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安玉的表情。
安玉似是被他的话吓到了,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着急地问:“何时的事?你可有看到他的相貌?”
季明里摇头:“只是貌似, 我屋里的摆设有所变动,不是我自己碰的, 便是别人碰的,可这院里只住了你我二人……”
话音稍稍一顿,季明里看向安玉的眼神逐渐凌厉。
“安玉。”季明里半是玩笑半是郑重地问,“进我屋子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安玉被这话吓得更狠,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摇头:“我都睡着了,就算没睡,也不会随意进你的屋子。”
季明里不作声地看着安玉。
安玉攥紧的手举到胸前,也战战兢兢地和他对视。
半晌,季明里的眉眼一松,口吻温和下来:“可能是我多疑了,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安玉点头。
季明里回到屋子,认真检查过门窗才端起桌上的烛台进到里屋。
把烛台放到床边,他也躺到床上,拉起被褥搭在腹部。
目光怔怔看着床底,他良久没有睡意。
到底是不是梦?
直觉告诉他,那不是梦,他从未经历过那般真实的梦,可现实告诉他,那也不可能是真的,且不说安玉胆小怕事,做不出那种事来,即便安玉做了,也不可能做到不留丝毫痕迹,除非那套打湿的亵衣亵裤被安玉藏到了别处。
除此之外,还有李二壮那边。
季明里顿感头疼。
他突然觉得周贵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安玉和尹山到底是夫妻关系,长久的男男生活也许让安玉从喜欢女人变为喜欢男人,如此的话,还是不能让李二壮和安玉走得太近。
李二壮才十六七岁,很多事还不懂。
-
翌日一早,安玉便起来了。
他吃了李二壮送来的早饭,顺便让李二壮打了盆水给他洗脸。
李二壮从未如此辛劳过,自从吃了安玉喂的虫子,他每天从早到晚来回奔波不说,荷包也日益见底,偏偏安玉一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每天把他当成下人一样呼来唤去。
李二壮背地里哭了好几回,却不得不任劳任怨地让安玉使唤,他才十几岁,还没娶妻生子,不想太早就死。
昨儿又因悲伤晚睡,今早李二壮眼下挂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你眼睛怎么回事?”安玉问他。
李二壮无精打采地摸了摸自己眼睛,叹着气说:“没事。”
安玉把拧干的帕子挂回架子上。
李二壮识趣地端起盆子准备出去倒水。
“站住。”安玉说。
李二壮立马站住脚步。
转身看去,安玉已经坐到凳子上,他无论站还是坐都会把背脊打得笔直,形态优雅,一点都不像他哥说的在乡下长大,倒像是养在院里的富家公子。
安玉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开口:“外面的篓子里装了我的脏衣服,你帮我拿去洗了。”
“……”李二壮不情不愿地说,“好。”
“快去快回,洗完晾外面的竹竿上。”安玉说着,想起来叮嘱一句,“事后不准告诉任何人衣服是你洗的,那是我洗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
“你知道不听我话是什么后果。”安玉淡淡一笑,他眉眼精致,笑起来有如春风佛面,格外好看。
然而李二壮只觉分外惊悚。
李二壮匆匆倒了水,连放在外面的碗筷都来不及收拾,手忙脚乱地背起篓子往河边走,为了不被其他人瞧见,他特意绕了远路,绕到河的上游,这边地势高,走来费力,平常没什么人。
他先把棒槌拿出来扔地上,才一件件地拿里面的衣服。
谁想衣服干净得很,没有一点脏污的地方,在李二壮看来,根本不需要洗。
李二壮又气又恼,觉得安玉是在有意刁难他,拿到最下面的一套白色衣裤时,他略微一愣。
衣裤竟是湿的。
裹成一团也不知道在篓子底部放了多久,能闻到一股衣服发潮的味儿。
李二壮还以为这是安玉外穿的一套衣服,拿起来抖了抖,抖开之后,才发现这分明是亵衣亵裤!
“……”李二壮登时呆住,大脑迟钝地反应过来后,他的脸颊烫得跟火烧似的,手里拿的哪儿是衣裤,分明是烫手山芋!
