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白:“……”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陈露白差点被气笑了:“和你试试?那我有什么好处?”
“有的。”路明站直身体,看上去比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严肃多了, “第一个好处, 我可以投资你的画展,第二个好处, 我可以支持你的工作室……”
陈露白冷笑,打断他:“我要你投资和支持?”
“别急别急!”路明挥了挥手, 声音越来越小,显得底气有些不足, “人家还没说完嘛……你、你还可以获得一个男朋友……”
陈露白转身,扔下一句话, 随即毫不留情地离开。
“这个‘男朋友’对我来说,比你的支持和投资没用得多。”
“啪”的一声, 门被甩上。
陈露白离开之后, 直到走出酒店大门,胸膛仍然剧烈起伏着。
他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路明好死不死, 居然找乐子找到了他头上。
还亏自己这两天给他忙前忙后的——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陈露白第一次这么显著地感觉到了自己情绪上的波动, 感觉整个人就像一颗气球——马上就要爆燃的那种。
他开车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转了几圈,莫名转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那是一家店铺改造的。
父母很支持陈露白搞创作,他们对陈露白并没有什么很高的要求,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这间工作室,就是他们送给陈露白的生日礼物。
他拿出钥匙,推门进去。
外面的阳光洒进室内,一地金黄。
画作被保存在阴凉的地方,陈露白想起,自己仍然有一幅作品没有完成。
没有艺术家不爱灵感女神,可偏偏这段时间,陈露白常常感觉自己的大脑如同鹅毛一样雪白,心浮气躁,根本画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走到画架前坐下,调好了调色盘,颜色如花一样在瓷白色的板子上展开。
这幅画的主题叫“女神”。
画幕中间的修女抱着一束花,黑白色的蝴蝶萦绕在身畔,和这些明亮的彩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交相辉映。
爱与死,生机与死寂,在画面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露白一直认为,真正的永恒是不可让步于人类美好想象的。
就像是长寿的人会老去、鲜花一般的恋爱也会终结——他从来不喜欢短暂的事物。
思路流转,陈露白发现自己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今天上午,路明说的那些话——
“想谈恋爱了。”
“我还没有谈过呢。”
“不能和别人谈……我怕会被人骗。”
陈露白冷笑一声,画笔在蝴蝶的翅膀上点出白色的斑点。
就该让他被骗。
活该。
要是真被骗了,又来找他们哭唧唧,陈露白觉得自己一定会非常慷慨大方的出手,给路明买两串鞭炮,让他领略一下什么叫中式庆祝。
陈露白在心中把路明碎成了一千八百片,手上的画作的完成度却越来越高。
他画得投入,等到最后一笔蝴蝶落下,他才惊觉,玻璃门边传来轻轻的声响。
……好像有谁在敲门。
他抬起眼,见一个人微微弯下腰,伸出手,轻轻的敲着他的玻璃门。
那人有着一头金棕色的微卷头发,懒洋洋笑起来的时候,夏日和煦的阳光钻进衣角,漂亮得近乎耀眼。
陈露白看见他的口型。
——对不起嘛。
——可以参观一下你的画室吗?
陈露白的画笔顿下,随即转过头,笔尖在蝴蝶的触须处涂抹。
外面的路明以为他不愿意理自己了,方才鲜艳的神色都黯淡下来。
然而,下一秒,自己面前的门就被打开了。
工作室的冷气很充足,陈露白穿了一件帆布外套,水洗牛仔色的衣袖上沾染了不少颜料,看上去挺有艺术感的。
陈露白的领地意识比他强多了,对着那双明显又亮了起来的眼睛,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想去看那双明亮炽热的眼睛,调整了一下语气,声音冷淡:“你来干什么?”
路明眨了眨眼:“我来参观画室,可以吗?”
陈露白蹙起好看的眉:“你从哪里找到我的地址的?”
路明怕他想歪,主动举起双手,像是一个投降的姿势:“我可没有乱跟踪啊——我是找叔叔阿姨问的。”
陈露白的脸色好了一些:“不欢迎,你走吧。”
路明举起手:“那我在玻璃门外面趴着看,可以吗?”
“……”陈露白快被他整笑了,“有必要吗?”
路明捏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小声道:“我错了嘛……我不该那样说的,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你可不能离开我……因为、因为……”
陈露白其实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什么?”
路明努力了一会儿,终于挣扎出来:“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没有了你会死掉的!”
陈露白:“……”他就不该指望着这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好东西来!
