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场美梦,就算是赎罪;圆了7553的一场梦,也圆了自己的一场梦。
“我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他的梦里永远都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关听雨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抱着记忆硬盘的长莺。
她双手胸前互抱,口鼻处滴下大颗血迹,垂眸解脱一笑时,有几分死亡般的沉静。
关听雨轻轻叹了口气。
她卷起高束马尾,利索地打横抱起长莺,大步走向医务室。
“全力抢救,她必须活着。”
室内,很快恢复了空荡。
舱内仪器安静地低功率运转着,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份加密的上传文件,显示着五个小字。
‘传输,已完成’
第二百二十七章 威力不大
白塔,军卫法庭。
整个法庭的架构宛若一架无暇的银白天平,左侧座位以电子为刻,右侧座位以核心为度,一左一右座次架构对称,各有六个席位,共十二人,组成了白塔最高决策机构——总塔指挥部。他们表情严肃,身穿白塔深紫色统一军装,金色肩章熠熠生辉,被高处的明耀灯光映得格外夺目刺眼。
中心的座椅为尊贵典雅的黑金色,本属于白塔的最高指挥官——柴万堰,但此刻,那里却空空如也。
柴万堰站在法庭正中央,接受着四面各色神情的打量。他宽厚的肩膀一丝不颤,虎眼圆睁,精神抖擞,毫无心虚、甚至偶尔不耐烦地爆两句粗口。
一场针对白塔总指挥官的审判,已经持续了五个小时。
这是地心大陆成立以来,第二次动用如此大规模的公开审判。上一次,还是多年前,那令人噤若寒蝉的‘总塔叛乱’。
信号将现场的画面一点不差地传了出去,一层礼堂,无数军士正屏气凝神地看着投屏;高级一些的军官分坐在白塔二层的各个办公室内,而仅次于总塔指挥部的次级干部,则齐聚在二十层,一间相对狭窄、却绝对安全的房间内。
这里与军卫法庭不过一墙之隔,也彰显着在场人的身份与地位。
叶既明坐在最前面,坐姿端正,白腻的后颈从军装衣领露出一截,站在他斜后方的赵景栩一直盯着,眼睛眯着。大抵是视线过于灼热,叶既明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胸口的‘恒星计划’军章也因为此案被暂时取下,他也没有刻意再戴其他昭示身份的奖章,肩头光秃秃的,很干净,意外地染上了几分从前的学生气了。
“怎么了?”
“没怎么。”赵景栩抱臂靠墙,用硬朗的侧脸对着他,语气淡淡的,“今天之后,降级是必然。戴了也是自取其辱。”
“你觉得,柴万堰会输?”
“如果仅仅是对上你和刘眠,那他几乎不可能输。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会与旧海派联手。”赵景栩望着显示屏,指着里面的银色天平,“总塔指挥部里,山派七人、海派五人。虽占劣势,但加上你手里的筹码,就足够撬动杠杆了。”
叶既明笑而不语,赵景栩却上下打量轮椅上的人,似有不解:“你也是西境的人,该知道当年东西军打得多么激烈。有这种仇恨在,你怎么敢主动与海派合作?你不怕你手下的人反水?”
“山海、东西,不过就是个名称而已。因为身份自相残杀,才是最愚蠢的事。”
“...说得大义凛然,做得蝇营狗苟。”
赵景栩嘲笑他,叶既明并不在意。他只是轻轻地抚平膝上的薄毯,温声笑了笑。
“你也不需要太焦虑。柴万堰没有你想象中的无脑愚蠢。我给他设下的陷阱,他都避了过去,甚至,还有余力反将一军。”
赵景栩视线落在屏幕上,柴万堰正将一沓证据书撕得粉碎,抬手一扬,纷落如欢呼的亮片,昭示着他的不屑与狂妄。
赵景栩盯了一会儿,看向总指挥部的投票。
依旧是七比五。
人们端坐在天平上两边却投出了偏私的一票,这画面,有些讽刺。
赵景栩问:“你的杀手锏,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
叶既明笑笑,自己推动轮椅准备离开。身后一阵阻力,轮椅后把手被赵景栩牢牢拽住。叶既明身体稍微前倾,抚着扶手坐直,疑惑地抬了眉。
“你到底要什么?”赵景栩问。
叶既明又笑。
他今天笑得格外多,眉目清朗,如月温柔,像是艰难的路终于要走到尽头,马上就要摘取胜利果实的恣意。
他轻轻拍了拍赵景栩的手,回身,轮椅启程。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引得他身后众人齐齐起立,军礼高举,目送进化部叶部长暂时退场。
人走了,赵景栩坐下,摘下军帽,怔怔地望向显示屏。看上去,柴万堰依旧叱咤风云,可赵景栩清晰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抚摸着军帽的徽章,低声喃喃。
“山海颠倒。天平,怕是要换一边倾斜了。”
巡察小队在会场周围巡逻,人数不多,只有不过二十来人。他们的巡逻很仔细,却不约而同地略过了其中一间小型会议室,像是集体失明一般。
关听雨捏着一杯水从外入内,经过门口,见桑洛正全情关注地守卫着门口,忍了笑,二指捏捏他的脸蛋:“做贼切记不能心虚。亏你审了这么多案子,一点坏的都没学会,真笨。”
桑洛:“?”
