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多少钱？”燕青抿着嘴唇，强忍下生理上的饥饿感。他那点自尊心可不许自己白用别人的东西。妈妈仅留给他的钱也所剩不多了。
“我家以前不也经常不给你饭吃吗，这顿算抵消了，”柏夜还记得自己曾经背过燕青，他身子很轻，面色蜡黄瘦弱，应该在柏家吃过不少苦头。
也不容燕青在说啥，柏夜强硬地把拆了的食盒塞到燕青的手上，并且给他撕掉餐具的包装，把一个勺子放在他另一只手上。
柏夜这个动作十分娴熟，就像是经常吃外卖一样。但是他可是大少爷，嘴特别精细，以前只要一点点不好吃，他都会不高兴地把盘子摔到仆人身上。这次怎么会吃外卖。
其实柏夜虽然出身名门，但爷爷从小就教导他，让他学会独立。他从成年起就基本是自己找兼职，没有动过家里的一分钱。刚开始赚钱少，吃泡面也是常有的事。
燕青强压下心中的疑惑，视线转向手中的形状就像个纸筒一样大的硬盒。
那个硬盒里装的一团亮晶晶，颗颗如珍珠般闪耀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妈妈会做的皮蛋瘦肉粥。他记得妈妈经常生气，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弄。制作皮蛋瘦肉粥需要准备上好的大米，新鲜的香葱和去皮的姜，以及皮蛋和腌好的猪肉。
这些准备过程妈妈都会交给他来弄。所以他再熟练不过了。
燕青从中盛了一点抿在嘴里。嗯，米特有的清甜再加上肉末的咸味，吃起来格外爽口。他其实并不喜欢大鱼大肉。简单一碗清粥下肚，就足以让他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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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咋样？”柏夜好奇的目光投向燕青。
“一般般吧。”燕青脸上摆出一副淡淡的表情，说得柏夜差点就信了。
但是随即燕青加快吃的速度，让柏夜咧嘴笑了。
这家伙还挺傲娇的嘛。
吃饱喝足后，燕青脸上终于恢复了点血色，人也精神了一点。
但是他也不在说话了。整个人都缩回了白色的被单里，眼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柏夜坐在凳子上，眼底似乎在沉思着。
还好考试已经结束，但是一个月就要入学了。燕青这样的情况，恐怕到时候得坐轮椅去了。
这帮该死的混混，柏夜又在心里恨恨地揍了一遍这帮家伙。以往他可能会说很多话，但是现在燕青身体虚弱，柏夜就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跟着燕青一起发呆。
很神奇，难道这就是有弟弟的感觉嘛。坐在那，柏夜丝毫不觉得无聊。
燕青很快睡着了，身体蜷缩成一团。有时候，燕青紧闭着双眼，无意识地挣扎着，似乎陷入了梦魇。柏夜就坐在他身旁，困了就把头埋在床上，醒了就下意识帮燕青掖被脚，免得燕青着凉。
哎，真是这人怎么这么能折腾。柏夜已经给燕青掖过好几次了，虽然无奈但是还是细心照料着他。
此时已是深夜，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一片银光，也将燕青乖巧的睡颜投映在窗面上。晚风裹挟着青草般的气息透过缝隙钻进来，忽明忽暗的影子在窗面上摇摆。
少年琥珀色的眼瞳紧闭着，狭长的眼睛被月光点缀上一层银亮的光泽，混血儿的长相又增添了几分昳丽。
柏夜看得一时间，竟然失了神。如果这少年长大，该是多么的耀眼。
在此后几十天内，柏夜只要一有时间就会买些各种水果还有各种补品，说是来看望燕青，其实是想把他养肥。这些东西都是仆人们买的，每天厨房还变着花的做各种炖的。
柏夜不在家，仆人们都纷纷谢天谢地。所以这次忙的分外积极。他们还准备了各种柏夜喜欢的零食，就希望他能多待在医院，少在家里晃悠。
当然，这些大部分都进了小黑猫的嘴里。它休养好后，偶尔会从窗户爬进来，跑到燕青床上来看他。
小黑猫面对燕青乖巧地很，但是一看到柏夜，就会冷不丁地给他手上咬起一个印子。柏夜见状，立马就上前准备揍一顿，但小猫一溜烟很快跑没影。
燕青就这样被逗得乐了，之前低迷的情绪也逐渐转晴。
之后在柏夜的投喂下，燕青或多或少都吃了一些，瘦弱蜡黄的身体逐渐变得健康起来。本来医生估算说要三个月，但是因为吃的太好了，燕青身体恢复得很快。
终于在二十天后，燕青办理手续，出院了。
东边升起一轮红日，在金色光辉的照耀下，大地就像被镀上一层金光。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上。
燕青拿着一个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很慢但迈出的每一步都很努力。原本他应该再多养一会的，但是燕青并不想在医院待下去，他不想花柏家的钱。
不知不觉间，柏夜的速度加快了起来，他四处瞅着繁华的商铺，欣赏着这书中世界的样子。
