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连垂着头,咬紧牙关,使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不是,我还会去教课的,你放心,我不会再寻死。”
他倒是想!
依他看一时半会就是想死也死不成了,别说一时半会,一年半载都未必!
谁懂,冒险之旅到终点了,才发现自己最信任的伙伴是boss。
温连欲哭无泪,不听崔晏的阻拦,快步逃出了清和宫。
半晌,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追上来,温连以为是崔晏,硬着头皮回身看去,却见是文淮之。
他神色凝重,立在温连很远的地方,没有靠近。
“江大人,什么事,怎么了?”
温连看到他头顶的字就一阵气闷,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立刻朝文淮之走去,文淮之看到他气势汹汹的架势有些惊愕,但也未后退半步。
“文公子,你五岁那年,叫什么名字,在哪,你父母亲朋健在吗?”温连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文淮之讶然地看着他,没想到温连会问他这样的问题,稍顿片刻,他回忆着道:“我是义父养大,从前没有名姓,或许有过,但我记不清了。”
“父母亲人呢?”温连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文淮之怔了怔,似是回忆起什么伤痛之事,眼睫微垂,“我父母亲人在我五岁时扔下我,我是很久之后才得知,他们全都去世了。”
温连呼吸停了一瞬,胸腔起伏更甚,他颤声道,“怎么死的?”
“我父亲是罪臣,多年前受凌迟之刑而死,”虽然不知温连为何想知道这些,但文淮之却仍然告诉给他,“我母亲沦落官妓,不堪受辱,腰间缠石,自沉在一条急江里。我家中老宅也因此被官府一把火全部烧了个干净。我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在发配边疆的路上便被寒冬冻死了,只有四岁那年便被父母扔下的我苟活至今。”
都对上了,这才是真正的都对上了!!
话音落下,温连险些都被自己气笑,可他笑了两声,又有点想哭,时至今日他才知道百味杂陈是什么滋味,“那你五岁时在哪生活?”
文淮之默了默,似是不太愿意揭开那段往事。
温连已经大脑过载,想要消化一下,他干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闻言,文淮之犹豫着,还是缓缓开口:“在顺尧城隍庙,当乞丐。”
温连猛地抬头,“你?”
他的目光微微刺痛文淮之的心,这段往事,是他从未跟任何人诉说过的、最耻辱的过去。
如若不是义父救他,他如今兴许还是一个乞丐,也兴许早就亡命在五岁那年。
良久,文淮之低低应声,“嗯。”
温连发觉他情绪不高,连忙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姓没有,绰号总该有一个……”
他的确记得城隍庙里有不少小乞丐,但是他在灶君庙里,只找到崔晏他们几个年龄对得上号的啊。
文淮之眉宇轻蹙,“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连:“……我有急事。”
闻言,文淮之轻笑了声,似是觉得这样的江施琅很有趣味,甚至还有闲心同他说笑,“好,大人的急事,便是我的急事。虽不知大人从何得知此事,但我那时在城隍庙里的朋友,确实给我取过一个绰号,名叫……”
他唇角微勾,在温连期待的目光中,轻轻道:“小剪刀,尚且算是可爱的名字,对不对?”
温连整个人傻在原地,望着他的脸,那张与记忆里的小剪刀完全不同的脸。
“小剪刀?你说你是小剪刀?”温连不可置信地看他。
直到文淮之点了点头,温连才如梦初醒。
他怔忡地看向文淮之,忽地伸出手,像打量自己的孩子一样,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低声在心底喃喃,“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长大了,也长开了……”
是了,剪刀的样子他记得的,那是一张很白净的小脸,巴掌那么大点,很清秀的容貌。如果不是这张脸,小剪刀也不会被拐去天乐坊,被卖给一个老太监。
后来,也不会死。
温连对小剪刀当初的死一直愧疚在心,总觉得自己早到一步,小剪刀是不是就会和如今的崔晏毛豆核桃他们一样长大。
原来他还活着,而且活得这样好,很聪明,考上了状元,还变得很俊逸,个子也拔高很多,那些偏像女孩的五官轮廓如今尽数消失,难怪大家都认不出他了。
他依稀记得崔晏第一次见到文淮之时,似乎说过一句,觉得文淮之很面熟。
崔晏的眼睛不会有错,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再仔细想想究竟是哪里相像呢。
“江大人……”文淮之被他这样触碰,心头微跳,连忙伸出手,摁住温连,“周围还有宫人。”
温连回过神来,想起更重要的事,继续问他,只是这一次语气比从前都要缓和温柔,“那后来呢?”
