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北殷大军被咱们截了两批粮草竟还能撑到现在。”季浮沉道。
“他们哪里弄来的粮草?”周岸问。
张平道:“章大当家那边着人去查了,说他们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在隔壁的长阳县屯粮了,只是他们做得隐蔽,无人发觉。”
也就是说,那帮人并没有将宝押在峦县,而是分头行动的。季浮沉他们再怎么警惕,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到头来只能挫败他们在峦县的计划。
“北殷人那么容易就信任了他们?”周岸问。
张平拧了拧眉,这才说到重点:“他们为了投奔北殷,不只给了他们粮草,还放火烧了凤鸣寨和清风寨……”
“什么?”季浮沉大惊。
“四当家放心,咱们的防火带一直有人维护,火并未烧到寨子里,也没有人受伤。”张平道:“大火过后,章大当家觉得寨子里暂时不安全,就将两寨的人都安置在了祁州城内。”
季浮沉闻言不禁十分后怕,若是当初他们未曾搞那条防火带,那凤鸣寨里的人,荣宝,赵路,侯东,小暑……所有人只怕都难逃一劫。虽然如今知道众人无恙,可他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这帮畜生,叛国投敌,放火烧山……”季浮沉气得眼睛都红了。
周岸一把攥住他手腕,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安抚。
“四当家,先别动气,这笔账咱们且给他们记下,总有一天讨回来便是。”段青道。
季浮沉没再多说什么,只下意识攥紧了周岸的手。
当日,他们回到祁州后,便先行去了城内那处联络点。章卫廷见众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一时间也颇为感慨。
众人顾不上寒暄,而是先了解一番祁州如今的情况。
投敌那伙人给北殷提供了一批粮草,但北殷大军有数万人之多,他们在长阳县囤的那些粮食虽多,供给北殷大军也撑不了太久。
“北殷这几日一直蛰伏未出,我们猜测他们应该是想对祁州城来个最后一击。若成祁州就是他们的了,若败他们必将士气大挫,只能狼狈撤回边城。”章卫廷道。
“那祁州营如今有把握一击必胜吗?”季浮沉问。
“北殷士气高涨,且存了破釜沉舟的勇气,这一仗只怕不好打。”
季浮沉闻言不禁有些沮丧,不得不说,北殷大军确实是有些实力在身上的。先前在那村子里的时候,那些人目睹了那样的场景,还被周岸弄瞎了双眼,临走时依然能够维持秩序。
这样的一支军队,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当日,季浮沉和周岸回去匆匆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裳,而后便去了城中安置凤鸣寨众人的地方。
大伙儿这些日子没少担心他们,见到他们平安回来都高兴不已。
荣宝从未和两人分开过这么久,见了季浮沉和周岸便抱着两人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家伙委屈得够呛,直哭得打嗝,小暑也在一旁忍不住抹眼泪。
李叔今日带着厨房的人烧了好几道硬菜,算是给大伙儿接风。
凤鸣寨经此一番,大伙都不禁生出了点劫后余生的感慨。
“这帮孙子,差点把咱们都烧死。”赵路道:“我一直等着你们回来商量呢,回头我也想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亲手将那帮叛国投敌的东西砍了。”
周岸喝了一口酒没说话,目光中却满是凌厉。
季浮沉也心事重重的,整晚都拧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没好好睡个觉了,怎么一直皱着眉头?”当晚躺在榻上,周岸一手抚过季浮沉眉心,柔声道:“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季浮沉一手在荣宝身上轻轻拍着,开口道:“你还记得在那个村子里你砍掉那个北殷士兵脑袋时,他们的反应吗?”
“他们当时很慌乱,好多人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他们当时都吓坏了。”季浮沉先前只是想到那些人离开时很冷静,可仔细想想,他们其实也与常人无异,也会害怕慌乱。只不过长期训练的作用以及求生欲,令他们强行恢复了理智。
“你想做什么?”周岸问他。
“我在想,他们先前在营中找了巫师,就说明对怪力乱神一事并非没有畏惧。此番咱们先是灭了他们一支屠村的百人小队,又两次袭击了他们的粮队,营中的士兵对此事难道就没有丝毫不安吗?”
“你的意思是,如今他们的士气高涨,只是强弩之末?”
“人的情绪就像一根弦,绷得住一时,绷不住一世。而且他们这一路,绷得够久了,咱们何不试试一刀斩断他们这跟弦?”
