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 应当就是库伯无疑了。
布鲁诺不是无缘无故跑出去的,他应该是在找萧晏池的路上无意间看见了库伯的身影, 这才追了上去,然后在丛林中迷了路。
“他为什么不要我了?”布鲁诺泪眼婆娑地望着萧晏池, 渴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那你去问他。”萧晏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如果想知道答案,那么等你的伤好了, 你自己去问他。”
“可是他不愿意见我。”压抑许久的伤心和无措在他心头盘旋, 可他甚至弄不明白布鲁克不愿意见他的真相。
“是因为王位吗?”布鲁诺满脸泪水, “是因为哥哥不想我们因为王位起纷争,所以不愿意见我吗?”
“这需要他自己来告诉你答案。布鲁诺, 所有人都是会变的, 我们改变不了别人, 也无法推动别人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走。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我知道你想念你的哥哥,但是只有你的哥哥也同样牵挂你, 你的想念才有意义。”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这个漂亮到不似矮人的小王子, 柔声道:“你一直牵挂的, 是过去那个陪着你长大, 爱着你关心着你的哥哥。如果他不再爱你, 不再关心你,那他就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如果他变了,你要怎么面对他?他又要怎么面对你?不要着急,先想清楚自己的答案,再去找他问原因不迟。”
布鲁诺低着头流泪,他还无法理解物是人非这个词,对于库伯也没有那么清晰的判断。他只是在痛苦,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俩为何在重逢后连陌生人都不如。
陌生人起码会听到对方的呼喊后稍稍顿足,可是库伯却在听见布鲁诺的声音后,飞快的逃开了。
萧晏池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你先休息一会,伊萨送来了换洗的衣物,旁边也有热水,君闻会照顾你梳洗,我出去一下。”
布鲁诺敏感的抬起头来,一张俏嫩的脸上满是泪水,他拽住了萧晏池的袖子,小声问道:“您……是要去看……去看我的哥哥吗?”
萧晏池不置可否,只轻声嘱咐道:“先好好休息。”
他掀帘而出,几个小矮人仍旧担心的围在萧晏池的帐篷前,见他出来忙问道:“布鲁诺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会独自跑到那里去?他的腿伤严重吗?”
萧晏池一一回答了之后,小矮人们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不太礼貌,几个小矮人脸色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
“对……对不起,大人,我们方才着急了些……”道歉对矮人们来说是比锻造高精度仪器更困难的事情,短短一句愣是磕巴了好几下。
萧晏池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没事,散了吧。等布鲁诺睡一觉就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会让人把他送回的。”
矮人们出来的着急,并没有为自己的眼睛做什么防护措施,此时一个个通红着双眼,加上他们并不和善的长相,总让人错觉他们下一刻就要发怒了。
他刚检查过布鲁诺的情况之后就让人出来传过话,一部分心大的矮人们已经离开了,剩下这群还围在这里,就是怕再出什么意外。
此时得到了萧晏池的回答之后,剩下这群矮人们也放下心来,捂着眼睛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
等到矮人们都离开后,不远处的房屋后面才绕出来一个人影,是库伯。
萧晏池等的人也是他。
矮人们一散,库伯就跑了过来,他面上难掩急切,“大人,布鲁诺怎么样了?”
矮人们都走了,足以证明布鲁诺并无大碍,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恨不能亲自去看一眼。
萧晏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淡淡的:“库伯,如果你做不到彻底陪在布鲁诺身边,最好不要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地出现在矮人营地周围,又佯装无意的将一些坚果零食留在布鲁诺的必经之路上。”
“对你来说这种距离刚好,你既可以逃避过去,又能满足自己内心对于亲弟弟的关心。但是对于布鲁诺而言,你这种行为只是在伤害他。他不懂你心里的煎熬,他只是想要一个哥哥,你既做不到远离,又不能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原本坚定的心在不明的猜测中动摇,然后随着你的逃避而痛苦。你如果想对他好,就先正视自己的答案,不要让你的游移不定伤害到别人。”
萧晏池很少说这么一大段话,此时显然是有些动怒了。
但他并不是因为库伯的懦弱而生气,他生气的是库伯因为自己不敢面对,伤害到了原本纯真坚定的布鲁诺。
两兄弟之间,单看心性,显然是更年幼的布鲁诺更胜一筹。
库伯被萧晏池一番话说的脸色惨白,他满脸痛苦地垂下头,低声道:“我没考虑这么多……我只是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想带一些他喜欢的东西给他,我……”
“库伯。”萧晏池打断了库伯的自艾自怜,“你犹豫不决并没有错,但是你错就错在你用你的犹豫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我们判断一件事情对错的态度,不仅仅是看他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带来的后果。”
“你有没有想到,你今天只是无意间将布鲁诺带进了丛林,让他不小心掉进了深坑里。但如果我们赶过去的再晚一点,他碰到了野兽呢?布鲁诺才多大?一旦遇到猛兽他甚至连逃走的能力都没有。”
萧晏池的声音既冷又稳,却字字压的库伯抬不起头来。
半晌之后,库伯声若蚊蚋地说道:“那我……那我以后……”
以后究竟是不再靠近布鲁诺,还是会一直陪着布鲁诺,库伯最终也没说出口。他只是匆匆鞠了一躬,然后又离开了。
精力耗尽的布鲁诺睡了极沉的一觉,足足到了傍晚才醒过来。
一醒来他就发现身旁站着个人。
布鲁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声音颤抖着道:“哥哥……是我在做梦吗?真的是你吗?哥哥!”
