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的手指摩挲着盒子的边缘,“最后还是要把自己交到你的手里,真是有些不放心,真要是有那一日,你会不会怕我与你争抢,就让我永远沉睡了。”
他本想着既然小妖回来了,又有庭川的照顾,他也就无甚遗憾了,然而这些时日,记忆都未找回的小妖为他的身体担忧焦虑,忙前忙后,眼看自己真要到了那一日,他又有些贪生怕死了。
庭川闻言嗤笑一声,不屑道:“莫要用你那小人之心看待我,我都敢将他带到你面前,又何惧你与我争抢。”
他们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庭川不愿再一个挚友陨去,更不愿有朝一日南煦的记忆回归,发现所有故友都已离去,心中太过悲痛。
“明日你就带他回去吧。”静渊说。
“嗯,希望有再见的那一日。”庭川留下这么一句,起身离开。
第133章
南煦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平日里晌午的返点,睁眼看见庭川坐在床前,他恍惚了一瞬, 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感觉怎么样?”庭川开口问他。
南煦盯着庭川那张脸看了许久,他消瘦了很多, 疲倦都堆在眼中, 想要掩藏都掩藏不住。
视线定格在一处许久, 显得有些呆呆的, 庭川略带担忧地摸了摸他被热汗打湿的头发,“怎么睡了这样久。”
手心的温度传入南煦的身体,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欣喜一瞬间冲击大脑,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搂住了庭川的脖颈, 半晌无言。
虽说庭川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衣食无忧住得应也算舒适, 但对静渊的担忧每时每刻不徘徊在他心头,他能做到的只是准备点饭菜,陪静渊说说话,可静渊身体状态一日差过一日就在他的眼前发生, 他怕静渊再支撑不了几日,也怕要一个人面对噩耗。
那么多的害怕惊惶压抑在心底, 每次听到静渊还在昏睡的消息,都会感到无措,尤其是在自己也接受了那个毫无记忆的身份后, 更是无比期望庭川回来, 他恐那些未曾找回的记忆会让他错过什么, 如果庭川在,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会让他安心许多。
只一瞬的诧异后,庭川的手就搭在了他的后背上,轻轻拍着,似是在哄噩梦惊醒的孩子放平心绪。
半晌过后,红着眼的南煦放开了庭川,手却还是抓着对方的衣袖。
“你出汗了,起来换身衣服。”庭川道。
南煦“嗯”了一声,却没动弹,庭川只能去替他把干净的衣物找来,走两步发现了自己被拽住的衣袖,他未说什么,只转身单手把南煦抱起,去了衣柜前。
南煦身体猝不及防腾空时才觉丢人,可庭川的表情太过自然,显得他有些大惊小怪。
“睡了这么久,可有什么不适?”庭川一边从柜中拿出衣物,一边问道。
南煦的下巴搭在庭川的肩膀上,摇了摇头,“没,就是有些饿。”
“刚静渊那边让鱼妖送了些饭菜过来,你垫垫肚子。”庭川拿好衣物,又把南煦放在了床上。
南煦由着庭川帮他摆弄换衣,闻言诧异道:“怎的今日送饭菜了?”
他们住在岛上一月有余,静渊都没让人送过一次饭菜,每日都是南煦与他分享自己的食物,因而今日的特殊让南煦很是不解。
“践行的饭菜。”庭川轻描淡写道,“我们今日就离岛,他说身体还需静养,就不一同吃饭了,还送了几包茶叶来,说是你喜欢。”
南煦疑惑于自己是不是睡了太久所以错过了什么,不然为何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要启程离开。
“可静渊他的病还没治好,我们这就走了?”南煦问。
庭川点头,“已经给他找了丹药回来,等他好全了我再与你来海岛。”
南煦像是被甜味的馅饼砸中了脑袋,顿时惊喜道:“太好了,你从哪找来的灵丹妙药?他要多久才好?我这就去找他看看!”
他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不停歇,当真是欢喜异常,也不等庭川回答他的诸多问题,就直接跳下床,鞋都顾不上穿便往外跑。
庭川正要伸手拉他,跑到门边的南煦就和一人面对面遇到,好在对方闪躲及时,不然就得撞上。
丹阴手上端着个大方盘,惊魂未定道:“还好我反应快,不然我这盘珍馐就要浪费了。”
“你怎的在这?”南煦扶着门框问道。
丹阴将南煦上下打量了一遍,“自是走进来的,我一棵人参又没长翅膀;店主你终于醒了,几月未见,就变得这么能睡了,莫不是怀了小崽子?九尾狐崽,还是……对了,店主你是什么妖来着?”
