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棂懒洋洋道:“告诉你能怎么样?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如果我说想要了这些人的命,你还要来帮忙吗?”
他满脸笑意,眼中却带着恶意的嘲弄。
慕韶光神情微妙,右手捏着左手的手指关节,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角。
这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看上去简直比面对外人的时候显得更厌烦,更敌视。
当一个房间里没人说话的时候,大家都会有点尴尬,徐盟主没奈何,反倒成了那个打圆场的。
他权衡片刻,主动回答了慕韶光的话:“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程尊使在山前的林子里捕猎妖兽,赤水盟中有几名不懂事的弟子恰好也在那里,没注意抢了程尊使的猎物,两边就冲突起来。程尊使痛下杀手,将其中两人打成重伤,还一定要取他们的性命。”
程棂得胜之后还要杀人,赤水盟的人正好也对合虚早有诸多不满,于是集结了不少人手对他围攻,将他带了回来又不好处置,这事就僵持住了。
也难怪程棂的态度依旧如此嚣张。
徐盟主道:“我们不得已冒犯,将程尊使请到此处做客,希望能有个妥善的解决之道……”
说到这里,慕韶光的目光忽然微微一抬,盯住了他的脸。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如映冰雪,刹那间竟有种摄人心魄的凌厉感,让徐盟主一下子没敢说下去,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了吗?”
慕韶光道:“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早在三百年前便已有规矩,各界都不得擅猎妖兽。”
妖兽往往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甚至一两只就可以毁灭一个村庄,好在它们大多有自己固定的栖息地和食物,很少会在凡间出现,又因为大多性情温和,所以和普通百姓往往井水不犯河水。
但随着一些修士们开始以捕猎妖兽为乐,将它们从原本所住的地方逐出,妖兽流离失所,又因为受伤和饥饿变得暴躁易怒,伤人的事情也开始频繁发生。
除非妖兽出现主动攻击的行为,否则不得擅自捕猎,这已经是整个修真界达成的协议。
只不过对于西荒一带的魔来说,协议算个屁,快活最重要。
在对方的注视下,徐盟主卡了一下,正不知如何回答,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师弟,站住!里面还有贵客在,你闹什么?”
“放开我!”
“别乱来,盟主说……”
“砰!”
吵嚷声中,大门已经被撞开了。
这个意外算是救了徐盟主,慕韶光移开目光,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徐盟主只感觉那种窒息一般的压迫感骤然一轻,赶忙悄悄呼了口气,也跟着扭头。
只见几个穿着赤水盟统一服饰的少年闯了进来,目光和语气中都充满了敌意。
“你们不用质问盟主了!今天和程尊使冲突的就是我们几个,原本还要再加上安师兄和冷师兄,但现在两位师兄都已经被打成重伤,生死不明。”
为首的少年说道:“这本来就是私人冲突,与门派无关,合虚派与其以势压人为难赤水盟,还不如让我们之间做个了断,一切责任由我等承担!”
他们的声音中有着激愤和仇恨,受到合虚派压迫多年,老一辈或许还恐惧于鸢婴的威名,年轻的魔修们骨子里的桀骜叛逆却已经让他们按捺不住了。
程棂闻言,不怒反笑:“你们要……与我做个了断?”
“勇气可嘉。”
他站起身来,虽然灵力刚才已经被赤水盟的人合力禁锢住了,全身的骨骼却发出“噼啪”的微响,居高临下地嘲弄道:“可惜有勇无谋的人容易早死。”
“你说什么?!”
