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润的眼眸里有着难以遮掩的喜悦,清澈见底,像是林间迷路的稚嫩小鹿,对你展示着她所拥有的纯净,是一眼能够看穿的天真。
阿檀颔首笑了笑,从玉绿手里接过灯笼,对虞向晚说着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前走着。
虞向晚比阿檀小上三岁,所以身量不如阿檀。
她侧了侧脸,望着月下更美的阿檀,唇角翘了翘,说道:“檀姐姐离开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我担心晚膳会变凉,就让梅庭在灶上热着。檀姐姐还愿意陪我一起用晚膳么?”
之前管家来找阿檀时,她们正在用着晚膳,阿檀担心会在侯夫人那边浪费不少时间,就交代虞向晚先用着,莫要等她。哪知她固执地非要等阿檀回来,不仅如此,还提着灯笼站在外面等着阿檀。
她声线带着娇俏,少女的活泼让阿檀笑着反问道:“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等我,表妹真是一刻也离不开人。”
虞向晚听出了她的揶揄,害羞地挠了挠鬓角,扭捏地说道:“檀姐姐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缠人了?”
“没有啊,这算什么缠人,顶多算是你牵挂着我。”
阿檀这几日里待她真是待亲妹妹一样,她有什么,那虞向晚必定也有。
起初虞向晚惶恐不安,连续两三天都睡不好,因为她从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不但有锦衣玉食,还有阿檀的悉心照料。她不过就是个投奔阿檀的远房亲戚,能得到阿檀的收留已经让虞向晚受宠若惊,现在又是发生了一些让虞向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怎能不让虞向晚感动呢?
幼时跟在双亲身边,虽然不缺吃喝,但冷漠和疏忽时常发生。后来又跟着姑姑一起生活,虞向晚也知道自己对姑姑而言是个拖累,所以争取让姑姑少点抱怨,每日忙忙碌碌,赚来的银子都交给了姑姑,避免了她的埋怨。
十五岁这年,虞向晚又带着丫鬟远去金陵,一路上的艰辛险阻省吃俭用,都没有让虞向晚有任何想哭的念头。毕竟这点儿小磨难真不算什么,直到,虞向晚见了阿檀以后。
她竟然从一个陌生人的身上感觉到了温暖,她不欠自己什么,也没有人去要求她对自己好。
可她,就是这么做了。
不会埋怨自己给她带来麻烦,也不会疏离自己,嫌弃自己,更不会说自己是克死了双亲。
虞向晚很珍惜这一份温暖,她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罗州的知府千金会因为得到一株花而得意地给众人炫耀。
那是因为拥有了不曾拥有过的美好,自然而然地就想对别人炫耀,让别人羡慕自己。
但是虞向晚不会张扬地对每个人诉说她的欣喜和欢悦,她害怕会有人来抢走这一份美好,她要用心地藏起来,不让旁人发现。
当虞向晚听了阿檀的话后,脸上灿烂的笑容根本不受她的控制,漂亮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虞向晚的试探又一次的成功了,终于不会有人觉得自己的缠人对她而言是一种麻烦了。
虞向晚握住了阿檀的手,很纤细,让人不舍得用力,她说道:“檀姐姐,你对我真的好好哦。”
阿檀见她拽住了自己的手腕,动了动,没能挣开,就踮着脚单手把灯笼挂了起来,说道:“这句话你好像对我说过好几次了。”
“是么?”虞向晚歪了歪头,顺便奉上甜甜的笑。
阿檀点点头,带着虞向晚回房。
“那是因为檀姐姐值得我这么夸奖。”
阿檀偏了偏头,笑问道:“表妹是不是和每个对你好的人都这样说过?”
她只是一句随意的闲聊,却没想到会看见虞向晚地摇头。
她收起了笑意,那双如墨般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戏谑,说道:“没有,我只对檀姐姐你一个人说过。爹娘只会怪我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姑姑心里装的不是我,而是她的未婚夫。我愿意千里迢迢的从罗州来金陵,为姑姑报仇是其一;其二是要回温如初欠我的银子。”
“檀姐姐,姑姑能把温如初供成探花,也有我一半的功劳呢。”
“那些银子都是我用香料赚的,很辛苦的,我难道不该找温如初要回来么?”
阿檀紧锁眉头,沉声道:“你当然有资格找他要回来。”
眼前的虞向晚天真无邪,在说出那番话时,还带着几分困惑,青涩又懵懂,让阿檀不禁心生怜爱,摸了摸她的发髻,安抚着虞向晚,柔声细语道:“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他们疼爱谁喜欢谁,那都是他们的事儿。既然他们对旁人偏心,那表妹亦可把心放在你认为值得的人身上,你也学着他们的偏心就是了。”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虞向晚真的眼睛有点儿酸涩,她眨了眨眼,将脸上的神情收敛住,牵着阿檀的手朝前走,从手腕处滑到了阿檀的手指,最后紧紧相握着,虞向晚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都听檀姐姐的!”