周岸闻言思忖了许久,像是在权衡什么。
“你想做什么?”他问。
“北殷营中许多士兵肯定都听说过咱们做的事情,却未亲眼见过。我想,既然咱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何不再故技重施,让他们也见识一下?”
“你若这样做,很容易暴露自己。”周岸道。
“我们可以让章大当家帮忙遮掩。”季浮沉道:“我想过了,事到如今成败在此一举。仅凭我们之力虽无法扭转战局,却能助祁州营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若九爷硬要追究,我们死不承认便是。他如今尚未登上大位,总不至于这么急着兔死狗烹吧?”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季浮沉已经想明白了,若战事不平,他和周岸荣宝乃至整个凤鸣寨都不可能过上安稳日子。之后若周岸担心九爷怀疑,他们大不了带着荣宝远走高飞,去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当夜,周岸辗转反侧。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支持季浮沉的计划。
一路走来,他早已熟知季浮沉的性情,对方看着乖顺,骨子里实则执拗得很。许多事情若是硬拦着不让做,对方只怕会一直耿耿于怀。
既然如此,季浮沉想要做什么,他就只能陪着一起。
次日一早,两人去找了一趟章卫廷和段青,几人关在书房里小半日,将季浮沉的提议推演了好几遍。当天下午,章卫廷便去找了一趟刘将军,说服了对方配合他们的计划。
这日之后,凤鸣寨和清风寨的一百多号人,便被集中起来安置到了城南的一处庄子里。除了零星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直到数日后,两军对阵。
北殷人发觉祁州营中多出来了一支队伍。
那支队伍不过百余人,但身上穿的并非祁州营的军服,而是黑白配色的宽袖大袍,看上去有些晦气,倒是和他们营中的巫师打扮有些像。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都没有佩戴武器,而是每人前头摆了一面鼓。
不等北殷人多做猜想,便闻一声鼓点响起,随后一百多面鼓同时响了起来,鼓声在空旷的天地间荡开,强行灌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阵前擂鼓造势,这些早就是他们玩儿剩下的了。
北殷人不以为意,担任先锋的将领甚至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若他们仔细听,就会发觉这鼓点像极了马蹄声,咚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就像是有无数匹马结伴朝着他们阵前奔来了一般。那声音压迫感极强,还带着点不祥的意味。
忽然,鼓声节奏一变,咚咚、咚咚的拟马蹄声,变成了“砰”地一记重锤。
伴随着这一击,北殷先锋营阵前的三位将领,先后捂着眼睛跌落了马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咚咚、咚咚的鼓点再次响起。
不多时,鼓点再次变换,“砰”地又响起了一记重锤。
伴随着这记重锤,北殷另一阵中又有数人捂着眼睛跌落马下。
咚咚、咚咚的鼓点,像是带着某种诅咒一般,不断敲响,不断变幻,每一记仿佛都敲在了北殷人的心脏上,直敲得他们心胆俱裂。与此同时,不断有人捂着眼睛倒下,阵前的士兵强忍着恐惧,却早已没了士气……
他们忍不住回头想寻找巫师在踪迹,却见象征着巫师权威的那面长幡被一只沾了火油的箭射中,早已熊熊燃烧了起来。
伴随着长幡燃烧后残余的浓烟,那咚咚、咚咚的鼓点彻底变成了“砰”“砰”的重锤……
下一刻,祁州营朝着北殷发起了进攻。
季浮沉和周岸共乘一骑,逆着祁州营冲锋的大军,径直离开战场。在鼓声的遮掩下,没有人发现这早已隐了身的两人一马。
周岸纵马带着季浮沉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了城外的某处高地上。
远处,两军正在厮杀。
秋风一过,仿佛将战场上的血腥味都带到了这里。
但他们都知道,此战之后,北殷必将大败。
“你在想什么?”周岸坐在季浮沉身后,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语气亲昵又温柔。
“我在想你这种时候怎么也行啊?”季浮沉想往前挪一挪离周岸远点,奈何马背上地方太小,他逃无可逃。
反倒是因为他的挣扎,令周岸越发嚣张了许多。
“别动。”周岸一把揽住他,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低声道:“我冷静一会儿就好了。”