他虽这样想,还是退开一步,让出一条小小的通道,让他进来。
路明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的眨巴眨巴——像是在问,真的可以吗?
陈露白被他那眼神看得心软了软:“可以。”
路明的情绪很鲜明,开心和憎恶都如此明显。
比如现在,他差点从这人脸上看出来了四个大字——开心死啦!
他还记得上午惹陈露白生气的事情,谨慎了许多,没有冒冒失失的到处乱看,而是像欣赏一个画展一样,轻手轻脚的走来走去。
要是能忽略他在自己身边窜来窜去的身影,陈露白根本听不见什么干扰的噪音。
过了一会儿,陈露白才率先开口:“你晚上要路演,为什么现在还要在这里耗费时间?”
他向来有些毒舌,此刻控制不住自己:“难道主唱就这么胸有成竹?一点职业精神也没有,这样对听众可不公平。”
路明有些不好意思:“架子鼓手今天生病了,看来一时半会好不了,只能延期。”
陈露白抱着手臂,反唇相讥,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那你不去照顾你的亲亲表弟?不想的话,去酒吧那些地方玩也不错——毕竟你不是很想谈恋爱吗,在那个地方,一晚上十个都能谈出来。”
路明有些小心谨慎地望着他:“你是不是还生气啊?”
陈露白冷笑:“没有。”
路明叹了口气:“我不想去那个地方啦……之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冒犯到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陈露白自动从狭隘的角度理解:“不是那个意思,是打算辩解一些什么?你不是那样随便的人,还是只是你觉得自己这样是正常的?”
路明抬起眼眸,压低声音:“你真想知道?”
陈露白才不想和他玩这种低劣的游戏:“你说啊。”
路明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沉,与平时说话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在说真心话:“我是只想和你谈。”
陈露白愣了愣,手中的画笔一时没拿稳,很快掉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他皱起眉,刚想问“什么”,可话还没出口,路明就连着说道:
“人家喜欢你好久了,从小时候,就很喜欢你,所以才欺负你。”
“我才不是话痨呢,之所以在群里天天叭叭那么多,就是想让你也回我一下——可是你好像经常忽略我的信息,直接跳过。”
“我这次回国,就不走了。我听叔叔阿姨说你报了A市的大学,我和你在一起上学,好不好?”
“至于恋爱,我真的很想谈。”
“——很想和你谈。”
路明垂着眸,眼睫被阳光浸成金黄的颜色。
他的话语失去了往日的随性,而是变得极其珍重,像是把自己的心脏逃出来,把血淋淋的丑陋样子全部毫无保留地给了他看:“可以吗?”
陈露白安静了半晌,才轻声道:“你是真的,还是玩玩?”
路明睁大眼,像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哎!我是认真的!超级超级认真好吗!”
陈露白看他炸毛又不敢太张牙舞爪的样子,忽然有些想笑。
但他忍住了,于是表现出来的神色还是冷冰冰的:“真的?”
路明点点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真的!”
可对面的陈露白很久很久没有回答。
难道……真的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然而,下一秒,陈露白淡淡的声音传来:“这样。我对你也挺有感觉的。”
路明抬起眼,听见他说:“那我们试试吧。男朋友。”
*
陈露白的“试试”,对于两人来说,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路明当真了,毫无保留地投入这段感情。
他记得陈露白可以喝高度数的酒,但最喜欢喝的是桃子气泡酒;
记得他冬天握着画笔的手会冷,骨节僵硬,所以随时随地给他戴着羊皮手套;
记得他每办一次画展,都会留下一张纪念照,于是路明就“强行”参与了这段记忆。
和陈露白想象的不同,路明的感情足够真挚、热烈,像一团温暖明亮的火焰,即使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也不会被灼伤。
于是,坚冰开始融化。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仍然是秘密关系,除了最好的朋友,谁也没有告诉。
在一起的第三年,他们把彼此公开在各大公开平台,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和所有人宣布了这件事。
在一起的第五年,两人把路演和画展开遍了大江南北,受到很多人的祝福喜爱和追捧。
在一起的第十年,他们有了定居的地方,在海边建造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海风浩荡,夹杂着特有的咸湿味道。
桃子气泡酒、被颜料染色的牛仔上衣,还有爱人永远明亮清澈的眼睛,构成了整个夏日。
海岛纬度很低,终年热烈如夏。
而路明说,他们会在每一个夏天的夜晚相爱。
意思是——
在此生的每一天,他都会将热烈明亮的、毫无保留的爱,全部奉献给自己的爱人。
直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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