阿檀红唇微勾,叹笑道:“真是个乖孩子。”
几日前,虞向晚在长宁侯府住下的消息很快就被众人所知,长宁候冷不丁地听见了和发妻有关的事情后,破天荒地想要见见虞向晚,阿檀在旁陪同,眼神不善地盯着长宁候,生怕他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虞向晚的容颜是出乎长宁候意料的,不禁痴迷惊叹,可在阿檀的一声干咳后,长宁候回了神,忙用喝茶掩饰他刚才的异样。
有女儿在旁,长宁候还算是正经地以长辈的态度对待了虞向晚。不过阿檀一点儿也不给长宁候留情面,先让虞向晚出门等着她,阿檀留在书房则对长宁候冷冷道:“表妹在女儿院子里住着呢,哪儿也不会去的,只要有女儿在的一天,您就老老实实的什么也别掺和,成么,爹?”
长宁候尴尬地扯唇,责怪道:“阿檀,你在胡说什么浑话?我刚只是想起你娘了,才有些失神。”
阿檀才不信他的鬼话,眉眼舒展,向他温婉一笑,翩翩行礼道:“那祝爹今晚能梦见娘亲。”
“....”长宁候嫌弃地甩了甩手,示意阿檀赶紧出去,别在这儿继续待着。
这到底是个什么糟心女儿啊!
有了长宁候和阿檀的允许,侯夫人张秀娘再怎么不情愿也找不出什么赶走虞向晚的理由,没地儿撒气的她当晚拉着女儿说了一通宵阿檀的坏话,让四姑娘赵云清第二天见着阿檀都忍不住瞪了瞪她。
都怪她惹了娘生气,让人听了一晚的唠叨,睡都没能睡好。
阿檀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转头就对玉绿翡紫两个丫鬟打趣道:“四妹妹这看来是眼疾又犯了。”
这正院发生的闹腾事儿,都在阿檀的预料之中,她们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大恶人,最多就是有自己小心思的自私性情,能让阿檀容忍着。
不过那庶女赵云儿就不得不提防了,这也是为何阿檀直接拿了侯夫人的管家权,就是想在她的院子里安插人手,让人盯着她的行踪。
因为有眼线在赵云儿的院子里,所以有什么风吹草动阿檀第一时间就能知晓,当赵云儿见到虞向晚时,当晚就摔了一套茶盏,阿檀猜测虞向晚的出现应征了那个宅斗系统所说的话吧。
这也只是她的猜测,究竟是为什么摔了茶盏,只有赵云儿自己最清楚了。
阿檀不再去想那些杂事儿,吃着虞向晚夹来的菜,说道:“你这丫头手艺不错。”
虞向晚下意识地瞥了眼梅庭,这一桌子菜都是梅庭做的罗州那边的特色菜,那时自己会买下梅庭不就是因为她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么?怎么现在听到从檀姐姐口中对她的夸赞,自己这心里头颇不是滋味,酸溜溜的呢?
虞向晚放下了筷子,说道:“梅庭在这一方面比我强多了,我是做不好什么膳食,连切菜都有可能切到手,如果不是我太笨了,今晚这桌子菜其实该由我来做才对呢。”
她侧了侧头,不让阿檀瞧见自己脸上的神情,虞向晚担心会被阿檀发现自己的小心眼儿,所以尽可能地去避开她的目光。
但这么一来,就让阿檀误会是她在失落,用汤匙舀了碗甜汤就放在虞向晚的手边,说道:“可表妹在制香的这一方面,是无人能及的。你送我的盒香,我特别喜欢,每晚熏香炉里燃的就是它呢。”
阿檀说着,还撩起自己的广袖让虞向晚闻香气,“连柜子里的衣裳都沾染了那香味呢。”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虞向晚制香的手艺是真的一绝,虽然刚收下的时候是有那么点儿心惊肉跳,不过阿檀自信虞向晚目前是不会害她的,对她那么好了,若是还想着害自己,那就是个比温如初还白眼狼的白眼狼了!
这香气很自然,就像你打开了窗,一下子就能闻到百花香似的,特别是下起雨时,就更别有一番韵味,雨水的味道混合着香气,让人心旷神怡,仿佛沉浸在其中。
广袖让虞向晚只露出了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她们两个凑得很近,柔滑的广袖就好似是阿檀那如凝脂的手指划过她的鼻与唇,让虞向晚眸光愈发的深邃,她抓住阿檀的手腕,含笑道:“被檀姐姐这么一夸,我简直心都要化了。”
夜里,都是这香伴着她入睡的么?
这香,还真是好命呀。
虞向晚理了理阿檀的袖口,说道:“只要檀姐姐喜欢,那我学制香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原因了。”
阿檀不解地反问着:“表妹这是什么意思?”
