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黛眉举着蜡烛,神情悲伤,冲二人摇头,她回天乏力。
慕容璇伤势很重,不仅有与魔修们搏斗的刀口,她面如金纸、嘴唇泛紫,显然是中了毒。
蒋愿脑海一片空白,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正从他生命中剥离。
烛火照耀下,慕容璇动了动眼皮,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蒋愿……”
她的嗓音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娇美,沙哑得好似一垂垂老矣的妇人。
“蒋愿……”她费劲地开口,“蒋愿……”
“师妹……”蒋愿喃喃。
“爹爹死了,阿娘死了,哥哥死了,裴晏死了,师尊死了,赵献死了,师姐死了……”
蒋愿的血液一点点冻结。
“如今我也要死了……死的死……散的散……”
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突然伸出手攥起蒋愿的衣领。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个祸害还活着!你最该死……你最该死!”
蒋愿愣愣低头,方便慕容璇拉扯,可她拼尽了全身力气,力道依旧微弱。
“我好恨啊……好恨啊……”
蒋愿茫然地望着烛影,墙壁上映着慕容璇的影子,依旧俏丽。
“蒋愿!”她怨毒道,“你不要以为我死了,你就解脱了……你罪不可赦!你应当永远活在忏悔里……”
“是,”蒋愿突然开口,“你亲自看我忏悔,看一辈子……我……我……”
“师妹……你别走……你别走……你别走……”
慕容璇突然卸了气,她松开蒋愿的衣领,像是恨意也随着生命流逝而去。
“师兄,”她轻轻道,“照顾好裴怀晏,你别忘了,你一辈子欠我的。”
她的视线落在她的孩子——裴怀晏身上,然后,再也没有移开。
蒋愿怔怔地碰了碰她,手臂垂落。
她就这样看着她的孩子,没了声息。
第125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蒋愿跪了很久。
鸡鸣三声,天蒙蒙亮,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该走了。”顾沧澜催促几声,蒋愿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婴儿啼哭起来,惊醒了蒋愿。
舒黛眉掏出一块琥珀,将慕容璇的尸体纳入其中,塞到蒋愿手心里。
终有一天,一切都会结束,到那时,才能将这对怨侣合葬一处。
蒋愿攥紧手心的琥珀,扶着洞壁起身,跪得太久小腿发麻,他腿一软,眼看又要跌回原地。
顾沧澜手快托了一把,蒋愿却反手推开了他。
他倚靠洞壁勉强站起来,从舒黛眉手中抱过婴儿,慢慢地朝洞口走去。
“蒋愿!”身后舒黛眉喊了一声。
蒋愿停下脚步,舒黛眉欲言又止,她身旁的顾沧澜直接道:“还有一事需要请你帮忙。”
舒黛眉急忙开口:“蒋愿,你能找到宣兰真吗?”
蒋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舒黛眉上前一步,将来龙去脉说清——俪珠岛虽已不复存在,但因为旧时的结界残留,导致传送阵无法运转,若想互通俪珠岛与阎浮界,必须解决残留的结界。
俪珠岛的结界由宣家祖先一手建造,也只有宣家知晓其中奥妙,而如今,宣家就只剩宣兰真了。
蒋愿抿嘴沉默。见他没有回应,舒黛眉慌忙解释:“抱歉没有顾及你的心情,或许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但我们没有办法,也等不及了……”
“你救慕容璇,就是为了求我帮忙吗?”
舒黛眉一惊,连声否认,“当然不是,我救她只是碰巧。”
蒋愿点点头,“我也想帮你,但是,我找不到宣兰真,而且就算联络到他,他大概也不会帮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顾沧澜沉下声。
蒋愿瞥了顾沧澜一眼,觉得有点可笑,说出这句话,显得非常没有自知之明——这人总有一种唯我独尊的自信。
蒋愿甚至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我是为了苍生大义,怎会有人不配合?
可若真有人能以德报怨,帮助屠了自己全族的仇敌,那此人就不是凡人,而是成仙成圣了。
君子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舒黛眉,就不会反悔。
“你想我做什么?”蒋愿问道,泽苍派不乏千里传音的法器,舒黛眉却专程来到阎浮界,定然有她的道理。
果然,舒黛眉从怀中取出一枚海螺。
蒋愿微微失神,这正是宣兰真颈间,那枚形影不离的海螺。
淡蓝的花纹盘旋缠绕,蒋愿伸手接过。
在俪珠岛,舒黛眉试图寻找过宣兰真。东岛既沉,西岛犹存,西岛之上,宣兰真的宅院中荒草凄凄,然而房中木桌上,放着这枚海螺。吃 肉群.⑦︿①〃零⑤﹔⑧ ⑧⑤﹒⑨﹑零
他孤家寡人一个,世上再没有与他联系之人。
蒋愿单手抱紧婴儿,另一只手将海螺抵到耳边,海声涛涛,像回到了俪珠岛——那曾一起度过的悠闲时光。
突然海螺上的纹路一闪一亮起来,蒋愿心有所感,对海螺口轻唤一声:“宣兰真?”
