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夏说:“下次叫你。”
“哦,好。”
话题就此翻篇,只有陈明冬心里冒着疑惑。
下次叫他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儿还有下次?
九月一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紧迫起来,兄妹四人都面临开学,跟时间赛跑似的忙着家里和地里的活儿。
与此同时,云予也很忙,甚至连着两三天没有回来,在山上和村里之间跑来回是一件既费时又费力的事,为了把时间用在刀刃上,云予不得不跟着田世强和吉东在山上暂住下来。
时间一晃接近九月中旬。
陈明夏学校的报道时间是九月十五号,他得提前两天过去,免得在路上出了意外耽误时间。
在他收拾行李期间,弟弟妹妹们已经开学,有他在家里照料,陈明冬和带着陈简雨的陈简云都住在学校,商量好等他走后再轮流回家照看鸡羊和家里的菜田。
陈明夏在手机上买了从新乐县到a市的大巴车车票,时间是十三号下午一点,大巴车要开四个多小时,将近傍晚六点抵达a市。
十二号这天是陈明夏在家里的最后一天,云予本要回来,却被山上的事拖住了脚步。
陈明夏把家里的两只羊赶到山上,让两只羊自个儿吃草,而他挑了块大石头坐着休息。
等了快一个小时,轮胎摩擦土地的声音传来,他循声看去,只见一辆车开了过来。
车在不远处停下,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云予独自走了下来。
陈明夏起身迎去。
云予赶得急,连衣服都没换,在工地上穿梭半天,衣服上都是拍不干净的灰尘和泥土,头发上也沾了不少。
陈明夏帮他拍了拍,没拍干净,就算了。
“今天的工作忙完了吗?”陈明夏问。
“忙完了,但也没忙完。”云予说,“只要工程没完,我的事就是堆着的。”
陈明夏还是第一次看到处于工作状态中的云予,虽然衣服脏乱了些、模样狼狈了些,但是很新鲜、很精神,和他梦里整天围着他哥打转的时候截然不同。
不过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做过关于云予和他哥的梦了。
云予被陈明夏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手一直挠着头发,后面索性伸手抚上陈明夏的脸,让他的脑袋转向另一边。
“我头发都是乱的,你别看我。”
陈明夏偏过脑袋片刻,又顶着云予的力道把脑袋转了回去,嘴里吐出两个字:“就看。”
“……”云予瞪圆眼睛,心想这居然是从陈明夏嘴里蹦出来的两个字!不会是他幻听了吧?
事实证明,他没有幻听,陈明夏的嘴巴一张一合,又吐出一句:“你这样好看多了。”
“……”云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然后反应过来,脸上一垮,“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什么叫这样好看多了?这样是哪样?不洗头不换衣服吗?”
陈明夏没有解释,扬了扬嘴角,眼中的笑意显而易见。
云予的肚子里还揣着气,陡然对上陈明夏的目光,他霎时一愣,连生气都忘了,嘴角跟着翘了起来。
“我跟田村长打过招呼了,等会儿我们开车回去,明天把你送到县上后,我再自己开车上山。”云予说。
陈明夏指了下前面低头啃草的两只羊:“它们能上车吗?”
云予这才注意到两只羊的存在,看看羊、又看看陈明夏,脸都黑了:“你到底是来接我下山还是来放羊的?”
“都有。”陈明夏老实回答,但看云予脸色不对,他难得在这方面机敏一回,立马补充,“接你是主要,放羊是顺便。”
云予呵呵一笑:“那我先开车下去,你自己慢慢带羊走下去好了。”
陈明夏沉默下来。
就在云予以为这根木头真要答应的时候,陈明夏忽然低头,表情极其认真地贴上了他的唇。
贴了几秒,缓缓拉开距离。
“云老板,把我的两只羊也带下去吧。”
“……”
两人分别坐在车子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两只羊装在后座,一路上被颠得咩咩直叫,八条腿在座椅上胡踩乱踩。
车子驶进村子,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路人的目光。
远远看到篱笆外面站着一个人,是于翠,正一脸急色地探着脑袋东张西望。
等车停下,陈明夏开门下车,把后座上两只吓得瑟瑟发抖的羊拖了出来,转头发现于翠就在身后。
“陈明夏,出事了!”
陈明夏一边把两只羊往院子里赶一边问:“什么事?”
