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雪打量一眼房间,啊了一声:“你们洞房这么激烈?”
“……”言柏连滚带爬的从罡风中脱身,大骂:“你他娘的也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是你你下的了口?!”
盛雪:“我正想说你的爱好很猎奇,但我尊重你。”
与此同时,那把扇子的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兰照猛地用力,将扇子劈成了两半,被这两把邪异的刀劈断,扇子还未落地,竟然已被幽蓝色的灵火烧的一干二净。
“师尊。”虞烬蹙眉,将盛雪挡在了身后,“借剑一用。”
盛雪自手中化出通体剔透若琉璃,只有中间流转着血色的朱颜,温声道:“切磋,点到为止,别杀人。”
言柏:“?!”
他大怒:“这玩意儿起码分神期,你让这条蛇去送死!?”
虞烬接过了剔透长剑,剑身中的血色更盛,他看了言柏一眼:“修为差,就少说话。”
言柏:“?!”
你在对一个不满三十的元婴期大放什么厥词?!
第35章 换锦
见到嘴的食物溜了, 兰照勃然大怒,发出一阵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尖啸,双刀之上白光炽烈, 狠狠朝站在最前面的虞烬劈去!
虞烬眉眼都未动, 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寻欢是把极凶的剑,琉璃剑身中的红色乃是妖王朱颜的心头血,最擅以杀止杀,遇见凶物只会更凶。
刹那之间血破琉璃,鲜血黏连似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红线似的血液在空中织出一张大网,将兰照结结实实的罩住, 这张网看似绵软无力,却重于千斤,兰照霎时被压的弯下腰,以双刀撑在地板上才没让自己狼狈的自己躺地上。
躲在最后面看热闹的陶深深微怔,喃喃道:“镜海血罟?!”
她早年前随师兄师姐们游历四方, 曾经有幸见过妖王祭出本命剑, 剑身中的心头血如同活物, 可以被法咒引出,且凶悍异常, 血液拉成红线织成血网,这网只要沾身,不管是魔是人, 必定都要掉一层皮, 十分的妖诡, 是以就连朱颜都很少用。
言柏听她这么说:“什么罟?”
“没什么。”陶深深到底活了一百多年, 深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道:“我瞎说的。”
言柏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那边兰照被镜海血罟缠上身,只要接触到网的肌肤全部如同被鲜血腐蚀一般,肤肉烧伤,幽蓝色的火光时隐时现,大量鲜血滴落在地,在兰照身下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泊,只是她本就穿着大红色的婚服,看着并不明显。
灵火灼烧腐蚀血肉的滋味并不好受,极致的痛苦之下,兰照那张脸越发扭曲,而后在某个瞬间彻底变成了一颗螳螂的头,复眼怨毒的盯着虞烬。
而后她尖啸一声,几乎刺破人的耳朵,在这尖啸里,兰照奋力抬起双刀,心ꁘꁘ出一阵淡金色的光,金光缠绕在她粉白相间的断花刀上,十足漂亮。
但这两把刀的破坏力更让人惊愕,兰照用力劈砍,竟然将朱颜的镜海血罟破开,且她速度快的惊人,复眼让她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双刀直逼虞烬的咽喉而来。
虞烬微微皱了下眉,反手提剑,「锵」的一声,双刀被长剑擦出火光,兰照这蓄力一击却不曾让虞烬移动半步,他近距离的看着兰照那颗头,轻声说:“我知道是什么了。”
他原本只是格挡的剑招猛地一变,向后推开两步拉开距离,快如鬼魅。
哪怕是兰照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察觉到不对时,虞烬已经与她拉开了三四个身位,她清晰的看见虞烬面无表情,抬剑一挥——
炽热灵火被灵气压成极薄极锋利的一片刀刃,在刹那间眇了兰照双目。
兰照痛的尖叫一声,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虞烬面色不改,瞬息之间人已经到了兰照身前,抬剑就要直剖兰照心口,盛雪厉声道:“虞烬!”
“……”虞烬动作顿住,他压了一下唇角,盯着躺在地上血污满身双目失明的兰照,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厌恶。
但很快,他将这些情绪收敛的干干净净,垂着头轻声说:“对不起,师尊。”
盛雪皱起眉,抬手召回寻欢,冷声问:“为何要取他性命?”