没有回音,蒋愿却异常笃定,另一头必然是他。
蒋愿突然失语,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一板一眼地将舒黛眉的请求道出。
海螺中传出轻微的呼吸声,但从始至终没有人讲话。
蒋愿道清事情原委,又过了许久,蓝色纹路才渐渐熄灭,然后一点一点消失,手中的海螺变得普通平凡,就像沙滩上随手捡起的万千海螺一样。
心中骤然涌起说不清的惘然,蒋愿抬头看向舒黛眉,提起嘴角:“我说过了,不行的。”
舒黛眉叹了一口气,神情忧虑,也不再勉强。事已至此,她只能继续藏于洞内,在阎浮界寻找方法,而阮夙则在俪珠岛尝试。
回魔宫的路上,蒋愿像丢了魂儿一样,走得磕磕绊绊,顾沧澜看他一眼,貌似闲聊道:“是你帮他补的灵脉?”
蒋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宣兰真。说起来,这灵脉还是顾沧澜伤的。
“嗯。”
“呵,”顾沧澜嗤笑道,“真是走运,为别人做嫁衣裳,感觉如何?”
蒋愿抿唇不语。
顾沧澜神色嘲讽,流出丝丝缕缕的恨意来,“不过放心,就算得了海皇传承,姓宣的也登不了仙。”
蒋愿诧异地回眸。
顾沧澜似乎觉得他的表情很有意思,饶有趣味问:“你知道飞升是什么吗?”
蒋愿还真不知道,他修为太低,远不如顾沧澜——他已隐隐摸到化境的门楹。
此时旭日初升,照红了大片云霞,顾沧澜眉眼清雅俊逸,谈得上出尘绝俗。顾衍芝得了他七分颜色,额间一点朱砂痣,又少了三分冷漠。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顾衍芝,他神色肃然。
父辈的恩怨,纠缠蔓延到子辈身上,害得他无辜的孩子惨死,仇人之子反而窥得天机,天意弄人,实在是教他咽不下这口气。
曾经为了修炼登仙,他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顾衍芝,手段严厉而残酷。
斯人已逝,他会后悔吗?
“飞升就是——躯体羽化消散,魂魄化作千亿碎片,附在每一寸土地、水流和云雾上,成为自然法则的一部分——无处不在,无所不有,无形无性。”
宣兰真并非无所挂念,因此登不了仙,若真放下,就不会有海螺。
“神识混入山川河流,与日月同寿,天地同庚,当凡人供奉唤其姓名时,才能聚起神识,但世间自有法则,他们也不能插手,只能观看。”
“有些修士飞升之后自此消失,只因无人认识他们,没人唤起他们的姓名。”
“若真如此,”蒋愿道,“也无甚意趣,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顾沧澜笑道,“是吗?”
“那你呢,你也登不了仙。”蒋愿尖锐地反问。
“随缘。”顾沧澜袖袍一挥,不愿多谈。
蒋愿冷笑一声,跟了上去。
本以为求宣兰真行不通,众人早已掐断了这个念想,却不想三天后,俪珠岛的阮夙传来消息,传送阵成了!
某天晚上,俪珠岛残留的旧结界,像是溶解一样褪去。
听到这个消息,蒋愿很平静,甚至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如看到海螺一般,涌起一阵怅惘,如有所失,然而不一会儿也就消散了。
第126章 殉
残月寒露,枝影扶疏,夜雨淅淅,一杯又一杯清酒滑入腹。
慕容璇的死,让蒋愿很是消沉,似乎一切都结束了,又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天地广阔,只剩下他一人,孤寂每时每刻蚕食着他。
浑浑噩噩,夜不能寐,从前到如今,蒋愿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很快就醉了,摊在桌子上,嘴里喃喃自语,脸埋在臂弯里,胳膊下压着一张纸笺。
顾沧澜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内,他将纸笺抽出来,待看清上面的字后,不由得冷哼一声。
只见纸上写满了“顾衍芝”三字。
纸被攥在手里,几乎要揉成一团,顾沧澜阴沉不定地盯着蒋愿。
若是从前,他早就一脚踢过去了,不踢断两根肋骨不会罢休。
现在提起顾衍芝,他依旧恨得牙痒,但却忍下了动手的想法。
顾沧澜把纸团扔在地上,转身欲走,不小心惊动了蒋愿。
他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眼睛迷迷朦朦半睁,看见顾沧澜模糊的背影,含含糊糊喊了一声:“衍芝……”
顾沧澜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蒋愿看到他的脸,声音顿时染上了欣喜:“衍芝,你回来了!”