其实这些瞅着和在他那个世界没有什么分别。
他之前查过，这上面没有一个地名是原来世界有的。在这里的日子久了，柏夜都会觉得自己都快成了原住民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那个家也不是他的家。他只是占用别人躯壳的一缕孤魂。
他以前从来不信什么，但是自从穿越后，他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宇宙，都莫名感到无力。
一种被命运推着往前走的无力感。
燕青拄着拐杖，发现自己离柏夜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想加快脚步，原来的速度还可以勉强维持下去。但是燕青强硬地咬着牙，去加快自己的步伐，导致脚上的骨肉连着筋都在发颤。
一步，再往前迈一步。
几步之后，腿部开始一阵阵地痉挛。疼得燕青一瞬间，眼前一黑。
以为会砸到坚硬的地面上，但是他却倒在温暖且充满青草香的怀抱里。
燕青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一双泛着笑意的清隽双眸注视着他，漆黑的如黑曜石般瞳孔清澈得足以映下他的整个身影。
“伤都没好，就不要走了，”柏夜无奈地扶起燕青。他拿起拐杖，也不问燕青，直接背起了对方。
如果不是他走太快，燕青也不会摔倒。柏夜现在多少有些自责和心疼。其实燕青只要说让他走慢点就可以了。说到底还是燕青自尊心太强了。
这是第二次柏夜背他了。
燕青有些别扭地挣扎了一下，但这挣扎丝毫撼动不了对方。柏夜强硬地双手环住他的双腿，背好就跨步往前走。燕青脸上涌现出似感动又似沮丧的复杂神色，脑海中不断闪过柏夜几次救他的场景。
“你当时，明明可以跑的，为何要来救我？”燕青想不明白，他以前遇到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所有都抛弃，就像他爸爸抛弃妈妈，他爷爷抛弃了妈妈，而他妈妈也，抛弃了他，让他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复杂人心诡谲的社会中谋生。
柏夜一直向前的脚步一顿。
“那种情况下，不论是谁，我都会去救的。生命只有一次。”柏夜掷地有声地说道。
是这样嘛，是对任何人都会救，而不是独独因为他。
听到这，燕青心底莫名泛起一阵失望。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但现在这份期待明显落空了。
“你看我都救了你了，也该喊我一声哥哥吧，”柏夜盼着这个傲娇的男主喊他哥哥，已经盼了很多天了。
但是燕青却没有理柏夜，小嘴往下一撇，哼了一声。
喊了哥哥，那他不就要向柏夜低头了，但是这人之前欺负自己这么久，就算是救了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还没走多久，一辆出租车驶过，柏夜见那车是空的，就顺势拦下了它。
医院是在市中心，而燕青的家是在更偏僻的片区内。那里被人们戏称贫民窟。
燕青通常隔几天就会回去一次，对他来说，那才是他真正的家。以前，家里还有一个人，现在只剩下他。
车到地点后，柏夜背着燕青从车上出来。
柏夜四下打量着。这个小区都算不上小区，周围楼下，脏了的地没有人管。柏夜刚走过的地方就被一盆水泼过来，好像就是冲着他来的。
“真是的，这扫把星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真不怕死，”脸上挂着一道伤疤的郭大妈看见这小孩就烦，见泼完也没弄到他身上，满嘴污言秽语地收回盆回家了
燕青记得这个大妈曾经对他很好，会在他被妈妈打的时候出声制止。大妈的儿子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真的，是那个时候最最最要好的伙伴。
但是他为了不让自己进火坑，把燕青骗去推下了火坑。在柏从怀的帮助下，他脱身了，但是他们把怒气都撒到了大妈一家人身上。
郭大妈儿子被活活折磨而死，而郭大妈的丈夫去跟那帮人理论结果被打死。只有大妈活了下来，但是那脸上的疤痕也表示她也被教训过。
但是那郭大妈曾经是对他最好的人呀。
“你……”，柏夜气不过，还想理论几句，环在他脖子上的手突然紧了紧。
“我想回家，”少年刚刚还无比精神，现在语气十分低沉地小声在柏夜耳边说道。
“好，带你回家，”磁性温和的嗓音，犹如晚霞下刮起的一缕清风，吹入了干涸已久的心河。燕青能听到潺潺的流水从心头的一端开始涌出的悸动，一颤又一颤的，从四肢到全身，一点点地开始弥漫开来。
心脏持续地从天空再到大地，不停震动着，燕青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
阳光的感觉？
也许是已经藏在阴沟里太久，第一次被太阳照射后那种从周身弥漫的暖意。
那样温暖又……令人感动。
带你回家。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已经太久没有人跟他说了。