这是一个正直的巡察长该说的话?
关听雨拍拍他的头,快速开门,闪身入内。
狭窄的空间里飘着淡淡的血腥气,任钱正伏在地上擦掉星点血迹。关听雨皱眉,将温水递到长莺的嘴边:“又呕血了?”
“至少...今天我会...站着...说完证词...你放心。”
长莺浑身发烫,嘴唇干裂,面色极为苍白,病入膏肓又失去了精神寄托,整个人的病情恶化得很快。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关听雨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长莺苍白微笑,不再多说话。
关听雨替她擦汗,低声问任钱:“方宸温凉呢?”
“在里面休息。昨晚,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去看看他们。”
关听雨猛地拉开那片单薄的帘子,看见靠墙低头坐着的方宸,温凉正坐在他身边,抬手替他揉着太阳穴。
“审判怎么样了?”温凉问。
“不是很顺利,柴万堰把自己的罪行推脱得很干净,想要彻底扳倒他,没有实证是不可能的。叶既明已经问我要人作证了。放心,我不会让他接触到方宸。”关听雨单膝蹲在方宸面前,低声问,“不过你怎么了,难受?”
“昨晚多做了几次抗性测试,后遗症。龚霁帮我问过了,是正常的,没大事。”
方宸撑着额头,左右甩了甩,侧脸的汗却明显地掉了下来,显然,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松。
“你守着他。”关听雨看向温凉,“我和任向导带长莺出去。”
“一切顺利。”温凉递给她一个小黑盒子,“一旦打起来了,把我的核心碎片甩出去。威力虽然不大,但是放倒几十个高级哨兵,还是不成问题的。”
关听雨:“……”
谢谢S级向导温凉少尉新型定义‘威力不大’。
第二百二十八章 墓后主使?
证人交接很顺利,是刘眠亲自来提的人。
他表情一如既往的阴沉冷淡,只挥了挥手,身边的丁一便接过长莺。随着传唤证人的指令下达,长莺被军卫法庭的看守押解了进去。
关听雨安静地离开,留满身僵硬的任钱与沉默不言的刘眠面面相觑。
军卫法庭的门在他们眼前重重阖上。两人一左一右分列门缝两端,仿佛那中间便是无法轻易逾越的边界线。
刘眠率先移开了视线。这些年,好像总是他在执着地逃避着什么。
他倚靠着墙,从兜里拿出一支烟,二指互捏,燃起星点火花。他深深吸了一口,火星蹿得很快,险些燎过他的拇指。
烟气轻吐,朦胧了彼此的视线,任钱稍微抬头,只能看见那人爬满了青色胡茬的下颌。
任钱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因为刘眠从前根本不碰烟,现在那人一副老烟鬼的姿势,刺痛了任钱的眼睛。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非要用烟酒麻痹自己?怎么,叶既明事成之后决定把你踹了?”
面对任钱的嘲讽,刘眠并没发火。
“这两天又改名了吗?”
“...改什么?”
