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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沈君弦错算了天煜门。
沈君弦没想到天煜门会为了填补魔窟去取他的血肉，导致他只能被封在冰棺中什么也做不了。
更没有料到，一向以仙门自称的天煜门，居然比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还要可怕几分。
闵妄然一时愕然。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心血会是被沈君弦一手策划摧毁。
梦里恍恍惚惚的，一会儿是被薛正减按着，自己的心血被打上邪魔歪道，眼睁睁看着那些法器被尽数摧毁；一会儿又是沈君弦站在他的面前，迫切地求他救救他。
然而不论如何，他的心绪似乎都掀不起太大的波动了。
恨吗？
闵妄然不知道。
内心乱作一团，让梦中纷繁扰乱的场景被系数碾碎，化成红色的血沫四散开来。
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大怨种，如今比曾经遭遇过更怨毒百倍的事降临到他身上，他反而没有太多别的感受了。
那些场景慢慢定格，红色的血沫变成轻盈的灰尘，他又回到了那一日——
打开生锈的锁，掀开盖在破铜烂铁上面的布，夕阳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站在那些法器的面前，伸手拂去上面的灰。
然后，重新拾起工具。
第120章 魔窟消失【晋江正版】
闵妄然从噩梦中醒来，四周是没有一丝风的水潭，他从水潭上醒来，掀不起一丝波纹，连身上也没有沾到一滴水珠。闵妄然环视一圈，发现万俟烬正跪在他的旁边，眼球中是掩盖不了的血丝。
他本想说些什么，一时又想不起刚刚在梦中发生的事，抱着自己的腿在水潭中坐了半晌，开口问道：“这是哪儿？”
万俟烬回答：“芥中方圆……一个与外面完全隔绝的结界。”
闵妄然揉了揉自己的头，沈君弦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他甚至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要做什么，团坐着呆愣了半晌，方缓缓开口说道
“我……我是闵妄然，我得……去、去修那个法器……”
他猛地起身抓住万俟烬的手，问道：“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还来不来得及？”
万俟烬把自己的手覆上去逐渐攥紧，但只是攥了一下又立刻放开了，回答道：“不必担心，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致，你在这里昏睡了至少十日，外面应当只过了一个时辰。”
闵妄然松了口气，手掌撑着水面想要站起来，双腿颤颤巍巍，没站多久就噗通一声摔在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上眼睛，强撑着想重新站起来，却只是又摔了一跤，连原本平静的水面都被激起了一丝涟漪。
“不用着急。”万俟烬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他，“休息好了再出去，现在你刚刚有了实体，实体的损耗比身为系统之时更大。”
闵妄然闻言，重新在水潭的中央坐下。芥中方圆能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自己的情绪。外面有玄青撑着，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万俟烬难得有机会能陪他待一会儿。
万俟烬问他：“现在不舒服？”
闵妄然摇摇头。
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说不清。
也不是恨也不是怨，若是这件事让他再早一些知道，那他恐怕会跟沈君弦闹个天翻地覆然后再一刀两断，可是现在沈君弦死了，在他的面前被主系统硬生生地抹杀，他什么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消失地一干二净，除了一个空荡荡的纳戒什么都没留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沈君弦的纳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戴在了手上，他抚摸着纳戒边缘的的棱角，那些浓烈的情绪像是找到了时机一般向他袭来，他捂着头闷哼一声，很快适应了这样的刺痛，手肘撑在自己膝盖上，茫然的目光和万俟烬的目光相对，闵妄然问道：
“万俟烬，我该恨他吗？”
万俟烬垂下眼睛，手指在平静的水面上画了个圈，说道：“若是想恨他，可以一直恨下去。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是不想再恨他了。”
闵妄然把头埋进双臂间，似乎是想努力分辨萦绕在心头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他想了想，最终给自己的这种感受下了定论。
“我应该……我应该是不甘心……”
他憋闷了许久，此时所有的情绪都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再也憋不住，闵妄然的眼睛隐隐作痛，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