他极力站起身,醉醺醺地晃到顾沧澜前面,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眼眸发亮。
“你原谅我了?对不对?我好想你……”
顾沧澜看着他耍酒疯,心中充满不屑,口口声声说什么情啊爱啊,结果连人都认不对,顾衍芝果然一颗真心喂了狗。
其实蒋愿并非认不出,就算顾衍芝肖似顾沧澜,他也断不会认错,只是他思念过度,借着酒劲,宁可骗自己一回。
顾沧澜心中唾弃,却站着不动,他从没见过蒋愿这副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想看看他还能出什么糗。
蒋愿抓着他的手又哭又笑,面前之人脸冷硬得像块石头,蒋愿不明所以,眯眼凑近了瞧。
不知为何,顾沧澜竟生出三分恼怒,怎么回事?这么近还认不出来?
“呵,”就在这时,一道嗓音自门外传来,“大半夜的,顾掌门在别人卧房搞什么鬼?”
夜雨渐密,云绛披着蓑衣走进屋内,顾沧澜看他一眼,后退三步,蒋愿倾身去追,却因脚步虚浮跌在地上。
云绛不多言语,一把拽起蒋愿,拉到门外,顿时浇了个透心凉,酒也醒了大半。
蒋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冻得颤抖:“舅舅……”
云绛脸色阴沉,推搡着蒋愿向前走,最后到了他的寝宫。
蒋愿冷得摩挲肩膀,云绛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寒声道:“我云氏的子孙,从没像你这样下贱无用的。”
蒋愿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若有人辱我,我千方百计也要杀了他,你倒好,还和仇人卿卿我我,不清不楚的。”
蒋愿懂了,他这便宜舅舅虽然承认了他的身份,但却看不过他的做派,于是端起长辈的架子,赶来教训他了。
蒋愿不想硬碰硬,只能委婉道:“我也想杀了顾沧澜,只是他死了,天雷咒便会反噬,我不想您出事。”
云绛却不满意:“借口,我看你都快钻到他怀里了,这也是为我着想?”
蒋愿揉了揉眉头,他是真喝醉了。
雨打湿了衣衫,云绛盯着面前若隐若现的肉体,眼神意味不明。
瞧见他的眼神,蒋愿心里咯噔一下,这种淫邪的目光,他可太熟悉了。
娘的,蒋愿心中暗骂,原来又是一个畜生,淫奸亲外甥,也不怕云彤从地下钻出来挠你。
蒋愿假装受凉咳嗽几声,“今夜是他擅自前来,我醉酒不察,只能以后多防备。舅舅,他现在应该离开了,我也想回去休息了。”
说罢他转身开门,云绛却从背后探出手,缓慢却不容置疑地阖上了房门。
蒋愿站着不动,云绛摸上他的肩膀,内心蠢蠢欲动,就算是亲外甥又怎么样,魔族向来百无禁忌,乱伦之事屡见不鲜,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正道那帮伪君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魔修可没这么多规矩!
“云绛!”
蒋愿惊呼出声,但他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云绛跪在他腿间,俯身凑近,“你是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炉鼎的遗毒没清完?”
“滚开!”蒋愿色厉内荏骂了几声,一直不停地后蹭。
云绛欺身上前,靠得愈发近,“如此淫荡,还不找个人满足你?”
戏弄的话都没说完他便推倒了蒋愿,钳住手腕按在头顶。
盯着脸颊上长长的伤疤,云绛“啧”了一声,明明嫌弃得狠,还腹诽顾沧澜品味低下,但他就是想尝一回。
大概别人的就是最好的,要不就是炉鼎遗毒未清,勾得他心痒。
蒋愿迅速冷静下来,冷眼观察,云绛却以为他吓傻了,褪下他的湿漉漉的外袍和内衫,露出那双肖想许久的长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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