李二壮被烫着一般把衣裤扔到石头上,脸上的热度在顷刻间蔓延到了耳根和脖子。
“这个安玉……”他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当真不知羞耻,连贴身衣物都让我来洗……”
另一头的安玉不知道自己已被李二壮从头到脚地说了个遍,当然他也不在乎。
他端着茶水慢慢地喝,顺便翻看从季明里屋里拿来的画本子。
市面上既有话本子也有画本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低俗之物,话本子里讲的多是人与人、人与鬼、人与妖之间的爱恨情仇,写法露骨,甚至会详细描述两个主人公的床笫之欢,而画本子是话本子的衍生之物,专门卖给季明里那种文盲,把故事内容以绘画方式讲述出来,当然话本子里写得如何露骨、画本子里也就画得如何露骨。
安玉翻到中间,翻到了两个主人公在荒郊野岭颠鸾倒凤的图。
画本子的画风十分简洁,却详略得当,结合之处和两个主人公的表情画得活灵活现。
安玉撑着下巴看得相当专注。
直到外面传来李二壮的脚步声。
“安公子,我、我晾好衣服了……”李二壮气喘吁吁,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为自己给安玉洗贴身衣裤而气的,他赶紧赶慢,生怕晾衣服时被起来的季明里撞上,一时累得口干舌燥。
“有劳。”安玉道了声谢,很是体贴地对他说,“过来坐会儿,喝口水缓缓。”
李二壮哪儿敢和安玉坐一张桌上?
正要摆手拒绝,又听得安玉开口,“我顺道跟你说点事儿。”
“……”这下李二壮不得不坐过去了。
安玉倒了杯茶给他:“喝。”
李二壮坐在安玉对面,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接过茶杯,反正他早就中了安玉的蛊,小命时刻被安玉捏在手里,倒也不担心安玉在茶里下毒。
“多谢安公子。”李二壮说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还未放下茶杯,乱瞟的眼神落在了桌子中间摊开的画本子上。
画本子本就不小,那幅画几乎占了两页的纸,即便李二壮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画中的细节。
李二壮:“……噗!”
安玉躲避及时,可桌子和桌上的茶壶茶杯以及画本子遭了殃。
李二壮偷看一眼安玉没有表情的脸,吓得魂儿都要从身体里飞出去了,他噌地站了起来,顾不得其他用袖袍擦拭画本子上的水渍。
“安公子,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打扫干净……”李二壮的哭腔都出来了。
安玉却道:“把我的屋子打扫一遍,桌上的东西都扔了,下山另外买一套回来。”
李二壮心痛自己的荷包,泪水包在眼里打转:“好……”
“还有那个画本子,也买几个回来。”安玉想了想,强调道,“不要男女,要男男的。”
画本子一个可不便宜,都够在小馆子里点上两三个菜了,李二壮已经痛得呼吸不上来了。
眼泪要掉不掉时,有什么东西落在面前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重响,金光乍现。
安玉语气冷淡:“剩下的都是你的辛苦费。”
“……”李二壮一脸呆滞地捡起桌上的半锭黄金,用牙一咬,软的,他又惊又喜又不可置信,不停抬头低头,目光在安玉和黄金之间打转,“安、安公子……”
安玉说:“还有一件跟你们帮派有关的事,需要你去办。”
说完从袖管里摸出一根又短又细的竹子,竹子是空心的,两端用很小团的布塞着。
“这个给你。”安玉伸手递出竹子,“拿着。”
第188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起来就看到院里的竹竿上晾了一堆衣服, 有他的衣服,也有安玉的衣服,他的衣服都是深色, 多以灰黑为主, 安玉的衣服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五花八门, 各种颜色都有, 多以浅色为主。
一堆衣服相互混杂, 季明里没注意到里面的一套亵衣亵裤。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挠挠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晾晒的衣服貌似比昨天洗的多了一些, 但他没有多想, 叫送饭的小鱼把李二壮叫来。
吃过饭后, 李二壮来了,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 笑容满面,精神抖擞,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帮主。”李二壮开心地说, “你找我有事吗?”
季明里斜躺在卧榻上,支着下巴, 食指在脸颊上点了几下,眼神将李二壮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遇到好事儿了?”
“啊?”李二壮抓抓头发, 装傻摇头,“没啊……”
季明里皱了皱眉:“你这是准备上哪儿去?”