季浮沉无奈一笑,放松身体倚在了周岸怀里。
他想,下次两个人骑马时,他还是坐在周岸后头比较稳妥……
第85章
今日一战, 祁州营大捷。
北殷先前的士气不过是一种假象,这些时日一连串的打击,粮草被劫、一整队士兵或死或瞎、上千人去搜捕罪魁祸首一无所获……再加上在边城时遭遇的那场大火, 每个人心里都早已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这段时间,季浮沉他们所作的一切,就像是在给这粒种子不断浇水。今日阵前那一幕, 令北殷士兵心中那粒种子彻底破土而出,极速疯长,顷刻间就将他们伪装的士气击垮了。
两军对垒, 士气向来是此消彼长。
北殷士兵大溃, 祁州营反倒士气大振。
后头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当日,北殷大军溃败撤退,却不知祁州营早已派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设了埋伏,因此他们撤退的路上又折损了不少人。祁州营乘胜追击,将北殷打得丢盔弃甲。
两国交战至今,今日是北殷最狼狈的一日。
战后的庆功宴, 周岸和季浮沉找了个借口躲去了庄子里。
最后是赵路和侯东代表凤鸣寨接受了嘉奖。
“我听段青说,九爷打算让祁州营将养些时日,明年开春一举打回边城, 将边城再夺回来。”季浮沉坐在桌边吃着刚出锅的点心, “到时候咱们再去一趟边城, 偷偷把从北殷粮队里弄来的这些粮食送给祁州营做军粮吧。”
周岸伸手抹去了他唇角的点心渣,点头应道:“都听你的, 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如今祁州算是太平了, 找机会让大伙儿再搬回寨子里吧?”
“嗯,我看他们在城里住着也不自在。”周岸说。
“回头见着章大当家朝他提一句, 就说此番凤鸣寨有功,让他给大伙儿请功,将衙门里那些被冤枉的案底都消了,免得将来寨子里有孩子考科举受影响。”
“行。”不管他说什么,周岸都只管耐心应了,丝毫没有异议。
“荣宝呢?”季浮沉问道。
“刘管事带他去后院看猪崽去了。”
“不行这次回去,咱们也养上一窝猪崽。”
“咱们现在可不愁吃了,你就不能清闲一点?”
“也是。”季浮沉一手撑着下巴道:“往后寨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干吧,咱们干脆带着荣宝出去游山玩水,玩上个几年再回来。”
季浮沉语气轻松,语气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但周岸能感觉到,自从来了庄子里之后,他其实一直有些不安,尽管他努力想把这种不安隐藏起来,可还是没躲过周岸的眼睛。
“行,不如咱们明天就出发。”周岸拉住他的手道:“你想先去哪儿?要不要去豫州,拜访一下我之前朝你提过的那位故交。”
当初周岸并不知道季浮沉的本事,怕自己护不住他,便想着将他送到豫州避开乱世,不过季浮沉拒绝了。
“我去收拾东西。”季浮沉起身道。
可他很快想起来,他们根本不用收拾东西,空间里什么都有。
周岸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开口道:“从前都是我担心此事,怎么现在换成你提心吊胆了?”
“你跟我不一样,早知道如此,当初你就不该挡在我前面。”
从前季浮沉不担心九爷的问题,是因为仗着有系统庇护,大不了他一走了之,谁也捉不住他。可这段时间,周岸为了保护他,一直在替他打掩护,如今在旁人眼里,身份有问题的人不是他而是周岸。
所以他总担心周岸会因此遇到危险。
“说的什么傻话?”周岸笑道:“咱们是两口子,互相扶持保护不是应该的吗?你也一直在用你的方式保护我啊。”
季浮沉将脑袋埋在他怀里,闷声道:“走吧,咱们今天就走。”
“好。”周岸话音一落,便闻外头传来了刘管事的声音。
他走过去打开门,便见刘管事抱着荣宝立在门外,看起来有些紧张。
“衙门里来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衙门,说有旨意给你。”刘管事道。
季浮沉闻言快步上前,问道:“来人穿的什么衣服?”
“看着挺气派,领头的那个身上绣了金线,后头那俩像是侍卫。”
“是九爷的人。”周岸道。
季浮沉攥住了周岸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好。”周岸牵住他,两人一起去了前厅。
来人看着是个武将,身后跟了俩亲随,周岸和季浮沉并未见过对方,便只拱手行了个礼。那三人态度倒是客气,齐齐朝他们还了礼。
“这是你们的孩子?”那武将看着刘管事怀里的荣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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