布鲁诺兴奋地跳下床,紧紧地抱住了库伯。
库伯嗓子干涩,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直到布鲁诺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在做梦的时候,他才回抱住布鲁诺,声音低哑又艰涩地道:“是我。”
布鲁诺先是笑了,而后又哭了。
他一边掉眼泪,一边拼命地捶打库伯,哭着喊道:“你为什么才来!你知不知道父亲死去了!你知不知道伊萨长老他们都被卖掉了,他们差一点就被改装成没有意识的机械人了!你为什么不来认我!你明明看到我了为什么还要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他即便口口声声喊着“我讨厌你”,但是一只手却紧紧地抓住库伯的衣领不敢松开,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又消失不见了。
库伯嗓子像是被掐住了一般,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的回抱住布鲁诺,将他小小的身子拥在自己怀里。
布鲁诺哭累了,终于忍住了抽泣,另一只捶打着库伯的手也改为攥住他的衣领。
两兄弟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不再说话。
库伯并未提起自己的过去。
在他决定面对布鲁诺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布鲁诺接受不了这样的他,那么他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布鲁诺身边了。
但是当布鲁诺痛哭着拥住他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不想做王子,也不想回去面对族人异样的目光,他之所以选择出现,仅仅是为了布鲁诺。
只要布鲁诺还需要,他就会留在他身边。
如果有一天长大成人的布鲁诺了解了他的过去,不愿意接受他,那他也依然是库伯。
…………
萧晏池没有料到有点软弱的库伯会那么快想通,他也没料到与布鲁诺将一切说开的库伯选择了一条新的路。
他并没有回归矮人族,也没有换回自己原本的名字。
他还是与星盗们混迹在一处,只是身后多了个名叫“布鲁诺”的小尾巴。
库伯为布鲁诺也准备了一副贴在眼球上的阻隔薄片,但是并没有遮掩布鲁诺的瞳色。他也很少与矮人们直接接触,但是会在碰面后与长老们遥遥对望后挥手告别。
除此之外,他依然是星盗库伯。
萧晏池没有多问他为什么做了这样的选择,也许是他内心还没有真正接受自己的过去,又也许是因为对于库伯来说做星盗比做王子更适合。
总是,布鲁诺又恢复了之前的阳光开朗,而库伯也比以前更爱笑了。
…………
一直在自己锻造室中闭门不出的托兰终于出来了。
他拖着身后的微型发射炮,扔到了伊萨的桌上,得意又傲慢:“用这个来当做谢礼,可是他们占便宜了!”
伊萨将托兰研制的微型发射炮拿在手里摆弄,嗤笑道:“我当你这么多天在里面研究什么新东西,怎么还是老一套?”
“这你就没眼光了,你再仔细看看?”托兰和伊萨政/治立场相当,但是在武器锻造方面却一直互相比较,谁也不服谁。
伊萨将手里这个玩意看了又看,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他甚至从衣兜里摸出自己那副许久不用的精度眼镜,开始翻来覆去的检查。
越看,他的嘴巴就张得越大,直到后来已经吃惊地快要合不上了。伊萨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将一直张着嘴的酸涩感压住,这才满眼惊叹地望向托兰,道:“你小子真不赖啊!没想到这玩意真被你弄出来了!”
伊萨的震惊极大程度地取悦了托兰,他看似不在意的仰着头,道:“这有什么!我当初既然能提出这个设想,就证明这件事是可行的,不过是将操控仪与脑神经链接在一起罢了,小玩意而已,倒显得你没见识了!”