“廖杰出事了,他和他表嫂……”于翠涨红着脸,声音卡了半天,实在说不出后面的话,最后只道,“现在他家里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你快去看看吧。”
于翠知道最近陈明夏和廖杰走得比较近,出事后就赶紧跑来了。
陈明夏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停好车下来的云予。
显然云予也听到了于翠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第140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从陈家到廖家有十多分钟的脚程, 三人还没走到廖家门口,就远远瞧见前面围了一堆人,又哭又喊的尖锐声音从里传出, 相当刺耳。
大家都在外面看热闹, 谁也不敢进去劝架。
陈明夏在人群外围看到了王勇的身影。
王勇一个人抱着双臂在那儿站着,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后, 回过头来, 视线在陈明夏和他身后的云予之间转了两圈, 最后落回陈明夏身上, 直勾勾地把他看着。
陈明夏皱起眉头,他和王勇同村这么多年, 每年寒暑假都回来, 不是没被王勇看过, 然而王勇今天的眼神让他感觉不太舒服。
云予没有注意到王勇的存在,他的目光全被院里的动静吸引。
廖家的房子外面也围了一层半人高的篱笆, 站在篱笆外面,能轻而易举地看到里面发生的事。
廖杰被另一个没他高也没他壮的男人抓着衣服,摁在地上狂揍, 旁边几人根本拉不住暴怒的男人,廖杰已被揍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哭得最厉害的一对老人应该是廖杰的父母, 廖母满脸泪水地抱着男人的手臂,跪下来哀求:“小忠啊, 你不能再打了,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后面头发凌乱、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周小红也哭哭啼啼地缠上来:“求你了,咱们进去说好不好?你先放开他……”
话没说完, 男人猛地一甩手臂。
周小红被甩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身后也站着两个老人,但面带怒色,应该是她的公婆。
见她倒地,她的公婆丝毫没有将她扶起的意思,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她背后踢了一脚。
“你还好意思说话?丢人现眼,我呸!”
那一脚踹得不轻,周小红匍匐到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另一边的廖杰见状,想翻身爬过去,却再次被男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揍,他完全不理会廖父和廖母的哀求,拳拳到肉,打在脸上和胸口。
廖杰嘴里鲜血直流。
篱笆外面的人也看得心惊肉跳,同时议论纷纷。
“这次廖杰做得太过了,他居然和周小红搞在一块儿,别说谢忠是他表哥,就算不是,他和周小红的行为放在以前也是要被浸猪笼的。”
“真的不怪谢忠那么生气,听说谢忠刚回来就把他们逮个正着,在自家柴房里做那种事,娃和公婆还在外面,他们的衣服都脱干净了。”
“娃才是最造孽的哦,摊上这样一个妈。”
说着说着,话又变了。
“哎呀,村长怎么还没来?”
“村长在山上呢,信号不好,电话都打不通,还得上山找他,这一来一回不得费时间吗?”
“等村长过来,我看廖杰都要被打死喽。”
“这可不行啊,出人命的事就没人进去劝劝吗?廖杰再过分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吧。”
大家嘴上这么嘀咕,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天都没有一个人愿意进去,劝架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干,稍不注意就惹火烧身。
看到后面,不知道谁先瞅见了人群中间的陈明夏,小声喊了陈明夏的名字。
于是大家的目光唰唰地投了过去。
陈明夏人高马大,自带一圈隔离带,他身旁还站了一个云予,画风也和大家格格不入,两人往人群中间一站,一下子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让陈家二娃去,陈家二娃长得那么壮实,肯定拦得住。”
“对对,不知道村长还要多久才来,也不能叫谢忠活生生地把人打死,陈家二娃和廖杰不是走得很近吗?正好让陈家二娃去劝劝。”
嘀嘀咕咕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陈明夏和云予的耳朵里。
云予看着院子里地上的一滩滩血,有些犹豫,扭头再看陈明夏,对方一脸漠然,仿佛并未把其他人的话听进心里,也丝毫没有进去劝架的意思。
“陈明夏。”云予扯了下陈明夏的衣服。
陈明夏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然后将他带离人群。
两人来到人群后面,绕到一棵树后,陈明夏才松开手。
云予问他:“我们不去制止一下吗?”