“我不甘心……我熬不过去的时候总想着，我再坚持一下就能救他了，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天煜门里了！然而他自始至终都不需要我去救，甚至……甚至我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他……”
闵妄然把纳戒从手上摘下来攥在手里，举起手想把纳戒丢掉，手在空中一顿，又收回来，摊开掌心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可他就这样轻飘飘的死了，什么都没留下……那我呢？我连个恨的地方都找不到，我都找不到比这样轻飘飘的死去更大快人心的死法，恨他又有什么用？！”
水潭以闵妄然为中心，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万俟烬想将他揽在怀里，然而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情绪波动，又很快地归于平静。手指触到水面，让涟漪不停的水潭重新静下来，闵妄然抬头看他，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破绽，万俟烬张张嘴，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话。
“他是我的分神，你还可以恨我。”
他攥住闵妄然的手腕，说道：“报复的方法就在你眼前，你能……”
闵妄然一把甩开他，猛地从站起来步步后退。
“你休想！”
万俟烬说道：“那办法很简单，就算你不想，自然也会有人逼你去做的。”
“如果我不想，谁都不能逼我去做！”闵妄然咬咬牙，环视四周想找到芥中方圆的出口，踉踉跄跄地转了一圈，不管怎么走，万俟烬和自己的距离似乎都无法改变，跌跌撞撞一通还是回到了原位：“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死了干净！撇下我一个人！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万俟烬总算站起身了，一步一步地朝他这边走过来，闵妄然警惕地后退，反被对方一把扣住双手，闵妄然挣扎不开，只看见万俟烬的脸上扬起一抹熟悉的笑：“师尊，抱歉啦。”
一丝灵力顺着手腕上的经脉流窜了全身，闵妄然还没清醒多久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万俟烬把他搂在怀里，盘坐在地上替他梳理身体中乱糟糟的经脉。
“我本来以为会很容易的。”小望无奈地笑了笑，“没想到师尊他……”
万俟烬却道：“这本就是说不准的东西……幸好备了惑心咒。”
小望抱着闵妄然，突然低头在闵妄然的眉心亲了一口。
此时是小望占着身体，万俟烬一点儿都不认为是自己占了便宜，吵嚷着让小望把身体还回来，小望又亲了一口，笑道：“这次算你的。”
万俟烬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及时行乐嘛。”小望的手抚摸着闵妄然的脸颊，刚想再亲一下的时候，身体的控制权突然被万俟烬夺去了，他本以为万俟烬会自己亲一下，然而他只是把师尊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什么话都没说。
“你不做点儿什么吗？”小望好奇地问道，“现在不做点儿什么，等以后没机会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万俟烬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又放开了，把闵妄然打横抱起重新放在水潭中央掐诀念咒，小望知道他这是要从芥中方圆里出去，又一次问道：“真的不做点儿什么吗？万一回不来……”
话音刚落，阵法已成。他们又重新回到原本的房间里，闵妄然躺在不远处的床上，万俟烬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房门关好，叫医修来照看他。
“回不来就回不来，没什么可后悔的。”
*
原本做好的内核被毁，一切只能重新做起。
玄青其实很高兴闵妄然能回来，然而闵妄然自打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叮叮当当地修法器，虽说别人问的时候他依然会应答，只是神色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七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两个内核被分别放进容器之中，自愿转化为浮罗沙救世的人一个个跨入容器，粗略一数一共有三十余人，符修在魔窟周围建起了巨大的阵法，分开一个口子让人们进入的时候，被困在阵法内的魔物就像是疯了似的往外涌，四周的村落都已经迁徙干净了，修士在清理魔物的时候少了许多后顾之忧，上山的人被分成了两路，一路负责掩护“浮罗沙”来到魔窟，另一路负责开启阵法完成献祭。
玄青攥了攥手心，虽然该做的准备还是做了，但他还是有些紧张，眼看着离魔窟越来越近，他忽地瞥见一人裹着兜帽从他身边飞速掠过，玄青神色一怔，一把抓住那人胳膊，扯下黑色兜帽。
“你来干什么？！”
闵妄然依然不死心，被玄青抓出来还试图离开，却被玄青用手掌牵制住了肩膀。原本正在前行中的众人纷纷停下，玄青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管这里，待众人离开后，抓起闵妄然的后领子就像把他往山下扔。