“任性啊。”
刘眠眼眸里夹着极淡的促狭笑意,用沾染烟气的手指捏住了任钱的耳垂,轻轻揉了揉。
任钱捂着通红的耳朵急速后退三步,瞳孔巨颤,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声音都在颤。
“刘眠,你今天发什么疯?!”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刘眠松开了手,仰头靠在墙上,喉结微微下压,似乎心情颇好。
少见他这样松弛,任钱没出息地卸掉了周身的刺,稍微走近半步,抱臂在他身边站着,冷着脸,不说话。
刘眠偏头看他一眼,叫他一声。
“少湖。”
“叫我干什么!”
“就算我恶贯满盈,你还会帮我吗?”
“做梦去吧。”
“等今天审判结束,你帮我带方宸走,越远越好。”
“你明知叶既明不会放过他,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那些有什么重要的。只有你,还在纠结这些善恶是非。”刘眠失笑,“也是,你一直都这样。”
任钱冷硬地偏过头,不去听刘眠的论调。
说不过他,又不想被洗脑,只好让他自觉无趣,自动闭嘴。
刘眠静静地看着任钱,他的视线总是很厚重,被那双眼睛盯着,任钱心脏下意识地加速起跳,震得他口干舌燥。
“有话直说。”
“...没什么话,你走吧。”
刘眠二指掐灭了烟头,‘呲’地一声,仿佛星点焰火消散在黑夜里。刚才的推心置腹,仿佛又像是一场精心编造的欲擒故纵。
任钱气得差点踹他一脚,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转身就走,留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给刘眠。
丁一出来,看见的,便是刘眠安静地靠在墙上抽烟,脚下有三四枚烟头。
“指挥官,人送进去了。”
“知道了。”刘眠问,“既明呢,现在谁跟着他?”
“唐芯亲自跟着。您放心,这种时候,部长身边都是咱们自己人。”
“好。”
刘眠扶着军帽,抬手打开了二十层的窗。
风呼呼刮入,他稍微眯了眯眼,望着白塔附近驻守的三方势力,观测许久,才收了视线。
“从柴万堰手里夺走最高指挥权后,立刻攻入总塔,掩护既明离开。速度要快,下手要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指挥官!”
军卫法庭的光线过于耀眼,长莺站在万千灯光下,热得有些晕眩。
检验仪器将她从头到脚扫描,不留一丝隐私;无数摄像头向前探去,她几近掉光的头发与光秃的眼眶就这样被信号传遍地心大陆。
怎么会不羞耻呢。
尤其是当她看见那张枯黄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她几乎想要找条地缝钻下去,躲起来。
可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所以她只能强忍颤抖,用嘶哑哭腔念出了证人宣誓词。
怎料,证人誓词都没有说完,就被柴万堰冷硬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替你说。”
被轮番审问了六七个小时的柴万堰终于显出了些许疲态。他挥手,大屏幕上完整地显示出了长莺的身份档案。
上面,详细地记下了长莺亲手编写的程序;而那些程序被植入的过程也被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为了让这画面显得更加有冲击力,柴万堰甚至放出了人脑直连电线的血腥画面:颅顶钻洞、白色脑浆渗出,还有被烧焦的头皮与组织。
长莺吃了一惊。
来之前,她以为柴万堰会完全否决地下工厂的存在。毕竟,为了抹掉地下工厂的存在,赵景栩甚至亲自炸掉了他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
可现在,柴万堰竟然全盘承认,甚至为了坐实地下工厂的残忍,添油加醋。
她怀里捧着的证据与柴万堰提供的东西相比,仿佛都成了一堆废纸。
“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但是...”
“所以,你是承认你参与非法囚禁和非法人体试验了。”
“我被抓进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被抓?你怎么证明你是被抓进来的?”
柴万堰猛地将手拍在面前的桌上,他本就极有威严,现在这重重一拍,更是让晕眩的长莺险些跌倒。
他身体前倾,高山般壮实的肩背压得长莺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她还是努力镇定,尽量平稳地回答柴万堰的刻薄提问。
“我这里,有身份档案和日记为证。”
“这些东西呢?拿上来。”
“在地下工厂,已经被毁了。”
“毁了?怎么毁的?”
长莺微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柴万堰,嘶哑地回答:“被你,炸毁了。”
“被我?”
柴万堰冷笑。
大屏幕上同时放出了长莺与龚霁出现在地下工厂的模糊影像。他们埋头编写程序,在其中焦急奔走,最后,高塔崩裂倾颓。
掐头去尾、断章取义。
柴万堰环顾四周,手臂展开,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军卫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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