的心脏仅仅只有不到三厘米。
若是再往左侧偏上哪怕只是一点的话，何忧都很难被抢救过来。
当时的手术进行了多久，周解就在手术室外等了多久，就连何忧被送入监护病房后，他也仍然在病床边上守着，一直到了何忧各方面的身体体征稳定下来之后，他才去闭眼歇了一会。
张涵见他整个人已经憔悴到了极点，又怎么劝都劝不听，迫不得已之下，便是悄悄地打了个电话给周纪年。
当初周纪年偶尔经过周解部队的时候都会跟他见上一面，恰巧有几次便是碰上了张涵在的时候。
两人便是这样认识了。
周纪年通过电话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表示他最近正巧在外地出差，只得打了个电话给在川城的宋琼。
张涵小心翼翼地又观察了一下周解的神色，说：“你妈妈她过来了，现在就在我办公室里，你要不要现在过去一趟？她说她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周解掐灭了烟头，丢下了句“走吧”就向着张涵的办公室而去。
张涵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不跟过去了，让他们母子两人好好地谈谈吧。
“叩叩。”，周解抬手敲了敲张涵办公室的门。
宋琼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听见声响便是抬头看向了门口处。
她的模样看上去与八年前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眼尾处隐隐多了几条皱纹，看上去倒是并不如何明显。
“我今天过来，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是想给你看些东西。”
宋琼的神色淡然，从她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夹递给周解，“这个你这么多年来都没看过，我觉得你也应该好好地看上一看了。”。
“这些是当年贴吧上那条帖子的所有截图。”
周解草草看了文件的前几页，他越是看到后面，他那拿着文件的手便越是收紧。
看到了最后，他的脸色已然变得冷沉。
宋琼抬眸看了眼他的神情，随即便是淡淡地开口，讲起了当初的事情。
“当初我要联系贴吧管理员删除那条帖子的时候，便是发现那条帖子早就已经被人给删掉了，在事情被彻底解决之后，我又特意去找了那管理员，这才知道，原来当初联系他删除帖子的人是何忧。”
“而在何忧走的那一天，孙建伟也是落网了，这事你应该也记得。”
宋琼的语气很淡，但所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是化成了一柄柄最为锋利的刀刃，不断地扎进周解的心里。
“是何忧做的？”，周解已经猜到宋琼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宋琼也不打算要再隐瞒些什么了，干脆便是一次性地将整件事情托盘而出。
她点头道：“应该是他，警方那边告诉我，是一个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的少年打过去的举报电话，这个‘少年’除了何忧以外，我也想不到任何人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抬头看了眼被周解攥得死紧的那份文件，“你现在也看完了这份文件，估计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了。“。
”当年我确实是因为怕你会承受不住流言蜚语，所以才会态度那么坚决地要求你们分开，谁知道后来却是发生了这事。“
宋琼的语气听上去难得地有点感概，”我从未打算要对你的性取向进行任何形式的干扰，但我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有着私心。“。
后面的话语，她没再明说，因为她知道，周解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母子间的关系在这么多年来，倒是渐渐地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很多事情点到即止便可。
有的事情，说得太多，反而不太好。
周纪年打电话通知她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心里不可否认地惊讶了那么一会。
谁都没有想过，在经历了这么多年后，当初的少年在兜兜转转过后，竟然依旧能够在茫茫人海之中再次重逢。
或许这就是连时间也无法彻底斩断的缘分。
在知道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宋琼没能再耽误任何时间，翻出了当年贴吧那件事情的所有文件后，便是亲自来了南山，把这份文件亲手送到周解的手里。
人们都说知子莫若母，在高中的最后那一年半里，周解埋头于学习之中的种种行为，她作为他的亲生母亲，她又怎么会看不出他这是在麻痹自己？
宋琼并不打算去干预他情绪的释放，只当随着日子渐长，他终会慢慢地从那一段感情之中走出来。
其实所有人都是这般以为的。
可他们却都低估了何忧在周解心目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少年时代的爱恋究竟可以来得有多汹涌如潮。
在这些年里，宋琼可以说的是，她真的亲眼目睹了周解是如何一步步地转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性格。
周解真的像极了她，连身上的那份要强跟固执都遗传地一摸一样。
旁人看不明白，可宋琼跟周纪年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周解的内心深处依旧为何忧保留了很大的一个位置。
可惜这个位置却是被一把厚重的锁给彻底锁上了，而能够解开这一把锁的钥匙，则是名为何忧。
当年宋琼了解了贴吧这整件事情的经过后，她便也算是摸透了何忧的性格。
她能够猜测到，何忧绝对不可能主动地向周解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
而何忧不解释的话，周解便会一如既往地等待。
等待着那个难以宣泄于口的“答案”。
“等待”其实是一把双刃剑，而这柄剑刃的两头分别站着周解跟何忧两人，他们两人的不断拉扯只会让刀子插入地越发深入。
宋琼真的不舍得再这般看着了。
眼见着周解的脸上浮现出了种种复杂之色，到了最后渐渐地归于平静。
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拿起放在身旁的手提包，“你自己慢慢想吧，川城那边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周解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给剖开了一个大洞，生存的本能让他不断地寻找东西试图去填满那个大洞，可他环顾四周，唯一的东西只有慢慢地酸涩。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也已经彻底地没有了意义。
真的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何忧之所以会选择离开原因只有一个。
仅仅只是因为爱他。
何忧是真的一直一直地在爱着他的，哪怕他也曾用过错误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爱意。
周解来不及再接着多想下去，见宋琼起身，他便是站起说：“妈，我送你去机场吧。”。