李二壮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平日在帮派里连头发都懒得打理, 今日从头到脚地打扮一番,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
“我准备去山下遛遛, 买点东西。”李二壮说着,将声音一压,搬出早就备好的说辞,“我听我哥说茶棚那边出了岔子,我想趁机去丰阳县里打听一下,看看官府那边有没有动静。”
这个理由完美得无懈可击,虽然季明里略感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行吧,早去早回。”季明里说完,又想起了正事,“对了,今后你不用给安玉送饭了,你忙自个儿的事儿去。”
李二壮一下愣住:“那、那安公子的一日三餐……”
季明里说:“今后他和我一起吃。”
李二壮:“……”
季明里看李二壮的表情不对,心道一声果然,李二壮无事献殷勤,定是有所图谋,还好他发现得早。
“怎么?”季明里说,“你有异议吗?”
李二壮赶紧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没有没有,我哪儿有什么异议……”
说完还心虚地暼了季明里一眼。
季明里心如明镜,摆了摆手:“行了,去吧去吧。”
李二壮脚底抹油地跑了。
季明里靠在卧榻上深思,今后得把安玉看紧一些才行,倒不是怕安玉对帮派里的人或是帮派里的人对安玉有非分之想,而是安玉本就生得漂亮,又极大可能只喜欢男人,和其他人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
付满后事如何处理,季明里等人暂且不知,周贵每天都会去付满茶棚那边转悠,付满死后,茶棚也被封了,衙门的人在三四天后才上山调查。
这天季明里和安玉都在茶棚里忙活,两个衙门的人找上门来。
显然衙门的人知道他们浪浪帮派,也认识季明里这个帮主,因此对他们很不客气,几乎把他们当成犯人审问。
季明里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麻烦,全程忍气吞声,好声好气地回答了他们各种刁钻的问题。
两个人把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地问了又问,就差直接问是不是他们浪浪帮派下的毒手了。
李大壮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我们都说多少次了,付满的死和我们浪浪帮派没有任何关系,当时我们在场只因付满死前找了我们茶棚麻烦,我们去找他算账,谁会想到他话没说几句就死了?”
李大壮脸上全是横肉,动起怒来横肉直抖,颇为吓人。
衙门的人却不怕他,反而横眉竖眼地瞪了过来。
“我们例行公事,你吼什么吼?和我们衙门做对吗?”其中一人不屑地说,“这附近茶棚,哪家不是正经生意人?就你们这家是山匪开的,付满死了,难道不是你们嫌疑最大?”
李大壮闻言,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鼻子:“我们嫌疑最大?我们啥也没做,凭什么就我们嫌疑最大?你们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光靠两张嘴皮子就往我们头上泼脏水,这是信口雌黄,这是污蔑人!”
那人冷笑一声:“你们还用得着污蔑?”
李大壮气急败坏地撸起袖子。
衙门的人心生警惕,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的配刀。
结果李大壮只是捋了一把头发。
可衙门的人才不管那么多,提剑上前,另外一人厉声呵道:“无论如何,你们所有人都得跟我们往衙门里走一趟,若你们与此事无关,我们调查完后自会放你们离开。”
说话间,他们的刀几乎架到了李大壮的脖子上。
茶棚里的老少妇孺不少,都被闪着寒光的刀吓得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周贵女儿没来得及避开,竟被其中一人扯了过去。
紧接着,刀口抵在了周贵女儿的脖子上。
周贵媳妇双腿一软,倒在周贵怀里,眼泪簌簌而下:“小娇!”
周贵额上青筋毕现,表情又愤怒又狰狞:“此事与我女儿更无任何关系,你们放了我女儿!”
“所有人都跟我们走!”衙门的人道,“不走的人就永远留在这里!”
这时,沉默许久的季明里站了出来:“你们先放开他们,我知道一些事情,但在这里不方便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个衙门的人对视一眼,放开了李大壮和周贵女儿,跟着季明里走到茶棚外面。
他们并不担心季明里对自己做什么,虽然他们嘴上喊着山匪,但是他们心里清楚这帮人比丰阳县里那些大门大户还要遵纪守法,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他们在丰阳县那些大门大户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对着这帮人颐指气使,反正这帮人做梦都想当良民,踩到他们身上都不敢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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