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岸难得这么低声下气, 季浮沉一肚子气又有些生不起来了。
他胆子再大,也只敢朝周岸抱怨一二,难不成还真翻脸?
“我想回去了,大当家自己去巡看吧。”季浮沉站起身,还不忘牵住了马缰,“我顺道把它送回去。”
“就这么回去了?”周岸问他。
季浮沉垂着脑袋,沮丧地道:“我不会骑。”
“你今日若就此放弃, 可能这辈子就很难再鼓起勇气学骑马了。”
人要鼓足勇气面对自己恐惧的事情,是很难的。
若不慎受挫,下次再想重新尝试, 就需要更大的勇气。
今日季浮沉摔了马, 若是不就此克服, 恐怕这阴影会伴随着他很久。
“可是……”
“再试一次,我们换一种方法, 保证不会让你再摔下来。”
季浮沉犹豫了良久, 尚未答话之际便觉身体一轻,竟是被周岸直接抱起来放到了马背上。
“我害怕……”
“有我呢。”
周岸随即跨上了马背, 坐在了季浮沉身后。
“腿放松,不要夹马腹,手握着缰绳,看前头的路。”周岸一手覆在他手背上,示意他握紧缰绳,“相信我,别怕。”
季浮沉身后是周岸宽阔劲实的胸膛,手背上是对方大而宽厚的掌心,这让他很有安全感,情绪也随之慢慢放松了许多。
“腿轻轻试着夹马腹。”周岸在他耳边道。
季浮沉依言轻轻一夹马腹,马果然有了反应。
这一次,由于他放松了很多,所以成功控制住了马的速度。
周岸耐心地陪着他,让他慢慢去适应着快慢,“记住,要学会去驾驭马,而不是让你的恐惧驾驭你。”
“嗯。”季浮沉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不自知的兴奋。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骑马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一旦他学会了骑马,将来遇到极端情况时,就等于多掌握了一门生存的技巧,这甚至比在他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学会开车更重要。毕竟那个时代哪怕不会开车也可以打车,可这个时代,不是人人都愿意在马上搭一个累赘。
“要不要自己试试?”周岸问他。
季浮沉犹豫了半晌,似乎还是有些害怕。
“我会在后头跟着你。”周岸说着打了个呼哨,后头跟着的那匹马很快就跑了过来。
他从季浮沉的马上跳下了,跨上了另一匹马。
季浮沉的马背上,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走吧。”周岸道。
季浮沉偏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抖缰绳道:“驾!”
一人一马飞奔向前,周岸随即纵马跟在了后头。
一开始,季浮沉还有些谨慎,不敢让马跑得太快,但他很快就不再恐惧了。因为他能感觉到,周岸的马就跟在自己身后,无论自己跑得多快,对方都能轻而易举地跟上。
就这样,他纵马狂奔了许久,这才在一个岔路口勒住了缰绳。
“我学会了。”季浮沉转头看向周岸。
阳光下,少年笑得灿然,眼底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兴奋。
他本就长得漂亮,纵情大笑时眉眼又多了几分平日少有的生动,周岸见之便觉心中怦然一动,竟是看得怔住了。
“大当家,这次你追我,咱们看看谁先到那棵树好不好?”
不等周岸回答,季浮沉便控马抢先朝着那棵树奔去。
周岸这才回过神来,一夹马腹追着那一人一马而去……
季浮沉刚学会骑马很是兴奋,一路上跑跑停停几乎就没下过马。
周岸乐得纵着他,连他走错了两次路都没说什么。
两人直到午后才到了周岸要去巡看的那处茶肆。
那地方在县城往东约三十里处,紧挨着一座驿站。
“这茶肆开在驿站旁边,生意能好吗?”季浮沉问。
“附近的官驿只供往来官员歇息,这茶肆是给过路的百姓准备的。”周岸道:“这地方看着偏僻,但每日往来的人很多,能收集到的信息自然也不会少。”
这附近只有这么一处能供百姓落脚的地方,因此但凡过路的,几乎都会在此地停留。两人下了马进了茶肆,季浮沉才发觉这里不仅是茶肆,里头还摆了不少旁的吃食和小物件售卖。
“两位客官里边请。”伙计忙上前招呼他们。
“来一壶茶,再来一盘茶点。”周岸道。
不多时伙计就端来了茶和点心,并趁着倒茶的功夫朝季浮沉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
“往后就面熟了,不必避讳他,有什么就说吧。”周岸道。
季浮沉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这茶肆的伙计是周岸的人,说不定连带着这茶肆都是他的。
那伙计十分机灵,趁着倒茶这会儿功夫,将这些日子探听的消息一并都告诉了周岸。不过看周岸的表情,这些信息应该没有特别有价值的。
“大当家,这茶肆不会也是你的产业吧?”季浮沉问道。
“这倒不是,之前偶然帮过他们掌柜的忙,后来就成了朋友。他们这里来往的百姓和客商多,我便托他们帮忙收集一些情报。”
“有用吗?”季浮沉问。
“有一些会有用,他刚才不是说会有一批官兵押运东西路过此地吗?如果能打听到官兵运送的是什么,就可以考虑要不要劫一劫了。”
“那什么东西能劫,什么东西不能劫呢?”