可宋琼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你先去忙吧。”。
她知道，周解这个时候比起送自己去机场，他也许更想去病房里守着何忧。
宋琼说完，便是转身离开了。
见她这般坚持，周解也没再说什么，可他离开了办公室后却不是去何忧的病房，反而是径直去了停车场，开车回了一趟警局。
他还得去跟阿如见上一面。
警察宿舍这边距离警局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恰巧这个时间不是高峰期，不过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周解的那辆越野车便是稳稳地停在了警局门口。
警局内的人一见到周解，便是明白了他过来的意图。
“周队，阿如在羁留室里。”
张涵一早就跟他们交代过了，如果周解过来的话，直接就让他过去羁留室。
守在羁留室门口的同僚见是周解，便是拿出钥匙开门让他进去了。
在周解进去后，厚重的铁门也是随即被他们从外面关上。
羁留室内被一道链接天花板跟地面的铁栏彻底地隔开成两部分，阿如就坐在铁栏的后方。
她坐着的那张椅子把手上，分别有着两副金属锁扣，将她的手腕紧紧地扣在里面。
周解拉开了他面前的那张椅子，坐下后，他便是抬眸静静地看着阿如，像是在等待着她开口似的。
可阿如却并不急着说话，她细细地打量了周解好一番后，才缓缓开口道：“周队，你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说完这话，不待周解开口，她便是忍不住轻笑了声，“也是，毕竟你也是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中枪的，而且还要是在‘为你挡枪’的情况下，就是不知道你感觉怎么样？”。
问出这话时，阿如还特意咬重了“为你挡枪”这四个字，如同试图揭开周解维持在脸上的平静淡然一样。
可周解的反应却是完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只见周解站起了身，转头就打算让门外的人把门给打开。
原本阿如脸上还是挂着一副得意的笑容的，可在看到周解的动作后，她顿时便是慌神了：“阿解！”。
周解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如果你这几天的不吃不喝只是为了让我过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听下去了。”。
“阿如，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的性格想必你也应该很清楚。”
听他这么说，阿如立时便是握紧了被锁在把手上的拳头，咬牙道：“好，我也不跟你废话。”。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周解转身坐回了椅子上，但却并没有再开口，仿佛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这番话阿如也是在心里憋了许多年了，如今也算是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宣泄出来的机会。
“因为你杀了阿杰。”，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话。
周解闻言却是嗤笑了声，“我没想杀他，虽然他确实该死。”。
“你有！”，阿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朝着周解嘶吼出了这句话，“是我亲眼看见的！是你朝他开出的那一枪！”。
周解轻笑了一下，没再多说些什么，可思绪却是被她的这一句话彻底地拉回了三年多前。
阿杰是贩毒集团埋在部队里的一颗棋子。
一颗被埋了很多年才动用的棋子。
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么多年来，阿杰不断地向外传递他们的行动信息，导致他们每次的行动过程中都会出现或多或少的伤亡。
而有些伤亡甚至是完全来得毫无理由的。
理智让周解怀疑过队里的每一个人，可情感上却很难让他对他们保持戒心。
他们是一支只有十来人的小队，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朝夕相处了将近五年的时间。
队里甚至还有好几人在行动出现意外的时候，救过周解一把。
周解真的难以将他们与“卧底”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三年多前的那一场行动，阿杰便是不慎暴露了他卧底的身份。
周解承认，想起这么几年来，队里伤了、死了的兄弟的那一刻，他真的对阿杰起了杀心。
可他转念一想，阿杰曾为他挡过子弹，救下了他的性命。
他该把阿杰交给军事法庭处置的。
事实上，他也是这般做了。
手下的板机被扣动的那一瞬间前，周解所瞄准的目标都是那名贩毒集团的幕后主脑。
是阿杰侧身为那犯罪分子挡下了这一枪的。
在身份暴露后不久，阿杰说过，那犯罪分子救过他姐姐的性命，帮过他一家人。
所以他要报恩。
周解也曾怒不可遏地质问道：“为什么你的恩情要用队里兄弟的性命来报答？他们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好的未来！”。
可他的质问得到得却是长久的沉默。
阿杰说：“我没想过要伤害他们的，我只是……我真的只是传了点消息……”。
再后来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他替那犯罪分子挡了枪，子弹直直地射进了他的大动脉。
阿杰当场就死了。
而听到枪响察觉到出事了的阿如赶到现场的时候，所见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之中的阿杰，以及手里还拿着枪的周解。
“阿杰是卧底没错，可处决他的人却应该是军事法庭，而绝对不是阿解你！”
阿如死死地用她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周解。
看到了最后，她却是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角便是落下了一行清泪，“那种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中枪倒下的感觉，你终于也体会到了。”。
“我想杀你这件事，我想了足足三年了。”
若不是周解跟何忧的重逢的话，想必她将会很难去执行这件事情。
对于这些误解，周解并不打算解释太多，离开之前，他最后再深深地看了阿如一眼。
这一眼里，仿佛包含了他们之间将近七年多的时光。
待到周解离开羁留室后，率先瞧见的人，就是守在门口那等着的张涵。
周解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他只觉得自己很是疲惫，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阿如的动机是阿杰，就是三年多前的那件事。”。
这话一出，张涵立时便是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是听见周解说：“阿如她可能精神上出了的问题，到时候你安排人检查一下，然后把检查报告交给军事法庭那边吧。”。
对于这句话，张涵却是一愣，“阿如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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