托兰说的轻松,但是这件武器却是他从矮人星上就开始着手研究的,后来突逢巨变,这才耽搁了下来。
这是将常规的武器发射方式与脑电波连接到了一起,非常适合兽人们携带作战。他们虽然皮糙肉厚,但是这项本事运用在战斗中只剩下抗打一个功能。不过有了这项武器就不一样了,兽人们不仅可以用它锁定敌方目标,更能在战斗过程中用它来改变自己传统的作战方式。
兽人的体能本就强于绝大多数的种族,他们之所以沦落为奴,就是因为科技跟不上时代。肉/体再强大,又怎能与枪炮相抗,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兽人们为了谋求生存,只能为奴。
但要是给这群兽人装配上高端的炮弹呢?他们无疑就变成了一个个可以单兵作战的强力战斗力。
飞船战舰的躲避速度又怎能及得上兽类一个翻身一个纵跃来的灵敏。
而这件价值连城的武器,却被他如此轻易就拿来当做对兽人们的谢礼。
伊萨慢悠悠地将眼镜揣回怀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托兰,意有所指道:“脑子转过弯来了?”
托兰冷哼一声,却没反驳他的话。
即便当初心里还对外族有诸多排斥,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对方是好是坏,对他们又是如何,托兰一一看在眼里,早已在心中有了计较。
布鲁诺的事情,只是破冰的契机而已。
况且在这件事上,兽人们也是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并没有计较他们过去由于傲慢而生出的偏见。
伊萨对自己这个老朋友的性子格外了解,他没再出言挤兑,而是乐呵呵一笑,抬手宣布矮人们都暂停手里的话,分工赶制这项赠予兽人们的谢礼。
在矮人们为兽人装备了适合他们的高端武器之后,兽人们无以为报,于是用自己的劳动力向部落女人们换取了一些果酒和杂草编织的衣物。
矮人们精通锻造,但是却极其不擅长编制,这些草制衣物极大程度的缓解了他们生活上的困难。
更别提嗜酒如命的矮人们对于果酒的偏爱了,虽然有的矮人们嫌弃这酒味寡淡,不比以前的烈酒。但是这回却没兽人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了,他们只是朗声一笑,说等今年的粮食成熟,酿好酒之后再送。
部落中的气氛越来越和谐,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斯尔兰特迎来了第一次大丰收。
混种人们特意猎来了肉质鲜美的蛇来煲汤,饲养家畜的部落女子们也选了几只肉质最嫩的,早早腌制了起来,准备烤肉。酿造时日尚短的果酒虽不到饮用的时辰,但也被急不可耐的矮人们讨要了来,掀掉了封口,只待光星黯淡。
诅咒好了大半的星葵和一群还不会走路的婴儿一同被女子们抱了出来,放在远离篝火的兽皮毯子上。四个女人各坐四角,一边啃着鲜果闲聊,一边笑看着兽毯上的婴孩们爬来爬去地玩闹。
孩子们早就被这热烈的气氛引动了顽心,全都围拢在兽人们旁边,一脸好奇的摸着他们的犄角和皮毛。有几个胆大的凑到了混种人身边,亲眼看着他们宰杀猛兽。
混种人将兽血沾在指上,往那几个胆大的孩子们脸上抹去。
孩子们右边脸顶着三道血痕,不但不害怕,反而得意洋洋地四处炫耀。对这些缺失父亲角色的半大小子们来说,混种人就是男人最好的榜样。
他们强大威猛,肌肉虬扎,一刀下去就能剁掉猛兽的头颅,简直是这群孩子眼里的天神。
在他们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看上去甚至有点孱弱的领主大人十分有距离感。他们尊敬他,仰望他,却不会生出想要依偎在他身边蹭一蹭的想法。
因为他们的领主大人就像传说中的月神一样,高贵又圣洁,还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
但是混种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大笑声,赤/裸有力的胸膛,还有皮肤上传来的热气,都让这群孩子们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就算是矮人族的小孩,有事没事也喜欢凑到混种人身前,吊着他们粗壮的手臂荡秋千。
欢声笑语响成一片,所有人都在为今夜的狂欢做准备。
巨大的篝火已经架了起来,旁边还有不少为了做饭而生起的小火堆。热水已经咕噜噜的烧开了,只等着鲜美的菌肉蔬菜下锅,烤肉也腌了好几盆,孩子们手里拿着铁签子已经开始烤了。
几个烤焦了肉的孩子被他们的母亲在后脑上扇了一巴掌,孩子疼的哇哇大哭,却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烤焦的肉。
女人无奈,只得放任他们去了。
火光染亮了大半个天空,欢声笑语洒满了一整片绿地。矮人们早已卸去了心防,懒洋洋地躺在兽皮垫子上,向兽人们吹嘘自己过去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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