陶深深咳嗽一声,道:“鹤衣君,这位道友毕竟是妖修,野性难驯,有时候难以控制自己的杀欲是正常的。”
“不必为他辩解。”盛雪道:“我没有眼瞎,他是否蓄意杀人我很清楚。”
说完没再看虞烬,只是走到了兰照面前,扣住她手腕把了下脉,所幸没有性命之忧。但她双目被赤凤灵火所眇,恐怕是治不好了。
兰照已经恢复了人形,雪白的脸上全是斑斑血迹,她撑着地面不停的咳嗽,咳出的都是带有内脏碎块的血水。
言柏倒是挺幸灾乐祸的看了虞烬一眼,抱着胳膊讥诮道:“我就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虞烬冷冷的道:“可叹你连侍人之色都欠缺。”
“……”言柏:“你骂我丑?!”
虞烬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盛雪坐在兰照旁边,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叹口气:“你说你,好好的城主,玩儿什么不好,怎么喜欢吃人呢?”
兰照有些茫然的:“什么吃人?”
盛雪微怔。
兰照又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她跪坐在地上,双手到处摸索,喃喃的:“我的夫君呢?我的夫君去了哪里?”
盛雪缓缓地皱起眉:“兰照,你不记得了?”
“我的夫君又不见了。”兰照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自言自语:“第三百五十八次……我的夫君又在新婚之夜,不要我了。”
盛雪要是记得没错,那头生双角的小哥分明说这是城主第三百五十七次招亲,为何兰照说是第三百五十八次?
而且兰照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也不关心自己失明的双眼,她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膝盖,难过的哭起来:“这么多次了……我都找不到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言柏看着这个刚刚差点把自己头咬掉的姑娘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欲绝,不由得想到小鹿哥说每次新郎官在新婚夜失踪,城主都会非常难过。由此可见,小鹿哥并没有夸大其词,兰照是真的很伤心,眼泪很快将层叠的华服都打湿了。
盛雪思索了一会儿,才柔声问:“兰照,你在找人么?”
兰照闭着眼睛,眼角都是鲜红的血,她凭借着声音听出盛雪在哪儿,一把抓住了盛雪的手:“对,我在找人。”
她声音又细又弱,“我在找我的夫君,他叫换锦,我们有了自己的茅草屋,我们祭了天地换了婚书,我们洞房花烛……可是第二天我醒来,我的夫君就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她抓着盛雪的手,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见过他吗?”
盛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兰照,你不记得新婚当夜发生的事情了么?”
新婚当夜发生的事情……
兰照茫然的回想。
那时候她和换锦都住在妖界的浮月森林里,只是两只普普通通刚刚修炼成人形的小妖。
在她还是一只小螳螂的时候,就最爱和换锦待在一起,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修炼,是彼此的全部,理所应当的在一起。
换锦是个很温柔的人,她脾气乖张,换锦从来纵容。
不管她怎么闹都不生气,后来换锦说,他想要和凡人一样,拥有一个婚礼,兰照那时候就坐在树枝上,故意说:“可是我们连房子都没有,难道要在树洞里成婚吗?”
于是换锦在森林的边缘搭了一间茅草屋——他只是一只小妖,没什么大本事,也不是生来就会搭房子的。
所以他冒着被和尚道士打死的风险,偷偷跑去人间好几次,就为了学习怎么搭建房子。
终于,有模有样的茅草屋搭好了,兰照也在朋友们的祝贺声里,穿着漂亮的嫁衣,嫁给了她的心上人。
那天当真是个黄道吉日的,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黄道吉日,但换锦这么说了,肯定是个好日子,毕竟那天阳光都要明媚几分。
宾客们吃了喜酒,纷纷回家,她坐在新房里,等着她的夫婿用如意称挑开了她的盖头,她看见换锦温柔的脸。
他们喝了合卺酒,他们互相亲吻,在摇曳烛光中,轻薄红纱里,诉说对彼此的爱意。
那一天,兰照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妖。
可是等她再醒来,一切都变了。
洞房里到处都是血迹,像是屠杀现场,而她的夫君,也彻底消失了。
茅草屋里找不到,浮月森林找不到,她就走出森林,走遍了整个妖界,却再也没有找到过换锦的哪怕一点消息。
住在他们旁边的、给他们当了证婚人的树爷爷说:“也许换锦已经离开了妖界,你取道人间,自无界碑过十里花海,就是修真界和魔界,世界那么大,你总会找到他的。”
于是兰照浑浑噩噩的上路了。
“我在无界碑……”兰照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喃喃的说:“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黑衣人,他说,他在魔界的第一城见到过换锦,所以我不停的招亲……不停的招亲,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在观凤台下见到我的夫君。”
那个黑衣人,虽然说话很冷漠,但他是个很好的人。不仅告诉了她换锦的下落,还给了她一样,让她能够在第一城活下来的东西。
“我等啊等。”兰照眼睛里落下血泪,让本就血泪驳杂的脸看上去更加狼狈,哽咽道:“等了两百年,都没有等到我的夫君。”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在哪里?!”