她抿嘴笑着摇头,没有对阿檀解释。
制香是为了生存,从前是这样的。但现在自己或许可以为了檀姐姐去尝试着更加喜欢制香。
其实自己并不喜欢制香,一件事情做了多年,无论有多么大的兴趣,也会在日子的磋磨中慢慢流逝干净。
自己暗地里售卖的香粉有毒,这是每一个来向她买香粉的人都知晓的,银货两讫,各不相欠,死了的人,也不要来找她,这都是命,没法子的。
她要赚钱的,读书很贵的,养家也很贵的。
还好,那种日子自己再也不用去接触了。
“檀姐姐,能来金陵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个选择了。”
因为感激,所以不管重复多少遍,虞向晚都心怀庆幸。
阿檀不明所以,戳了下她的眉心,无奈道:“快吃吧,再热就不好吃了。”
一旁候着的梅庭松了口气,之前虞向晚扫过来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让她有点儿害怕,梅庭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如果是因为饭菜不可口的话,那也不会得到阿檀的夸奖,那虞向晚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呢?
梅庭最后放弃了,算了,自己这个榆木脑袋还是不要去为难自己了。
虞向晚的院子在西边儿,院后头正好种着几棵树,哗啦啦地被风吹着,她今夜难眠,不是因为阿檀对她的好让她睡不着,而是虞向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猛地起身,抹黑下床点燃了蜡烛,丫鬟梅庭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在小榻上揉着眼睛问着:“姑娘是渴了么?”
乌发垂着,小脸精致,她淡淡说道:“不用管我,你先睡吧。”
“那姑娘有什么事儿千万记得喊奴婢。”
虞向晚点了点头,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红木的小方盒子,里面放着的是淡紫色的香粉,把香勺盛满,随后放在香炉里,静静等着香粉的燃烧。
她闻着这香气,思绪回笼,想到了之前闻到的阿檀广袖上的淡淡味道,虞向晚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难怪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呢。
她重新吹灭了蜡烛,踩着月光回到了床边,她愉悦地坐了上去,双脚搭在一起,晃啊晃的。
现在自己可以安心睡觉了。
和檀姐姐一样都燃着这香,是不是也代表着她们的亲昵呢?
虞向晚含笑着睡了过去,她盼望着明天的相见呢。
*
“大姐?玉绿,我大姐人呢。”
阿檀一听见她的声音,顿时觉得手里的葡萄都不香了,赵云清每次喊“大姐”,但凡多个“姐”字,这概念就不同了,虽然这个称呼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但阿檀总觉得赵云清把她喊老了好几十岁。
一旁的虞向晚愣了下,仰头往外面看了看,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赵云清就闯了进来,她们两个先来了个眼神的对撞。
赵云清上下打量着虞向晚,这一眼就发现了虞向晚发髻上的玉簪子,她瞪圆了眼睛,指着虞向晚说道:“大姐,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你这个玉簪子不是说好给我的么?”
“四妹妹,纠正你一下,我没有说给你,我只是说让店里再给你做个差不多样式的。”
阿檀听她喊自己“大姐”头就有点疼,严重怀疑是赵云清故意在搞自己。
赵云清气鼓鼓地坐了下来,她也不管这是阿檀的院子还是谁的院子,反正在她看来整个长宁侯府就没她去不了的地方。
虞向晚甜滋滋地抬手摸了摸那支玉簪子,瞥了眼赵云清,说道:“四姑娘你也别生气,这是檀姐姐见我身上没有什么好物件,这才给我添置上的,檀姐姐待我的好,我都牢记于心呢。”
四姑娘想要的,檀姐姐没给,自己还没要,檀姐姐就给了自己,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一些问题,那就是自己比四姑娘重要呀?
不妥不妥,这样想不对,自己才跟檀姐姐认识没多久,地位哪能重到可以超越四姑娘呢?
虞向晚唇边的笑意渐浓,看了看阿檀,又看了看赵云清,她低头吃着葡萄,果肉香甜,让虞向晚眯了眯眼睛,眼尾上翘,透着几分狡黠。
没关系,迟早有那一天的。
阿檀斜睨着赵云清,接过玉绿递来的手帕,无奈地问着:“四妹妹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大姐,赵云儿她欺负我!明知道我每天都要喝一碗冰糖雪梨的,但是她今天让丫鬟抢先一步拿走了,也不瞧瞧她配不配!”赵云清拧着柳眉,一脸不爽,说起赵云儿的时候嘴唇还在用力,像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话。
阿檀做着和事佬,说道:“她嗓子不舒服,你又不是不晓得,平时你也没少欺负她,就这么一回,还不能让让她了?”
“大姐,我是嫡女!她一个庶女,还让我谦让她?”
阿檀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笑问道:“那我还是你长姐呢,也不见你什么时候对我有过尊敬呀?”
“哪有啊!大姐,我明明可喜欢你了。”
阿檀捻起一颗葡萄,放在了虞向晚的手里,轻笑道:“你什么时候能有表妹这么乖,我就谢天谢地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把玉簪子给表妹么?就凭她愿意喊我一声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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