眼看双方又要打在一起,徐盟主连声怒喝“住手”,却没人顾得上听他的话了。
程棂一把扣住了一名少年的手腕,手臂上的肌肉暴起,悍然一拧,竟似打算要生生将对方的骨头拧断。
他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像是十分享受以暴力令人臣服的过程。
那一瞬间,程棂的神情竟与天机预言中杀戮修士的模样极为相似。
慕韶光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仿佛穿透时光,看见相貌已经变成了成熟男子的程棂提着他手中那柄血纹宽剑,刺透了一名修士的胸膛。
几滴鲜血溅上他雪白的面庞,他并不擦拭,而是就着这鲜血露出了一个充满挑衅的邪恶笑容。
魔,往往冷酷、偏执,缺乏最基本的情感和道德观,这也是仙门一定要阻止魔神复生的原因。
而慕韶光在来之前早已知道,要从这些人身体中取出潜藏的魔之力量毁掉,杀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到魔头的眼泪。
不管这泪水是因悔恨还是痛苦,或者仅仅被辣椒溅到了眼睛,只要弄哭他们,都可以。
慕韶光叹了口气,道:“放手吧。”
他的语气并不强硬,甚至带着些隐约的厌倦与疏懒,但在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他已经从座椅上起身,移步,刹时如一片飞羽般轻飘飘出现在几人之间。
慕韶光握住程棂对面那名少年的手臂,示意道:“程棂。”
那被他抓住手臂的赤水盟少年愕然抬眼。
慕韶光身形清瘦,跟剽悍嚣张的程棂比起来,看起来简直斯文的近乎柔弱了,站在一起时,对比更加鲜明。
就连周围赤水盟的人都纷纷微皱了眉头,对这种徒劳的劝架实在难以抱有什么希望。
程棂更是不屑,嗤笑了声:“你也配来指使我?你算什么东西!”
“……”
慕韶光微微一笑,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理了理袖子。
程棂就烦他这副窝窝囊囊的废物样,意犹未尽,正要再说,忽然听见周围一声短促的惊呼,跟着胸口传来一股巨力,竟是重重一脚,将他整个人当胸踹飞了出去!
——“砰!”
这一脚用力之大,让程棂生生撞翻了好几张桌椅,随即轰隆一声砸在墙上,又滑落在地,身后的墙面上顿时出现了两道巨大的裂痕。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死寂中,慕韶光弯腰,单手抓着程棂的衣领,将他一把从地上揪起来,往墙上一按,使两人视线平齐。
程棂大概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挨慕韶光的打,目光中满是震惊:“我说你……”
这句话的后半句,再次被劈面而来的一拳狠狠砸回了肚子里,只听肢体碰撞的闷声接连数响,慕韶光一下接着一下砸在程棂的脸上,直到彻底将他砸翻在地。
程棂好歹也是个名声响当当的魔头,只是因为被封了功力,又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么做,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慕韶光甩开手,居高临下地注视程棂片刻,将他一脚踢开,轻描淡写道:“我算你师兄。”
“懂了吗?”
程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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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日照松光
如果唐郁本人在这里,此时恐怕要昏过去了,不知道该有多后悔选择了慕韶光作为交易对象。
开始做出约定时,他分明已经再三叮嘱过,魔神的弟子们在宿命中注定了互相残杀,而他将被其中之一杀死,甚至连魂魄都会被搅碎,万万不好得罪这些人。
现在慕韶光替代了他的身份,也就代他承担了这份宿命。
所以既然已经预知了危险,就应该想办法避开才是啊!
在没到不死不休那一步之前与他们缓和关系,拉拢感情,或者尽力改变他们的残忍与偏执,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日后的危机,就算需要眼泪也不一定非得打人……
现在这样刺激对方,是嫌死的还不够快吗?!
这完全是正常人的想法,正如此时,猝不及防挨揍的程棂心头便升起一股暴怒。
他从小到大从来就无人管束,师尊、父母、兄姐……从未有任何人对他说过什么道理规矩。
因为这些人中,或者在意他的天赋,或者在意他的身份,而最不被在意的,偏偏就是他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他当然也爱做什么做什么,“管教”两个字简直就像笑话,“师兄”这种东西更是从没听说过的狗屁!
程棂的灵力暂时被封,但生来体魄过人,外家功夫还在,回过神来猛然一个翻身跃起,冷然而刻毒的目光盯在了慕韶光的脸上。
这其实是慕韶光进门以来,程棂第一次正眼看他。
而这时,慕韶光也正望过来,脸还是那张平淡而乏味的脸,眼睫掩映的眸中却似流动着如水般的华光,冰冷、纯粹、旖旎。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美的眼睛,那样多情又无情的目光。
让人感到胆颤心惊的美丽,犹如云端上充满诱惑的星。
程棂无来由的一阵心悸。
拳头眼看就要挥起来,愣是没砸下去,怒骂却已经冲口而出:“你找死啊?!”
慕韶光没有理他,连程棂说完之后一回味,都觉得自己这句话十分没有气势且可笑,他感觉慕韶光可能是笑了一下,又或许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慕韶光转头道:“徐盟主。”
徐盟主一个激灵:“在、在呢!”