“若是官府用于民生的东西,就不能劫,若是那些贪官污吏谋私的东西,就不用客气了。”
季浮沉闻言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生辰纲这样的就可以劫,对不对?”
“生辰纲?”周岸一怔。
“就是……我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里头写了一伙专爱打家劫舍的人。他们得知一个贪官要给京城的大贪官送生辰礼,便设法在中途将那生辰礼都劫走了。”
“差不多吧,这种不义之财不劫白不劫。”
“那这一次,咱们怎么才能打听到官兵运送的东西是什么呢?”
周岸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道:“马上。”
他话音一落,便有一人大步进了茶肆,这人身上穿着的似是官服,不过季浮沉认不出来对方具体的身份。
这人进门后在厅内一扫,见没有旁人才径直走到了周岸桌边坐下。
“嘶……”他看了季浮沉一眼,开口道:“这小公子长得好俊。”
“这是驿馆的驿卒。”周岸朝季浮沉解释道。
“我在哨楼上安排了人,大当家和这漂亮小公子一来我就得到了消息,这不马不停蹄地就来了。”那驿卒道。
周岸见他目光一直往季浮沉身上瞥,面色不由一沉。
驿卒这才收敛了一些,忙道:“七日后那批官兵会路过此地,押送的东西是要送到知州府,算是给新任知州大人上任的贺礼。具体有多少东西不知道,但押送的官兵会有八人,想来东西应该很贵重。”
“上任贺礼,还真是和生辰纲差不多。”周岸笑道。
“生辰纲?什么生辰纲?”驿卒不解。
周岸一摆手,“还有吗?”
“还有件事情我觉得大当家可能会感兴趣,最近是不是边城那边又出了问题,咱们这地界又出现了一伙流寇。”驿卒道。
“流寇?”季浮沉问道。
“小公子看着不像是经过事的,多半不知道流寇吧?”驿卒朝季浮沉道:“如今朝廷腐败官员昏庸,满朝上下都不像个样子,所以各地山匪横行,就说咱们这地界也不大,光是山匪就得有好几伙,除了咱们凤鸣寨,还有黑虎寨,以及一帮没名没分的小寨子。可山匪再横行,因为有个固定的所在,行事还是有所收敛的,不至于毫无顾忌。但流寇就不一样了,这帮散匪有的甚至是边城流窜来的逃兵,一帮子亡命之徒,行事毫无顾忌。”
“他们最近犯了事儿?”周岸问。
“哎。”这驿卒叹了口气,道:“几里地外的一家农户,六口人,还有一条狗,没留活口。”
季浮沉闻言一脸震惊。
“衙门里什么反应?”周岸问。
“衙门里派人去看了,抬走了尸体,在附近搜了搜,还没有下文。”驿卒道:“事情是昨天刚发生的,衙门里办案时我带的路,可惜没能近前仔细看看尸体。”
流寇灭了这一家六口,没有踪迹,也就意味着还有可能继续犯案。
“我进城一趟吧。”周岸说。
“嗯。”驿卒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打算,并不意外,“七日后……”
“你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情,若事情有变让人给寨子里传话,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是。”驿卒见他没别的事情吩咐,这才起身告辞。
眼看已经过午,周岸让季浮沉多吃了两块茶点,便带着他离开茶肆进了城。
季浮沉原以为周岸这身份不好在城里走动,没想到对方竟是十分坦然,骑着马走到城中最热闹的街上,连个斗笠都不戴。
但他转念一想,周岸平时打劫时气势那么骇人,估计没几个人敢看他的脸。
再加上凤鸣寨打劫的都是富户,不涉及普通百姓,因此认识他的人就更少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周岸带着他直接穿街过巷,停下了县衙隔壁的一处院子门口。
“马栓在门口这柱子上就行。”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上前将自己骑着的那匹马也栓到了那根柱子上。
随后,周岸上前哐哐几下叫开了门。
“去叫你家主人回来,就说有个姓季的公子找他。”
