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清越:“晚辈有重要的事,迫不得已来叨扰前辈, 可不可以开个门我们面谈?”
没有任何应答。
言晏又喊了几遍,院子里静悄悄地愣是没有一点动静。
言晏叩门的指节有些发红。
傅百川微微皱眉:“是不是没有人在家?”
言晏摇头:“应该只是不想见我们。”
傅百川小声道:“那好歹说一声不方便请我们回去啊, 一声不吭地让客人在外面干等着算什么待客之道。”
言晏摇头:“这些年余庆前辈脾气古怪,对谁都这样,不碍事的,我有办法。”
傅百川垂眼看着他:“言言这么靠谱啊?有什么办法?”
言晏觉得自己已经进化到自动过滤傅百川话里所有的不正经要素,只提取有效消息了:
“一个普通捕灵人的面子余庆前辈可能不会给,但是我师父的面子他应该还是会给的。”
言晏认真地看着傅百川:“你可能不知道,我师父他在我们这行很有面子。”
傅百川:“……”
他知道,他可太知道了。
从之间裴主任那件事,他就看出来言晏的师父不是等闲之辈了,但是没想到,言晏竟然会一脸正直的理直气壮抱大腿……
好特么可爱!更喜欢了!
为什么时候可以有出息,让他也能这么理直气壮一脸认真地抱我的大腿!
傅百川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言晏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再次敲响了门,说话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一点:
“临河道人二弟子言晏,有事求助余庆前辈,恳请余庆前辈开门……”
话音还没落,大门“哗啦”一声就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地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陈旧的道袍。
余庆满脸倦色:“行了,都拿你师父压我了,我还能不开门?”
傅百川瞳孔地震,转头看向言晏。
这位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位神人,怎么感觉应该不是德高望重型,而是臭名远扬型的……
言晏丝毫不在乎余庆话里的挤兑,非常有礼貌地冲他笑了笑:“我也不愿意打扰前辈清修,实在是事情实在紧急……”
余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行行,进去说。”
他抬头看了眼跟在言晏身后的傅百川,明显有些愣神:“谢凛都长这么高了?”
言晏:“……”
言晏挤出一抹假笑:“这不是我师兄。多谢前辈挂念,师兄他目前还没这么茁壮。”
余庆嘀咕了两句什么,终究还是把两个人带了进去。
*
院子里洒扫的很干净,植物长势都很好,各个房间我位置和布局也都很明朗,但傅百川就是莫名觉得死气沉沉的。
偶尔经过的穿着道袍的人全部都是胡子眉毛一大把的老人,整个院子看不到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回廊转角处有一扇小门,被铁链和铁索死死地锁着,但是傅百川还是明显闻到了从里面传出的香火味。
——不是那种专门饲养鬼魂用的特殊香烛,就是一般人家祭祀用的普通的。
难道那里面是个小祠堂?
但是既然是要祭祀的,为什么要锁得那么严?
注意到傅百川的目光,余庆神色有些不悦,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想尽快带着言晏和傅百川到视线看不到那道门的地方。
傅百川看得出神,竟然没有注意到,还在直愣愣地勾着头往那边看。
言晏往后退了两步,拿胳膊肘轻轻戳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不要动作那么明显,尽快跟上,问完问题再说。
余庆把他们带到了会客用的正堂,一个老道士给他们一个人倒了一杯茶,就沉默地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有些昏暗。
余庆神色沉静,坐在首座上问道:“说吧,有什么事值得你把你师父搬出来胁迫我?”
言晏假装听不出来余庆话里的不悦,推了推无框眼镜,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递给了余庆:
“既然余庆前辈这么爽快,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前辈认得这个盒子吗?”
照片上是言晏拍的傅百川家里那个糖盒。
余庆扫了一眼图片,浑身都僵住了,半晌,才脸色难看地冷笑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没想到是一个破铁盒子。怎么,你东西丢了要到我这里来找啊?”
言晏笑容不变:“怎么了,前辈不认识这个盒子吗?”
余庆冷笑:“我为什么要认识这个盒子?”
言晏道:“可能前辈您贵人多忘事,这个盒子是您十几年前亲手送出去的,你不记得了吗?”
余庆沉默着。
言晏示意他看坐在那里喝茶吃瓜的傅百川:
“前辈您记不记得,您外出游历的时候帮一个天生通灵、整夜啼哭的小孩封过灵眼,还给了他一盒糖。那盒糖就是用这个盒子装着的。”
傅百川笑得没心没肺:“是啊,大师,您封的可好了,言哥费了老大劲才把那个口又锤通。”
余庆:“……”
这怕不是锤傻了。
余庆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很镇定地点了点头,脸上的阴霾全部消失不见了:
“哈哈哈,记得记得,那个小娃娃当时瘦小得跟个猴子一样,还哭得到处抹鼻涕,没想到现在长得这么高了啊。”
他把言晏的手机息屏,放在桌子上用中指和食指的指尖给言晏推了回去,脸上慈祥的笑意不达眼底:
“但是也不怪我认不出来,一个随手塞给孩子糖盒子,你还能指望我记多少年?”