慕韶光道:“师弟不懂事,是我当兄长的疏于管教,今天我就把他带走,回去之后定当严加教导,不许他胡作非为。今日的事情,抱歉。”
赤水盟的人都被慕韶光突然出手“管教师弟”的举动惊住了,徐盟主小心肝砰砰乱跳,暗暗庆幸一开始怠慢时对方还算客气,没在山门前把自己也给一顿揍。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连声道:“不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慕韶光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件事是因为私自捕捉妖兽而起,参与的也不止程棂一个,我这师弟挨了教训,请问贵派的弟子又当如何呢?”
只要是魔,都挺欠揍,来都来了,只揍一个可不划算。
“这……”
徐盟主不愿意这么轻易地认输,可瞟了眼程棂那鼻青脸肿的样子,他明智地意识到,今天遇上这人,自己恐怕真的惹不起。
短暂的犹豫之后,徐盟主终于沉声道:“唐尊使是个讲规矩的人,我们赤水盟自然也讲个有来有往,处事公平,他们有错,就得罚。”
徐盟主示意自己身边的门人取了长鞭过来,将这次惹事的弟子一人罚了二十鞭,打的他们险些爬不起来。
慕韶光道:“徐盟主是个爽快人啊。程棂,走吧。”
说罢之后,他对着徐盟主一颔首,转身向外走去。
然而,忽然有名刚刚挨了抽的赤水盟少年挣扎着从地上跳起来:“唐尊使,刚才谢谢你啊!”
他正是刚刚差点被程棂扭断手臂,又被慕韶光救下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冲动地喊道:“我叫崔驰!虽然我挨了揍但是我不怨你——”
在崔驰期待的目光中,慕韶光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脚步的节奏都没有改变半分,毫不理睬地迈过了最后一道门槛。
崔驰被徐盟主一把揪了回去。
程棂站在原地没动,心中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他很小的时候,曾去过学堂,那里的小孩子们也经常打架。
大多数孩子闯了祸之后,都是被先生板着脸教训一顿,再叫了家里的大人来接。
程棂站在一边,看见有人的爹娘恨铁不成钢,将自家崽子打的上蹿下跳,有人则溺爱护短,把孩子护在身后,跟先生据理力争。
不过,这些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先生从不敢训斥他,其他的孩子也知道,他生于全阴之时,身带异相,力大无比,日后会是魔神的徒弟,不敢随便来招惹于他,除非他主动去找麻烦揍人。
就算实在做的过了,大不了来派个下人善后,给点灵石银两,一切解决。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受委屈,更不在乎他以后会长成个什么样子。
故而越是年长,他越是享受为恶的乐趣,让人瞩目,让人惊骇,让人震颤!
结果今天这个窝囊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先是跑来教训他,动了手还嫌不够,又反过头让姓徐的责罚了另外几个招惹他的小子。
谁也不理会,只是为他而来,给他的待遇还很“公正”。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这种多管闲事的做法,只会更让人觉得恶心和讨厌!
程棂扯起唇角,转头轻飘飘地在赤水盟众人脸上一扫,特别警告地点了点崔驰,这才转身跟上了慕韶光。
程棂的灵力还没有恢复,而无论是天生废灵根、积攒不住灵力的唐郁,还是根本就没有修习过任何魔族功法的慕韶光,都无法再御剑带一个人。
好在合虚跟赤水盟离的也不远,两人在林间走,一前,一后。
阳光透过魔域中经年不散的淡薄紫雾照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可惜脸上身上那隐隐作痛的伤让人一阵阵窝火,破坏了这种舒适。
程棂活动脖颈,又将手指关节掰的嘎嘣作响,不时抬头看一看慕韶光的背景,心中思索是先从背后踹他一脚作为报复,还是恢复灵力之后再好好折磨这混蛋,好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不过……他到底干什么要突然跑过来做这些呢?总得有个原因吧!
所以说到底是不是吃错药了?!
程棂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盯着慕韶光的背景出了神。
慕韶光走路的姿态十分潇洒,身形也说不上有多么独特,但却十分舒展和挺拔。
阳光勾勒的金边中,他肩颈修长的线条顺着脊椎滑下,在腰间一收,掩进飘卷的衣摆里,又随着步履不急不徐地起落,仿佛连宽袖里都藏着好风,吹的人心头翻覆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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