“呃……公子稍待。”家丁见他气质不俗,不敢怠慢,匆匆出了门。
不过片刻,便有一个模样周正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匆匆走了进来。
他看到季浮沉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掩住了自己的情绪,并朝周岸打了个招呼。
“说说一家六口灭门的事情。”周岸开门见山地道。
“昨日我亲自带人去看过,死者一家六口,夫妻两人,一个年迈的老人,三个孩子,其中最小的那个刚学会走路。”青年眼底闪过一丝恻隐,“这伙流寇应该是刚去的第一天就杀了人,将人都堆在了柴房,没想到如今天气炎热,没过几日尸体就臭得厉害。”
“几个人?”周岸问。
“从他们在农户家的生活轨迹判断,应该是有四个人。”
“杀人用的什么?”
“刀,一击毙命,全是割喉。”
“还有别的线索吗?”
“家里找到了一些染血的布巾,他们四个人中,应该至少有一人受了伤。”
说不定几日前他们就是为了找地方养伤,才会入侵了农户家中。
季浮沉闻言忍不住开口道:“如果需要养伤,那离开农户家之后,他们会不会再换个地方?”
“会。”周岸道:“所以最好尽快找到他们,不然……”
他甚至觉得,现在可能已经有第二家人要遇害了。
季浮沉听了此事,不禁又想到了后山那根来路不明的绳子。
他想……所谓民不聊生、睡难安寝也不过如此,不管是百姓还是山匪,日子都不好过。
原来世道乱起来,真的是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
第27章
“那个……”季浮沉看了一眼青年, 而后看向周岸,似是有话要说。
“想问什么便问,这是衙门里的汪县丞。”周岸道。
季浮沉想了想, 问道:“那个……染了凶手血迹的布巾,你们带回来了吗?”
“好像是带回来了,怎么, 你想看?”汪县丞问。
“能看吗?”
“能。”周岸朝汪县丞道:“找给他看看。”
汪县丞打量了季浮沉一眼,也猜不透少年看这东西的用意,但还是起身出了门。
待他出门口后, 周岸从桌上端过一叠点心放到季浮沉面前, 解释道:“咱们这地方的县令不管事,是个吃闲饭的,衙门里也就汪县丞还管点事情。”
季浮沉拿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问道:“你们是朋友?”
“老相识吧,之前替他们抓过人,后来就熟识了。”
周岸没有多说,但季浮沉约莫也能猜到, 两人之间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合作关系。
汪县丞可以朝周岸提供一些官府的动向,并替凤鸣山在官府这边做适当的周旋, 周岸则会替对方办一些比较棘手的案子, 也会用凤鸣山的威慑力, 制衡其他山匪。
说话间,一个衙役过来朝两人道:“两位, 汪县丞有请。”
两人起身跟着来人去了县衙, 直奔了后头放物证的地方。
“这东西都臭了,我实在不想拿回家, 你们过来看吧。”汪县丞朝两人招呼道。
那布巾在伤口上裹了太久,上头沾了好些血迹,在这种天气中放久了确实有点臭烘烘的。
周岸一挑眉,看向了季浮沉,目光带着点询问。
季浮沉捏着鼻子进了屋,装模做样地围着那布巾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手悄悄触到了干涸的血迹上。他记得系统的辅助功能,可以分析水质和土壤,便想试试能不能分析血液。
没想到一试之下果然奏效。系统的检测信息显示,这是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的血,对方伤在小腿,且伤口已经感染,情况非常糟糕。
“从这块布巾的长度和使用情况来看……”季浮沉装模作样地拎着那布巾比划了一下,“那个人应该是小腿受了伤,伤口估计不太好,要是再不看大夫,多半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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