盛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兰照,其实换锦从来没有离开你。”
言到此处,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虞烬却直接道:“你忘了吗?你在新婚夜吃了他,他在你肚子里,这两百年,一直陪着你。”
第36章 碎片
言柏听见这话都愣了一下, “她把自己的丈夫……吃掉了?”
陶深深翻了个白眼:“我就说你们这种动不动就闭关修炼的方法要不得,修炼也要多读点书。”
言柏刚被骂了丑,又被人骂没文化, 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出来了。
但到底是自己无知, 言柏忍下了这口气,“烦请姑娘赐教,这是怎么回事?”
陶深深看了眼整个人都呆愣住,仿若一尊泥塑偶像的兰照,轻轻叹口气,低声道:
“兰照原形是螳螂,母螳螂会在ꁘꁘ时吃掉公螳螂,为自己补充营养, 以诞育后代,我想兰照那些朋友们其实都知道换锦去了哪里,只是不忍心告诉她。”
与其知道这血腥又残忍的真相,还不若以为换锦还活着,天涯海角的寻找, 起码还有一个念想。
言柏愣住了。
“都会这样吗?”
“螳螂天性如此。”陶深深移开视线, 不忍心再看兰照失魂落魄的脸, 轻声说:“我想不管是换锦还是兰照,其实都是知道的……只是兰照自己接受不了, 忘记了那段回忆而已。”
兰照看着虚空中的一点,脸上已经半点血色都没有。
她想起来了。
也是这样满目的红色,铺天盖地而来, 她在那张喜床上, 先是咬断了换锦的一只手, 血流了满地, 换锦脸色苍白,唇角却依旧带笑,就如同过去很多次,她调皮时一样,只是那么温柔又平和的看着她。
兰照从不知道,自己的牙齿那么锋利,可以撕咬下换锦的血肉,嚼碎他的骨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指甲那么尖锐,可以轻而易举的破开换锦的肚腹。
她跪在换锦身边,浑身都是血,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可她停不下来,好像有人在操纵她的身体遵从本性的召唤,不停的、不停的往嘴里塞着换锦的内脏。
螳螂的生命力是那样顽强,即便肚腹几乎被掏空,换锦仍然是活着的,甚至抬起已经被兰照啃的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手指,轻轻给她擦了眼泪,柔声说:“照儿,别哭。”
他吻住兰照的唇,将自己的妖丹渡给她,声音嘶哑:“我一直陪着你。”
妖丹离体,换锦终于死了,于是兰照就从他的唇,慢慢的,慢慢的吃掉了他的头,一直到最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剩下。
“我想起来了。”兰照抱着自己的头,喃喃的说:“我都想起来了……是我吃掉了他……是我……”
她眼睛里流出汹涌的血泪,又哭又笑:“他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我讨厌他——我讨厌他!!”
盛雪垂下眼睫,眸光悲悯。
或许不该让兰照记起这些。
对于没有灵智的动物来说,吃掉自己的伴侣,这只是顺应天性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对开了灵智、彼此相爱的妖来说,未免太残忍。
原本还有事想要问,但看兰照这样子,盛雪也没有再问下去,站起身看向陶深深:“陶姑娘,你能让她再忘了么?”
“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出手,都有规矩。”陶深深说:“如果她想忘,我才会帮她忘,不会强迫他人。”
兰照哭着道:“我不要再忘记了。”
“我已经忘记他两百年,我受够了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
兰照踉跄的站起身,她失明的双眸转向虞烬,哑声说:“你刚刚想剖开我的心脏,是想要我埋在心脏血肉里的东西吗?”
盛雪意识到什么,“兰照——”
虞烬却一把擒住了他手腕,淡声道:“师尊,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不是忘了,兰照不会再活这两百年,早就追随换锦而去了。
28/48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