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本幸柳拼命才逃了出来,还受了不少伤,不得不向学校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休养。
而在他们行动的同时,警方的人也突入了他们的据点,把佐野吉染给救了回去。
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不可能意识不到,从始至终,佐野吉染都是在遛他们。
看着对方光明正大地面对媒体口若悬河、一副不怕报复的样子,谈论着他们这些组织内部的隐秘。藏匿在阴影中的堂本幸柳在愤怒之余,也产生了不小的疑惑。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位老教授往前走了两步,真心实意地问道,“难道就是想看见我们两个组织打起来?”
“甚至不惜让自己变得这么狼狈,连命都被我捏在手里?”
佐野吉染并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
就算他平日里都是一副大少爷的作派,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名普通大学生。
年轻人抿了抿嘴,没有直接回答堂本幸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和那个组织也进行了好几次交锋吧,感觉如何?”
“比如像上次在港区那边,你们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吧。”
他这句话成功地为自己再次招来了一颗子弹。
察觉到自身已经站不太住的佐野吉染没有勉强自己,而是索性滑坐在了地上。
“感觉如何?”
他用虚弱而坚定的声音又重新问了一遍。
连续两次带着些嘲讽意味的问话让堂本幸柳恼羞成怒,这位平时就算不上冷静的耀间会干部开始逐一反驳起来。
也许对方说的话很难听,也许对方的话里有夸大的成分,但对于隐隐开始耳鸣的佐野吉染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没再费力去辨析自身前人口中倾吐出的一字一句,而是抬头看向了被重重枝叶掩映的天空,那缝隙中间还能看到一丝蔚蓝和恰巧游过的白云。
本该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的。
自旅馆三楼走下那段楼梯起,他就没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或者说,是不想。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白死的。
他不会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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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佐野吉染也和这件事有关。”
诸星大在看了那枚代表着耀间会的圆徽章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转而正视眼前这位知道了太多东西的学生。
“我知道堂本教授大概要对佐野学长下手,而佐野学长也想引出背后的人。”迟川一日这才把自己的兜帽放了下来,神色不变地说道,“至于这其中有什么具体的因由我就不清楚了。”
“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会放任堂本幸柳和佐野吉染单独出去?自己却在这里找些无关紧要的证明。”
迟川一日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望向诸星大。
他知道,诸星大一定清楚堂本幸柳要对佐野吉染不利这件事。
但诸星大的任务是对付耀间会的人,搜集情报,并抓捕骨干堂本幸柳,佐野吉染如何与他无关。
倒不如说,佐野吉染死了更合组织的意。
虽然现阶段组织把主要精力放在耀间会上,但佐野吉染也是附带的目标。
这名年轻人知道得太多了,还在给组织源源不断地带来麻烦。
除此之外,组织对于那笔埃及遗产的内情相较于耀间会也了解得更加深入。
正是基于此事,才会作出除掉佐野吉染的决定。
既然堂本幸柳也要对佐野吉染下手,倒是省了组织的一桩事。
等他们自相残杀完毕,再去当那名得利的渔翁也不迟。
所以诸星大是绝不会在此时出手阻止这一幕的。
但迟川一日……
他突然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呢?我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为什么要参与进那么危险的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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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堂本幸柳终于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他发现挑起话题的当事人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完全没有在听自己讲话。
这名耀间会干部倏地一下上前,抓起了佐野吉染的衣领:“你应该也清楚,我这个人没有多少耐心。”
“只要你现在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我就不再和你翻前面的账。”
佐野吉染只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表明着自己的抗拒。
“这样啊……”
堂本幸柳也算是看出了对方的态度,他随手将人扔在地上后退两步,食指再度搭上了扳机。
就在他准备再次将枪口对准地上的人时,原本寂静无人的林子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道有些轻佻的男声响起。
“我们是不是来的有点早啊?前——辈——?”
