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到了温府,你尽量让着些温玉,他嘴贱是贱点,但心思不坏。”温连叮嘱了句,生怕他俩又把场面闹僵。
从温玉给崔晏写的信来看,这臭小子肯定是想崔晏了,就是嘴硬要面子,不肯直说而已。
崔晏似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忍了回去,只道,“好。”
马车甫一停下,温连立刻忐忑地下了马车,崔晏紧随其后。
为首立着的,是温家老爷,那位他到死前都没能见上一面的温家老爷,如今已两鬓略有斑白,看到他们下车,脸上立刻乐开了花。
温连依次看过去,大夫人,还是和以前那样漂亮,核桃,还是和以前那样开朗,温玉,还是和以前那样二笔。
大家都没变,一点没变。
这曾经都是他的家人啊……
眼眶泛红,久别重逢,温连竟然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太傅,扶孤下车。”崔晏在他身后提醒,“你现在是江施琅,不是温连。”
温连回神过来,赶忙伸手扶着崔晏下车。
一道嗓门嘹亮的声音,带着些阴阳怪气在他们身后响起,“草民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温家老爷听到这声音,赶紧给了温玉一脚,“好好跟殿下说话。”
温玉轻嗤了声,不屑一顾道,“我态度还不好,要不我给太子殿下跪一个吧?”
他们声音并不算小,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温连和崔晏的耳朵里。
二人对视一眼。
崔晏淡淡道,“你看。”
温连默了默,“确实不怪你。”
纯属是温玉这小子嘴太欠了,要他是崔晏,也会忍不住想怼死这货。
崔晏走近,静静望着将要给他下跪的温府众人,抬手道,“祖父无需多礼,一切还像从前一样便是。”
听到这一声祖父,温家老爷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如今身份不同,草民担不起这一声祖父了。”
崔晏无谓地笑笑,“天高皇帝远,无人会在意这等小事,不必拘礼。”
话音落下,温玉跟着道,“既然太子殿下都说了,那草民便也不跪了。”
说罢,他转身刚要走,就听一道冷森森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温玉,殿下让你不跪,此乃殿下开恩,对待太子殿下不可无礼。”
温玉听到这声音,头皮瞬间像是被人揪紧了似的,回头看去,“顾大人,您没死在京城啊?”
“你咒我死?”顾问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指尖在腰间长剑的剑鞘上轻弹一下,发出铮然响声。
温玉脸色微变,僵硬地笑道,“哪敢啊,顾大人,草民是担心你。”
另一头。
温连立在崔晏身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出好戏,压低声音问道,“他俩谁更贱?”
闻言,崔晏略微思酌片刻,轻声答,“顾大人应该更胜一筹,温玉打不过他。”
或许这就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吧。
温连忍不住轻轻偷笑起来,见到这些亲人朋友,感觉整个人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见他露出笑意,崔晏也被他感染几分,唇角微勾,低声道,“进去休息吧。”
崔晏将温连带到身边,对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孤在京城的老师,江太傅,也是此次同我一起运送赈灾粮的官员。”
温家老爷忙不迭行礼道,“见过江大人,没想到江大人竟如此年轻有为,快都请进寒舍休息吧。”
二十二岁的太傅,的确称得上年轻有为。
温连笑吟吟回礼,“多谢老爷招待,那便不客气了。”
一行人进了温府,温连有些讶异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装潢竟然和从前在顺尧时别无二致。
假山流水,厢房排布,都和之前他们在顺尧的宅子如出一辙。
崔晏走在人群最前方,与温连并肩而行,“是温玉要的,他更喜欢从前那宅子。”
温玉念旧。
哪怕搬家到幽州,他还是想念那个在顺尧的小家,虽然那时也说不上阔绰,但一家人住在一起和和美美,已成了他最珍惜的回忆。
温连的厢房也一直留着,好像只要那房间不变,温连也还一直在他们身边。
目光在熟悉的场景一一看过,温连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和崔晏相处的时间分明没有多久,可一眨眼,在崔晏的世界里,已经十五年过去。
他也“死”了十五年了。
众人吃过饭客套几句家常,知道崔晏他们赶路辛苦,便纷纷告退,将崔晏安排在从前住着的厢房休息。
温连推开房门,这里的一桌一椅,屏风罗扇,竟什么都没变。
当年给小孩准备的矮脚书案,如今都用不得了,还规规矩矩地摆在原位。就连他当初给崔晏用两张软榻拼成的“席梦思”大床,居然也被千里迢迢从顺尧搬到幽州。
指尖在床榻上的软被抚过,温连心头微酸,仿佛能看到那个五岁的小可怜第一次进温府时的场景。
小孩紧张而手足无措地立在床边,扯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那时候小红又可怜又可爱,温连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小崽看看,自己有多喜欢他。
现在是不行了。
温连用余光瞥了眼身旁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小崽”,心底长叹了声。
怎么人心就变得这么快呢,要是小红长不大就好了,一直那么天真可爱多好。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崔晏偏头看去,低声道,“这张床舒服,你睡这里,我换一间厢房?”