“我也是浮罗沙。”
闵妄然身形一晃，从玄青的手下挣脱出来，闷声回了一句又被玄青一巴掌拍在了后背上。
“是什么是！给我下山！你来这里只能添乱！”
玄青一剑杀死扑过来的魔物，见劝说不管用，只好自己拽着闵妄然往山下冲。
闵妄然铆足了劲挣扎：“你放开！我不下去！我不下去！”
这副死命挣扎的样子让玄青倍感头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玄青抬手就要点了闵妄然的穴道，指尖还没点上去，就看见远处魔窟的山口喷出一股血色的岩浆，热浪仿佛要把所有人给蒸腾了一般，玄青手上的力道一松，立刻被闵妄然逮住了空挡，转身就往山上冲，等玄青反应过来的时候，闵妄然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你！！”
玄青只好跟着往山上冲，冲到一半便看见原本应该上山的人群被两个魔将拦在半山腰上，他此刻顾不得那么多，扒开人群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寻找无果后冲到魔将的身前，抓起他的衣襟质问道：“小妄呢？！你们连这么多人都拦下了，是不是故意把他放过去的？！”
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异众抬起手，还算恭敬地把自己的衣襟从玄青的手中放开，手指捻出一个淡淡的光球递给玄青：“道君，现在是时候了。”
*
闵妄然越过人群冲上来的时候有些体力不支。
他气喘吁吁地翻过丛林，双腿沉重无比让他再也无法往前迈一步，然而不用等他自己走，一抹红影化作万千丝线，牵着他往山上走。
“是你……”
闵妄然喘了口气，嘴唇因为疲累变得毫无血色，那道红影笑了笑，像是想要让他见证这一刻似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几息之间他就已经被带到了山顶上，魔窟中间再次升起巨大的阵法，而这一次，站在阵法中间的不再是玄青，变成了褚鹤心。
“你们晚了一步。”
褚鹤心把自己的分神收回，闵妄然脱力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他站着的地方是一个空地，四周都是从魔窟周围流出的红色血浆，而魔窟中的那些魔物大多数也被这血红的岩浆吸收进去，化作其中能量，蜿蜒着流向大地。
褚鹤心笑着解释道：“魔窟已经被我引爆，就算你们准备再多的浮罗沙也无济于事了。”
他仰起头，天边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闵妄然浑身震颤，熟悉的恐惧袭来让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他木然地转头，万俟烬正站在魔窟的另外一边，敷衍地试了几次后就淡漠地站在一边，就那么看着褚鹤心被魔窟吞没。
“怎么了？”褚鹤心问道，“你是觉得已经无计可施，所以干脆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万俟烬笑了笑，顺着褚鹤心的视线望向天上。
天上的裂口越来越大，像是一个人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像是伪神一样淡漠地注视着所有挣扎的蝼蚁。
那只眼睛慢慢睁开，瞳仁诡异地转了一圈，把视线聚集在魔窟的正中央，褚鹤心像是得到了多大的救赎一样，扭曲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丝希望的光。
“大人……大人您来接我了……”
他想从魔窟中挣扎着出来，想接触自己盼望已久的“那位大人”，然而他的手已经被魔窟溶解了，只伸出半个血淋淋的胳膊伸到半空中，但是那巨大的眼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把视线聚焦在魔窟的正中央，巨眼眨动一下，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了令人恐惧的沉寂，闵妄然迫使自己仰起头与天空上巨大的眼睛直视，看那眼睛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仿佛要把他们都吞没的时候，从纳戒中取出法器用尽浑身力气抛给万俟烬。
“万俟烬！！！”
万俟烬跃至空中把那法器稳稳接住，而此时的褚鹤心已经被吞没到只剩一个头颅了，他的神情茫然了一瞬，而后立刻反应过来他们要干什么。
“大人！大人快……”
逃字还没说出，他就已经被魔窟中的岩浆吞没了。
闵妄然取出硝石和传信筒，橘红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在因魔窟爆发而变得漆黑的天空中显得越发耀眼。
玄青一声令下，魔窟四周亮起星星一样的光点，散落在魔窟四周的修士运转起法器，光点瞬间连成一片。
下一刻，魔窟的周围再一次升起阵法，把天空照得如白昼一般，而探入世界的那只巨眼像是被白光闪到，本想从此世逃离，眼皮还没合上就被万俟烬一剑刺入瞳孔。
是，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人能阻止魔窟爆发了。
但是那也只是这个世界。
他们不行，世界之外的主系统行啊！
魔窟困扰此世千百年，被主系统指定为救世之人的浮罗沙沦为修士争抢的工具，无数人为魔窟付出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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