他转头看着言晏,笑容看起来莫名有些阴冷:“问这个做什么,是这个盒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姿态有些松弛地靠着椅背:“要是跟我说昨天吃这里面的糖吃坏肚子了,我可不负任何责任。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糖,都是会过期的。”
傅百川:“不是糖的问题,是前几天我们在鞍……”
“我们在安置新家的时候发现这个糖盒子上的花纹很有意思。”
言晏抢过傅百川的话头:“又从傅叔叔口中听说了这个糖盒子是前辈您所赠,就想来请教一下这个糖盒子上的花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学无止境嘛,晚辈只是想来跟前辈讨教一下,现在看来只是误会一场。”
余庆喝了一口茶:“那看来是要让小友白跑一趟了,只是一个误会。”
言晏站起身来:“那前辈,我临走之前可不可以祭拜一下余霁前辈,久仰余霁前辈当年……”
“啪嚓!”
听到“余霁”这两个字,余庆登时就变了脸,将手中的茶盏砸碎在言晏脚下,沉声道:“言晏,你是要揭我的伤疤吗?”
茶水溅湿了言晏的鞋面和裤脚。
傅百川皱着眉也站了起来。
没等傅百川开口,言晏便平静道:
“是晚辈冒昧了。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和他就先走了,今天多有打扰。”
余庆冷着脸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临出门前,言晏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个紧闭的铁门最后一眼。
*
月里道观的门在他们身后紧锁。
言晏和傅百川一路都没有说话,到了车上傅百川才笃定地开口:
“这个叫余庆的绝对有问题。”
言晏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懒懒道:“这么快就学聪明了?”
第49章
傅百川有些难为情:“你截住我的话头的时候我就反应过来了。”
“余庆明显有问题, 但是如果他咬死了什么都不说、非得装傻充愣到底的话,我们也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刚刚如果把咱们的见闻和鞍山的事情告诉他,反而是被他套了话, 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咱们没有一点好处,连掌握在手里的底牌都直接扔给他看了。”
傅百川说着, 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都怪我说话不经大脑,差点坏了咱们的事。”
言晏一笑:“没事,你从小家庭环境简单,小半辈子都顺风顺水的,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正常。”
傅百川摇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带着我处理公司的业务,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手段我见得多了,倒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天真烂漫。”
言晏随口呛他:“那刚刚你那丰富的从业经历怎么失效了?别跟我说你就是单纯地脑抽了一下。”
傅百川偏过头, 垂眼看着半边身子沐浴在柔和日光里的言晏:
“因为他吼你, 我有些生气, 就……”
关心则乱了。
后边四个字傅百川没有说出口,言晏却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却没有再说话。
傅百川启动车子往回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跟言晏道:
“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走廊尽头有一扇被铁链锁住的门?我闻见里面有香火味儿。虽然不是饲养小鬼用的特殊香烛,而是祭拜用的普通香烛,但是显得更奇怪了。”
“如果是要祭祀的话, 为什么要拿铁链锁得那么紧?而且我总觉得余庆好像很不乐意我们盯着那扇门看……”
言晏:“我也注意到了。”
他垂眸沉思道:“我去的时候跟你一样注意到了,余庆为了让我们少在那里停留一会儿, 还特意加快了脚步,甚至出门的时候已经发了那么大的火,为了防止我们绕到那扇门旁边,还是执意亲自送我们出来了。”
言晏问道:“你还记得他发火的原因吗?”
傅百川:“记得,你说要去祭拜余霁他就生气了,余霁是他夭折的爱子,生气似乎也正常……”
言晏摇头:“不正常。”
“爱子夭折不愿意被他人提起正常,但是既然这么爱孩子,为什么要把孩子的牌位从家祠里面移出来、专门锁起来供奉、不让别人看呢?”
傅百川一怔:“你是说那扇锁起来的门里,是余霁的牌位?”
言晏:“八九不离十。前两年师父帮助余庆重修过余家的家祠,好像是一场大暴雨之后,一棵大树被雷劈到,直接砸在了余家的家祠上。”
“回去之后我师父就跟我说感觉很奇怪,他没有在余家家祠里面看见余霁,原来以为是早夭的小孩不吉利不能入家祠,但是他又在那里看到了夭折的时候年龄比余霁还小的余家旁支的孩子。”
“起先我看见那扇锁着的门时,这是把那件事跟这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并没有往深了想。”
“但是提起糖盒子和你的年龄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来,余庆一个中年男人出去,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小孩子爱吃的糖?”
“加上他外出游历遇见你时的时间节点是余霁刚刚夭折没多久,所以我就怀疑,那个糖盒子是他随身带着的余霁的遗物,看见你哭到时候拳拳爱子之心被唤醒,就把盒子给了你。”
“我就试探性地提了一句,他那样大发雷霆,很有可能就是我猜对了,他不顾及颜面冲我发火也要慌张地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傅百川对自己小时候吃的糖是别人遗物这件事并不怎么感到不适,反正早就被消化掉了,现在的他活蹦乱跳的。
傅百川思索道:“我记得余霁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言晏点头:“人乖巧听话,天赋高,还勤奋刻苦,规规矩矩的,还特别懂礼貌。”
傅百川:“那不对劲啊。这么好的孩子,夭折之后悲痛正常,接受不了正常,成为提都不能提的逆鳞有点不正常,拿锁链把小孩的牌位锁起来就很不正常了啊。”
言晏冷笑:“是啊,现在我们明确地知道余庆有问题,即使不是始作俑者本人,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余庆也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是他咬死不承认,我们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拿他也没办法。”
傅百川:“你之前不是拓印下来了常安宜脸上缚灵禁术的符文,然后那你那个matlab图像识别程序算出了施咒人的出生年月吗?”
言晏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来之前已经对比过了,跟余家所有人都对不上。”
傅百川一时之间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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