听到他出声,温连还以为自己偷瞥被发现,心头一跳,下意识道,“行,正好我也困了。”
崔晏笑而不语,推门离开,“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待他脚步声走远,温连趴在门边看了半晌,确认崔晏已经回屋歇息,而后才飞扑到大床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
累了一天一夜,总算可以休息了。
他小憩了会,忽然听到阵敲门声,温连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穿鞋下床,“谁啊?”
打开门,温连被灼目的正午阳光烫了下眼睛,视线模模糊糊,依稀看到面前立着的是个身形瘦削的青年。
“你是?”青年歪了歪头,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有些不解地问道,“敢问太子殿下不是在这间房住下么?”
听到这声音,温连定睛一看,惊喜地睁大眼睛。
面前青年眼眸如星,眉似远山,相貌清秀而温润,最重要的是,这人居然是当年那个又瘦又小的小核桃。
核桃变化比毛豆还要大,一身水青色锦衣,周身气质仿佛也跟着变了。
“殿下住在隔壁。”温连指向旁边的厢房。
核桃点了点头,同他行礼道谢,作势便要去找崔晏,却被温连一把拉住。
“等等。”温连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低低道,“殿下累了一日,正在歇息,有什么事同我说吧。”
话音落下,核桃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在温连热情地迎接下,还是走进了屋里。
温连给他斟了杯茶,道,“出什么事了?”
核桃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茶杯,小声道,“在下温陶,还没问过公子的姓名?”
孩子大了,有警惕心了,挺好。
温连笑着道,“我叫江施琅,是和殿下一起从京城来的,你喊我江公子便是。”
听到此话,核桃面露吃惊,立刻站起身又要给温连行礼,“见过江大人。”
太子崔晏和太傅江施琅一起到幽州赈灾的消息早传遍了温府上下,核桃自然是知道面前人身份有多贵重的。
温连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不必多礼,你找殿下何事?”
他语气和缓,平易近人,核桃不由得放松了些,捧着茶杯,小小口抿了抿,道,“是一些家事,与殿下许久未见,思念得很。”
崔晏顾问然还有毛豆他们离开幽州已有半年了,只有核桃被留在温府,他常常会想念崔晏他们。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从破烂不堪的城隍庙里一起活下来的朋友。这些年,他们不是兄弟,却也早已胜似兄弟了。
温连颔首道,“是该叙叙旧,要不,我去喊殿下起来?”
“不必了!”核桃连忙道,“整日舟车劳顿,还是让殿下好好休息吧,左不过就是老爷又让我催促他一些事,不重要的。”
闻言,温连神色微顿,对他的话起了兴趣,“老爷催促他什么事?”
见自己说漏嘴,核桃赶紧把嘴严丝合缝地闭上,摇了摇头。
温连面带微笑,又给他斟了杯茶,“看来还是我把殿下叫醒,你们一家人好好商量吧。”
核桃:“……别!”
他瘪了瘪嘴,老老实实接过温连递来的茶杯喝下,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之前殿下还在幽州,身份未坦明的时候,老爷和刺史大人在家中喝酒,俩人喝到酣处,一不小心……”
温连挑了挑眉,继续把茶杯给他满上,“一不小心怎么了?”