燕青不知从何时起就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充斥着眼眶，他垂下头，任由无声的泪水四处滑落。
柏夜能感觉到背上背着的少年，肩膀在微微抖动，随后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肩膀的衣服也很快湿润了一大片。
柏夜愣了一下，又稳稳地继续向顶楼走去。从杨管家那，他得知燕青的家在顶楼。顶楼有10层。
转过一个又一个楼梯，背上的少年已经不再抖动，但是呼吸也变得平稳又冗长。
柏夜扭头看，却无奈地发现燕青已经睡过去了。
至少不哭了。柏夜无奈地想着。
他从燕青那搜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
柏夜一手推开门，陈旧的门吱吱嘎嘎地摇晃作响。
走进来，就看到10个平方米大的屋子，本就狭窄的房间，摆了个床，衣柜，桌子，其他空间基本就没有了。
厕所的旁边就是厨房，都显得很狭小。这个如果一个人住或许勉强可以，但是是燕青和他妈妈从小就生活在一起的地方。
柏夜轻轻地将已经睡过去的燕青，放到床上。
他推开陈旧的老式木窗，窗外放的几个盆栽已经全都死了，只遗留下破败不堪的叶子在原地随风舞动着。白得泛黄的窗帘迎风在空中摇曳着。
屋子里摆放的东西很少。
柏夜留意到书桌上为数不多的相框。
其中一个相框，画面里一个笑得十分烂漫的绝美女人，穿着一袭绣着兰花的旗袍，在她旁边，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笑得无比灿烂。她们的背后是一大片烂漫的紫色薰衣草花海。
那个小孩应该就是燕青了吧。
小时候的他，幼嫩精致的面庞就像个天使，秀气的眉眼笑起来弯弯的，丝毫没有带半分的冷气。
跟现在的他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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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燕青又再一次陷入了梦魇。
那是几年前。
灰暗的路灯下，微弱的光线打在燕青的脸上。
他完好的衣服被扯得微微有些凌乱，四处都是血迹。刚刚才从那里逃出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跑到他实在跑不动了，燕青就微微蹲下腰，大口大口地不停往外喘着粗气。
两手撑着突出的膝盖，燕青凌乱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紧贴合着额头，一颗颗汗珠沿着身体滚落到地面上。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和他认为最信赖的朋友一起玩，但之后他就被无情背叛。
燕青一家刚刚搬到这个小区的时候，江雪靠着仅剩的一点钱，租了个房子。也是在这认识的郭大妈。
郭大妈待人很亲切，她老公是在工地干活的，所以经常早出晚归。郭大妈是全职在家带娃，由于闲的很，就喜欢四处窜门。
她是第一个对燕青一家释放善意的人。
燕青也因此跑到了郭家做客。燕青小时候就很安静，而郭超是个调皮的小孩子，长的虽然很秀气，但跟燕青比还是差一大截。
郭大妈很宠燕青，他这粉雕玉琢的样子，人人见了都喜欢，倒是让郭超很吃醋。
但是郭超是燕青第一个朋友。
他们有吃的会一起分享，一起玩闹，虽然常常是郭超单方面的玩，而燕青在旁边安静坐着。
直到那天，郭超跟他说，有个很有钱的大叔，家里面有很多好玩的，郭超说那个大叔很慷慨，让燕青跟他一块去。
燕青傻乎乎地信了。
然后他喝了放了迷药的水。
还好喝的不多，他迷迷糊糊地记得，郭超看着他晕后，就迫不及待地喊人。接着他就听到郭超对那人说，给他五千块钱。
他知道郭超一直跟一些混混来往，但是他不喜欢，所以每次郭超和他们出去，燕青都排斥地回家了。
郭超之前跟他讲过，很快他就可以拥有一个最新苹果电脑了。
燕青还好奇问过他，钱从哪里来。
当时郭超愣了，下意识跑开了，说是要去上厕所。现在回想起来，分明就是心虚的表情。
呵呵，原来他们的友情只值五千块钱。仅仅五千块钱，郭超就把他给卖了。
也是从那天起，燕青琥珀色的眼瞳里再没有一丝天真，只有死湖一样冷寂的萧瑟。
缓慢睁开眼睛后，燕青眼眸又重新变得发冷。
回想刚刚他居然因为，柏夜说的一句回家而哭。哼，完全没有必要，他已经习惯性地走在腐败的阴影角落里，与黑暗为伍，与黑夜长存。
眼泪什么的最廉价了，妈妈曾经这样告诉他。人的信任和承诺也是最不值钱的。只有握在手里的钱和权势是自己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变得有钱有势，然后把曾经所有欺辱过他的人，狠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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