文淮之愣了愣,“什么后来?”
“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情,”温连急切开口,顿了顿,又觉不好,改口道,“可能也没有那么多,但是我知道你五岁那年冬天经历了一场祸事,险些死在顺尧。那之后呢,名字,是谁为你取的?”
他的任务是帮助幼年时期的男主,当初他确实把小剪刀接到温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可很快,小剪刀便出事了,从那以后便了无音讯。
书上说男主的名字是他取的,可小剪刀当时并没有要他的名字,他的任务怎么会成功完成?
闻言,文淮之抿了抿唇,“看来大人没少调查我的身份,我还以为这些事,除我和义父之外无人知晓呢。”
他缓缓道,“当初我被一个姓文的少爷接回府中,过了一段算是在幼时最快乐最富足的日子,我一直感激他,后来义父要为我取名,我便想到当初那位姓文的少爷也曾打算为我取名。当时后悔至极,每日都在想,如果当时我答应他就好了,便自己给自己取名为文淮,文是文家少爷的姓,淮是当初义父捡到我的那条冰河的名字。”
姓文的少爷?
温连愕然地看着他,半晌,明白过来,“大哥,他姓温啊!”
文淮之愣了片刻,随后轻轻笑起来,略显怀念地道,“真的?江大人这也可以查到,好生厉害。”他越想越觉有趣,低声说,“我一直以为他姓文,当时年幼并未识字,便只记了一个音调。原来他姓温啊,那我岂不是要改叫温淮之了?”
温连:……
一口老血喷出来。
老天爷,你玩死我吧!
第70章 大行那事
清和宫主殿, 崔晏望着温连离去的背影,刚想起身告退,却听皇帝悠然开口:“太子, 公主问你话,怎的不答?”
崔晏身形一滞,回头看去,木措娅恰巧朝他眯了眯眼, 眼底是恶劣的笑意。他方才注意着温连和文淮之,根本没听到其他人说了什么。
半晌,顾问然小声在他身侧出言提醒:“木措娅问你怎么解决水匪的。”
崔晏定下心神, 淡淡道, “通州水匪不过一群鼠蚁之辈, 大宣兵强军齐, 自然轻易取之。”
皇帝对他的答案甚是满意,笑着对他道:“兵强赖于将帅,这些年太子在幽州的锻炼, 果然成效显著。”
话音落下, 木措娅眼底的笑意陡然消失。
崔晏上哪锻炼,可不正是拿他们阿兰兹尔贡锻炼么!
她猛地执起酒杯,灌了自己一杯酒, 冷淡道:“原是如此, 不如以后也请太子殿下,为我阿兰将领指点传授几招?”
闻言, 崔晏眉宇微蹙, 他不想再和木措娅耗下去, 可看她的架势,今日是势必要将自己留在这。
“指点传授倒谈不上, ”他平静开口,“公主若情愿,不如把阿兰将士带来大宣,孤好仔细操练他们一番,只是孤在军中向来军法严苛,公主的部下怕是难免会受些小伤。”
木措娅指尖蜷紧,本来语言就生疏,此刻更是找不出话回怼他,只好举起酒杯,咬牙道:“那便不必了,本公主敬你一杯。”
崔晏点头,望着她喝尽,而后轻抿了一口酒,淡淡道:“孤近日服药,不得饮酒过度,浅酌一口便罢,改日再回敬公主。”
“你!”木措娅瞪得眼睛都圆了,明知崔晏是故意为之,却又挑不出他的错处,实在窝火!
崔晏丝毫不在意木措娅脸上腾然燃烧的怒火,他缓缓落座,对身旁顾问然用只二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道:“去追太傅,若遇文淮之纠缠他,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顾问然立刻搁下酒杯,应声下来,起身告退。
待他走后,崔晏心头疑窦难消,他记得,温连是看到那张任务纸之后,才突然惊慌离开的。
那张纸必定写了什么东西。
崔晏悄然自衣襟取出那张与温连一模一样的任务纸,垂眸望去,看清上面的字眼后霎时怔愣在原地。
两个关键角色的身份。
温连当时先看了文淮之,后看了他。所以,温连是看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份。
他不是男主,这也意味着,文淮之……一定是那所谓的男主。
崔晏怔怔地看了半晌,随后胡乱地将那张纸塞回衣襟。
他握起酒杯,手腕微微发着抖,方才木措娅朝他发难,崔晏都未有过如此紧张的一刻。
温连发现了?