最后两个字音被来人故意拖得老长,完全听不出有任何恭敬的意思。
堂本幸柳仓促回过头去,却发现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个子很高,黑色短发,披着长风衣,全身上下的线条也很硬朗;
而另一名被他称作“前辈”的男子则要瘦弱得多,戴着黑礼帽、裹着黑风衣,明明该是银色的长发,却在两侧耳边不伦不类地编了两小截银红交错的小辫,脸上则是不健康的苍白。
“你……你们是……”
那位“前辈”堂本幸柳倒是不认识,但最先开口的男子他还是知道的——地下世界以残忍变态著称的杀手。
“我最近想要加入一个组织,你知道吧?”
只见这位杀手十分自来熟地凑到了堂本幸柳面前,像拉家常一般和对方聊了起来。
“但是那个组织的考核任务很无聊。”
说到这里,他还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
“所以我想速战速决。”
“你能帮帮我吗?”
154号极其有礼貌地冲堂本幸柳笑了笑。
在堂本幸柳被154号纠缠之时,克希瓦瑟则是一言不发地越过了两人,径直走到佐野吉染的面前站定。
视线本就有些恍惚的大学生只觉得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卡顿的脑子运转了半天,才意识到是有人站在了他身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是……那些乌鸦的人?”
“对,我就是你想找的乌鸦。”
来人轻声答道。
第35章
佐野集团的大公子自出生起就站在了很多普通人都难以企及的顶端,他从来不曾被世事所磋磨,也不曾体味过生活的困苦。
优渥的家庭环境几乎可以满足他所需要的一切——除了爱。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很少见自己那总是在外应酬的父亲。
哪怕见面,两人也是客气而疏离的。
因为他们无话可说。
佐野吉染就这样懵懂而野蛮地生长到了十八岁,直到他遇见了麻生秋美。
大少爷的身边总是不缺灯红酒绿和眩目的霓虹,但在喧嚣嘈杂之间,他依旧感到孤独。
直到他的目光无意中越过重重人海,瞥见了麻生秋美娴静而温柔的侧脸。
于是他第一次学到了什么是爱。
为了麻生秋美,他可以放下自己的大少爷身段,陪她去便利店打工、学习做一名奋进的好学生、与她坐在拥挤而廉价的甜品店里分食一份冰淇淋、相互倚靠着在狭小的屋檐之下看不停落下的绵绵秋雨……
他清楚地知道麻生秋美的家庭环境不是很好,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头一次兴致勃勃地规划起了自己的未来。
他想要尽可能地学习更多知识,试着自己创业,尽快从家里独立出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后到那时,他就可以向麻生秋美坦白心迹,永永远远地和对方在一起。
麻生秋美的一切都让他着迷。
无论是对方的骄傲与要强,还是那被生活打磨过却从未屈下的脊梁,或是与他在一起时的熨帖与温柔。
她在以柔软和温暖不断地填补着佐野吉染空洞的内心。
她将会是自己余生中永不落下的太阳。
佐野吉染曾是这样坚定地认为着的。
但是从某一天起,麻生秋美突然变得不安与忧虑起来。
在佐野吉染的询问之下,她也只是有些含糊地说出了一个储物柜的地址。
“也许是我多虑了,只是我父亲他……最近有些奇怪而已。”
“但如果……真的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希望吉染君能够帮我把储物柜里的东西拿给我妹妹。”
“然后,什么也别再问了,什么也别去探究。”
“你要一直好好生活。”
那时一无所知的佐野吉染并不觉得世间有什么难事,不觉得有什么难以跨越的阻碍,只是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自己会保护她。
为了抚平麻生秋美的不安,每次出门,大少爷都会特地去她家接她。
佐野吉染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电闪雷鸣的大雨天。
通往麻生秋美家的小巷他往往返返走过很多遍,已经很熟悉了。巷内排水系统不是很好,所以他挽起裤腿,在几块垫脚的砖石之间辗转,到对方家楼下才落地。
麻生秋美家租住在三层小独栋的顶楼,上下楼只有侧面一道外挂在墙上的铁楼梯。
那日他才爬了一楼就停下了脚步。
一道闪电劈下,映得楼梯上明亮雪白。
他分明看到,汩汩的殷红鲜血蜿蜒着爬过楼梯上暗红的铁锈,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自上而下地缓缓流下来。
一滴,又一滴。
在嘈杂急促的暴雨声中,他听得一清二楚。
永不落下的太阳被乌鸦所吞噬。
而他心头的那场暴雨从此永不停歇。
从那一刻起,他前二十来年从未受过的磋磨似乎一股劲儿地找上了门。
对于这场灭门惨案,警方讳莫如深,匆匆以强盗入室抢劫杀人的理由结案。