陈明夏的表情不变,从头到尾都很冷淡,当着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他说:“廖杰和周小红做错了事,这是他们应得的。”
这话听得云予有些诧异,来的路上,他还以为陈明夏会毫不犹豫地站到廖杰那边:“可那个人在把廖杰往死里打。”
“放心,打不死的。”陈明夏说,“那种力道顶多受伤,不至于死人。”
云予说不出话了,眼神怔愣,略显呆滞地望着陈明夏。
陈明夏和他对视:“怎么了?”
“……”云予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没什么。”
陈明夏没有多问,脱下身上的褂子铺到地上,拉着云予坐下休息,他坐在旁边的地上。
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天也有些灰扑扑的感觉,凉飕飕的风直往两人脸上吹,头顶的树枝剧烈摇晃,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云予背脊微弯,双手抱膝,眼睁睁看着一片落叶飘到陈明夏的头发上。
陈明夏盘腿而坐,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从村口过来的路。
云予伸手拿掉他头上的落叶。
陈明夏转头看他。
云予把落叶扔到两人双脚的中间,随口问道:“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陈明夏想了想说:“过年吧,但也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我爸妈说他们忙完那边的事就回来,以后可能在家种地,也可能去县上找点活干,十有八九不会再出去了,如果家里有他们看着,我可能会在过年时留在a市找份兼职。”
云予木讷片刻,低头抠着脚边的草。
从刚才开始,他心里就有了一点微妙的不舒服。
不是因为陈明夏不进去劝架,也不是因为陈明夏不帮廖杰说话,而是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里,陈明夏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理智让他有些心慌。
他突然感觉陈明夏很像一只飞在天上的风筝,线在他的手里,却随时都会断掉。
这一刻,不知怎的,他很想抓住陈明夏的手,可前面那么多双眼睛时不时地朝他们看来,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
半个小时后,院子里的哭声和争吵声还在继续,田世强坐着车姗姗来迟,下车后便直奔院里。
架是劝住了,廖杰也被打得不成人形,气疯了的谢忠撇下周小红带着父母回家,周小红踉踉跄跄地追了上去。
当事人走了一半,可看热闹的人越挤越多,七嘴八舌地在篱笆外面说着话,田世强吆喝了好几声都没让人群散掉。
不得已下,田世强喊了几个帮手一起驱散人群。
陈明夏拉着云予从树下站起来。
云予问他:“我们进去看看吗?”
“好。”陈明夏弯腰拎起铺在地上的褂子,甩掉上面的尘土穿回身上,他拉住欲走的云予,把人拖到自己身旁,才说,“走我旁边。”
两人刚走了没几步,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声。
满脸是血的廖杰不知何时从院子里面冲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人群外围的王勇,二话不说扑到王勇身上。
王勇猝不及防,被廖杰摁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拳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脸颊一侧。
廖杰身强体壮,哪怕伤得不轻,那卯足了劲儿的一拳也足以让瘦弱的王勇吃不消。
王勇痛得身体都蜷缩了起来,脑袋一歪,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面落了一颗牙。
“是你说的对不对?”廖杰死死拽着王勇的衣服,沾血的脸上呲牙咧嘴,表情可怖得犹如从地里爬出来的恶魔。
周围的人被吓得不断后退,谁也不敢上阻拦。
王勇痛过之后,面带嘲讽:“你搞了别人媳妇,敢做不敢当吗?”
廖杰猛吸口气,五官扭曲到了极致,说话间又是一拳:“我他妈就知道是你在搞鬼,我都这样了,你他妈也别想活,要死一起死啊!”
田世强挤了过来,连声哎哟,喊了几个人一起把两人拉开。
可廖杰的力气太大,跟疯狗似的,直想往王勇身上扑,凶狠的目光像是恨不得把王勇生吞活剥。
“王勇,我操你大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吗?”廖杰扯着嗓子吼,“既然你要说,那就一起说,谁都别想藏着秘密!”
王勇闻言,痛得扭曲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他没有反驳廖杰,居然下意识地扭头用目光搜寻到了陈明夏的位置。
还没张口,廖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陈明夏。
“呵。”廖杰一声冷笑,张开的嘴里涌出一口血,他咳了一声,把带血的唾沫吐到地上,指着王勇的脑袋说,“你这个死同性恋,你怎么不说你到现在都没结婚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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