因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温连才仓惶跑走,甚至不敢回头看他?
不、不会的,温连刚刚说过的,不会对他不好,不会让他伤心……
崔晏深吸了一口气,指尖紧扣在酒杯上,直至指尖泛红,力道之大甚至微微渗出血珠。
疼痛是最好的镇定剂,崔晏的理智逐渐随着指尖的痛楚回笼,他还是愿意相信温连不会轻易弃他而去,他们之间已经逾越过最后一道底线,还有什么好怕。
如果在这时候他一味逼迫温连,让温连感到恐慌想要逃跑,说不定那样才会真正将温连推出自己身边。
他愿意给温连一点冷静的时间接受自己,只要温连不离开他,什么都行,什么都好,他任何事都愿意做。
多年以来,他已经将一切都做得很好,不是么。
不需要担心,崔晏告诉自己。
*
清和宫外,殿介覆着月光,宫灯在晚风里摇晃,映照在文淮之眼底,仿佛晕着一潭清澈温润的水光。
“江大人,你从哪调查来这些?”文淮之低声问他,“其实如果你直接写信给我,我自会全部告诉你。”
温连:“……我告诉你,你别太惊讶。”
文淮之愣了愣,“好。”
文淮之是可以信任的,至少书里写过的男主是一个心地赤诚之人,虽有锋芒但仍然心怀天下,是真正的救世主。
温连不想瞒他,“我不是江施琅,真正的江施琅,早已经意外去世了。”
文淮之与江施琅的情谊有多深厚,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文淮之对他产生误会,把他当成江施琅对待。
“什么?”文淮之怔怔看他,那张熟悉的面容在烛灯掩映下,竟有一刹那的模糊。
温连深吸了口气,把对崔晏说过的那套说辞照搬过来,同他耐心解释,“可能你听着会觉得可笑,但其实我是天上派下来帮助你的,你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你五岁那年遇到的温家少爷就是我,我就是温连。这也是我清楚你过去的原因。”
文淮之没有说话,仍然看着他。
见状,温连也摸不清他的想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当初崔晏和你们仨人一起住进了温府,我把崔晏误当成了天命之子,让他成为我的儿子。”
话音落下,文淮之倏地打断,“崔晏?”
“对,”温连顺手指向大殿内,“崔晏你不认得了?你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
文淮之陷入回忆中,半晌,试探着道:“难道他是……核桃?”
温连:?
合着你连核桃长什么样也忘了是吧?
“核桃是崔晏,这,这怎么可能呢?”文淮之混乱地喃喃自语。
温连扶额道:“当然不可能,因为核桃现在还在幽州呢。他是药罐子,就是你们当中经常吃药的那个,你忘记了?”
闻言,文淮之略显讶然地道,“原来是他。”
他莫名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仿佛一切本该如此。当年文淮之便觉得药罐子此人和他们都不太一样,得了那么难缠的病,周身气度却全然不像个百姓家孩子。而且,药罐子是他见过唯一一个识字的乞丐,那些药材的名字,他们连念都念不出,只有药罐子才说得出来。
温连抬眼看他,轻声问:“所以你现在是相信我了?”
文淮之敛眸看向温连,轻轻摇了摇头,低低道,“你说你是温连,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施琅,这点不会有错的。”
温连呆滞地看他,被他气笑几分,“你别瞎感觉了,你连崔晏和核桃都分不清,还想分清我和江施琅?”
“我……”文淮之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辩白,最后却只是叹息了声,看向温连,眸底闪烁着浅淡的光辉,“于我而言,不重要的人,无需分得那么清楚。”
可你不同。
温连懒得同他争辩,又想起一桩困惑,“你十五岁那年,回过顺尧么?”
如果文淮之是男主,那么就意味着十五岁那年,温连是成功帮到过他的,不然系统怎么会提示任务成功?
文淮之对这些陈年旧事都已记不太清,他仔细思索,缓声道,“似乎跟着义父回去过一次。”
“当时你有碰到过一个叫陆子云的人么?”温连急切问。
文淮之却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是去寻找生父母的下落,结果意外得知我生父母早已全都去世。”
58/77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