喝太多茶,核桃甚至有点想如厕了,可面前这位笑眯眯的江大人,好像并没有想轻易放他走的意思。
他纠结地咬紧下唇,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一不小心……把殿下的婚事给定下了。”
温连愣了愣。
“老爷说,让我来探探殿下的口风,刺史大人家嫡女性情活泼,心地善良,和殿下在幽州时关系匪浅,家世身份与殿下倒也匹配。当初他做主定下这门亲事,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但一诺千金,刺史大人毕竟对温府和殿下恩重如山,还望殿下能考虑考虑……”
房内一片寂静,核桃浑然不觉,继续小声道,“当然,如果殿下实在不喜欢,此事便就此作罢,他会去跟刺史大人好好断去这门婚事。只是这段情谊,恐怕往后也就彻底结束了。”
说完,核桃又小口抿了抿茶水,凉津津的,耳边传来温连轻轻的声音,“刺史大人家嫡女,叫什么名字?”
核桃怔然抬头,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但仍然如实回答。
“顾斐然。”
第48章 手到擒来【二更】
顾斐然。
刺史大人家嫡女, 顾问然的妹妹,崔晏的未婚妻,这本书的女主!
buff叠满了, 温连这下几乎可以确信顾斐然就是原书女主。
温家老爷真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如此一来,他可以堂而皇之道德绑架(划掉)借机劝说崔晏和女主在一起了。
到时候崔晏和顾斐然成亲,久而久之必定可以体会到真正恋爱的感觉, 应该也能明白自己现在的苦心了。
先婚后爱,这也是经典题材!
温连激动地刚要再给他斟茶水喝,核桃吓得连忙推拒, “江大人, 不喝了不喝了。”
再喝他得憋死在这。
核桃规矩地喝掉最后一杯茶, 实在忍不住, 起身道,“这些话还请江大人替我转达给殿下,小人不敢打扰江大人歇息, 先行告退。”
温连心头正舒畅着, 一并应下来,送核桃出门,“好, 我会告诉他的。”
核桃前脚刚走, 温连后脚就敲开了隔壁房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随后, 门被缓缓拉开。
崔晏只着一件素白色的里衣, 衣袖宽大,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臂, 他神色平淡,像是刚醒,“怎么了?”
一出声,嗓音还微微的哑。
温连感觉心尖像是被一片羽毛给不轻不重的拂过似的,莫名发痒。
他干咳了声,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道,“方才核桃来找你。”
闻言,崔晏什么也没说,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示意温连进门。
温连迫切想跟他分享这桩喜事,便也毫无顾虑地踏进门里,刚想开口,后腰却被一双手紧紧揽住,猝不及防地落入温热怀抱里。
身体紧贴着,温连甚至能感受到身后的心脏跳动,扑通扑通,简直像一把小锤子在敲打他的后背。这人怎么回事,没进屋的时候表情看着挺冷静的,一进屋就突然变脸。
崔晏在他后颈上轻轻吻贴着,眼眸微垂,遮住眼底朦胧而蓬勃的欲念,低声喃喃他的姓名,“温连。”
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没睡醒,还迷糊着,说不定连这是现实还是梦都没分清。
温连明显感受到有什么不明物体在身后靠近,心脏悬到嗓子眼,他结结巴巴哄着崔晏道,“听话,松手,爹有正事要跟你说。”
听到他的话,崔晏眸光更深,喉结轻滚,掌心在温连的腰间掠过,恍若未闻般,避而不答道,“我梦见你了。”
温连干笑了声,扒开他的手,“是么,梦见爹干嘛,不如梦一梦你未来妻子孩子。”
话音落下,不知哪个字好笑,崔晏忽地低低笑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将他用力抱紧,“我哪来妻儿,除非你可以生。”
温连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浑身紧绷,屏住呼吸,吐出几个字,“我真有正事说,温府老爷给你说了门亲事,是刺史……”
“刺史府上嫡女,我知道。”崔晏面色淡然地接下他的话,“他乱喝酒帮我允下亲事,就像当年给你也应承下一门亲事一样。”
温连:“啊?”
怎么还有他的事儿呢?
崔晏轻轻笑着道,“当初他与康安王饮酒作乐,相谈甚欢,把你许给了康安郡主做女婿,可惜你死了,康安郡主连你一面都没能见上,此事才作罢。”
温连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这老头咋回事,喝点b酒就给家里孩子乱点鸳鸯谱。
他刚想说些什么批判一下这种行为,手腕却被崔晏牵住,白皙的指缓缓下移,扣进温连的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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