但佐野吉染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他想尽了办法,为了真相四处奔波,却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无力。
最终还是在麻生秋美的妹妹处找到了突破口。
两姐妹因为父母离异自幼分离,所以她的妹妹其实也所知甚少。只不过储物柜中的东西唤起了对方幼时的回忆,这才大致联想到了一些东西。
接触到最表层的黑暗后,佐野吉染终于明白了先前麻生秋美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
“抱歉,秋美,这一回我不能听你的。”
这条路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而且无法回头。
面对背后所潜藏的庞然大物,佐野吉染第一反应是回去找他那位在政商界都颇有影响力的父亲。
他从未如此感激过自己的出身。
但在听了佐野吉染的请求后,一向放任他的父亲却变了脸色。
中年男子严厉地告诫他,如果他还坚持要继续追查下去,就与他决裂,不要牵连到佐野家。
“看来,我大概是没有办法扳倒那些人为你报仇了。”
佐野吉染在麻生秋美的墓前喃喃自语。
从自己父亲的态度里,他总算看懂了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不知名敌人所具有的能量。
那不是他一人能对付的对象。
他虽然不知世事,但也不会自大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但是至少……”
“要让那些‘乌鸦们’翻到明面上来。”
而此刻,在他濒死之际。
乌鸦终于降临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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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希瓦瑟静静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年轻人。
此时角色转换成猎手和猎物关系的154号和堂本幸柳早已转移了阵地,不知在何处上演生死追逐战。
这片林地里一时只剩下两道呼吸声。
“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组织和耀间会。”
“为此,不惜依照你自身的经历,量身定制出那则有关埃及遗产消息的传闻。”
“为的就是把自己当成饵食。”
佐野吉染和麻生秋美的妹妹合力,从余下有限的线索之中归纳出的有关于组织的信息,成为了他们反击的最后武器。
用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让耀间会和乌鸦们自相残杀起来。
无法彻底毁灭他们,也要让他们撕下一块肉来。
“现在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半晌后,克希瓦瑟突然开口,“所以我可以给你两条路。”
“一是我帮你叫救护车,你可以继续去当你一无所知的大少爷。”
“二是就在这里陷入永眠,当一具永远开不了口的尸体。”
听到这话,佐野吉染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因为虚弱,他的笑声有些断断续续的。
“什么啊……我可不知道,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我还没有那么天真。”
克希瓦瑟灰色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感情。
他顿了顿,有些遗憾地说道:“真可惜,本来还以为可以在猎物临死之前,欣赏一出挣扎求生的好戏呢。”
说完这句话后,克希瓦瑟的语调变得冷淡下来。
“你平时之所以会主动去参加一些上流社会的宴会、在学校里故作张扬出尽恶名、频繁地成为媒体与舆论的焦点……是因为要在社会与公众面前刷满存在感。”
“而这一切——”
克希瓦瑟弯下了腰,在已经无力反抗的佐野吉染衣服内侧,取出了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都是为了让你的计划,能在你死去的那一刻达到利益最大化。”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就算真的有生路摆在这名年轻人的面前,恐怕对方也不会选。
因为佐野吉染这个人的性命早已作为砝码被摆上了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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