还是这么不着调,南煦一脸黑线,他一个男的如何怀崽子,也亏得他敢想。
被这么一打岔,南煦也没能去找静渊,坐在桌边同庭川丹阴一同吃饭。
静渊让人送来的饭菜着实丰盛,装了好些个大方盘,一张桌子都难以摆下,南煦在两个世界都没见过这么多海鲜的品种,搭配上自己调的蘸料,几人饱餐了一顿。
饭后,南煦又想要去找静渊,不过刚进院子,就被白氏夫妇告知静渊已经服了药睡下了,进屋看一眼后确是沉睡状态,只得作罢。
回偏院的路上,南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静渊的寝房他进去过不止一次,虽说干净整洁,却至少放了些日常摆设,然而今天他进去时,桌上连茶壶杯盏都没有,更别提其余日常用品,仿佛静渊就不会再用到似的。
南煦心中不安,再加上今天晌午反常的这顿饭,他一路走一路想,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总觉得自己就快要想明白了,又差了点什么。
只不知怎的,明明也就睡醒没多久,南煦又觉得快要困得不行,脑袋发晕,耳鸣伴着眼花,各种不适的症状一瞬间都表现了出来,南煦停下脚步,扶着手边的墙壁看向前方,巷道似是在扭曲变形,双腿再难支撑身体,直到一口血从喉间呛出,南煦的眼前陷入彻底的黑暗。
……
屋内乱成一团,床上躺着的南煦不省人事,白氏夫妇号脉后也只能看出南煦精力损耗太过,至于吐血昏睡的缘由,确是看不出来。
庭川黑着一张脸,将南煦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只有在感觉到对方体内的温度仍在,他的心才能安定一些。
“兴许是前些日子店主太过担忧静渊前辈,现下庭川前辈您回来了,他紧绷的神经缓了下来,才会长睡不醒。”栀星的父亲小声猜测道。
丹阴在一边道:“都睡了两日了,他再多疲惫也该睡够了,况且这两日昏睡中还时常呛出血来…”
白氏夫妇陷入沉默,这确是不合常理,可他们体内的灵力已经在一月前就为治疗静渊耗了个干净,无法再看诊。
庭川握着南煦的手在微微颤抖,袖口处还沾染着南煦嘴角流出的鲜血,可他已然顾及不上那些,栀星让他带来的那些丹丸,但凡能沾上一星半点功效的,他都尝试给南煦喂下,可南煦根本吞服不下去,他连水都不喝,又遑论丹药。
丹阴与白氏夫妇对话,庭川陷入自己的思索中,他在脑中回想,其实那些异常早已显露,从诸余山出来后南煦便一直无精打采,一日比一日更嗜睡,他不是没看出,只是以为赶路艰苦,南煦如今人族的身体会水土不服,且又有静渊的生死在前,他们无瑕去细想那些。
本想着回程的路途不要太仓促,让南煦慢慢修养,却不料今日迟迟没等到南煦回来,他顺着路寻去,看见倒地不醒的南煦,还有他身上地上的血迹。
那一瞬间,庭川只觉天旋地转,好似多年梦魇再次于现实中重演,他抱着南煦一路奔向白氏夫妇的住处,多年大妖的端庄从容尽失,只怕自己晚了一步。
“人族的身体向来脆弱,不如我们妖这么结实,看不出缘由也正常,不过我曾看古书说人族时常需要补充些所需的东西,就如同妖需灵气才能存活一般。”白氏夫妇细细思索,“好似有什么人参、黄芪、杜仲之类,岛上还有些药材,我去熬煮一番,或许能为店主补些精气神。”
庭川回神,正好听到此话,目光顿时看向丹阴。
丹阴接收到庭川的视线,那一脑袋的头发差点再次竖起来,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做什么?”
庭川道:“人参?”
——
南煦的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中,四周似乎都是黑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无限撑大,有什么源源不断在往他的体内涌入,他疼得青筋绷起,不受控制地痉挛,他站着,跪着,坐着,躺着,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去那种痛苦。
疼,太疼了,他下一秒好似就要炸开,这种感觉催着他的意识逐渐走向崩溃。
就在他觉得自己到了极限的时候,之前那些涌入身体的那些东西慢慢离开,极端的痛苦被分散,身体终于舒适了些,可这还没停,他还在被不停地抽离,精神,血肉,还是生命,在源源不断流失,他如同在被万千刀片割开皮肉,撕碎筋骨,看着自己快要变成一具空壳,四分五裂。
如此疼痛像是不断重复的轮回,反反复复,要将他的理智磋磨干净,要将他吞噬在黑夜之中。
南煦想要哭,他喃喃着说痛,然而空余的身躯中挤不出一滴泪,颤抖的嘴唇也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他竭尽全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不知自己会不会死去,只知道他的身体在无止尽的疼痛中不断被淬炼,让他在无法抵抗的折磨中慢慢适应这种疼痛。
……
床上的南煦像是梦魇,眼角泪水已然流干,口中念了几天几夜的疼,苍白的唇无数次被鲜血染红,无人知晓他在昏迷之中经历了什么,可屋内的气氛沉重,丹阴与白氏夫妇早就不忍再看。
栀星的母亲端来熬煮好的汤药,庭川用汤匙一点点打湿南煦的唇,试图喂入口中。
黑褐色的药汁再一次被南煦的身体排斥,庭川赤红的双眸中满是无力与心疼。
“我带他回诸余山。”他说。
丹阴犹豫道:“他如今这么躺着都不行,又如何能经得住奔波。”
庭川摇摇头。
从前在诸余山时,南煦只有过一次头疼,可从离开诸余山后,他的身体就逐渐虚弱,想起走出主峰的时候,南煦差点从鬣羚后背上摔落,庭川终于意识到了南煦与他们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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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他们妖界的妖, 人形就是由本体所化,可如今的南煦不是,他身处南海, 诸余山巍峨依旧。
庭川决定后,当即便要带着南煦启程回去, 白氏夫妇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留在南海, 静渊服下丹药后便陷入沉睡, 或许是十年, 或许是百年千年,谁都不知他还能否醒过来。
妖界一日不解开这种灵气一日少过一日的困局,就没有治愈静渊的可能, 就不能将他唤醒,而亭书生前研制的那颗丹药, 说是能将妖的现有灵力与魂魄阴阳留于世, 不散不灭,但能维持多久, 只此一颗的丹丸,从未有妖试过。
故而,虽有鱼妖忠心看守,白氏夫妇还是想要先留在南海观察一段时间, 不然诸余山上的栀星定也不能安心养病。
丹阴见状,摸了摸自己稀疏了不少的头发, 在跟着庭川他们去诸余山看看情况和继续游历之间,选择了跟随,好歹相识一场, 且他还需去找栀星再定制些植物的生发膏, 不然白瞎了他这张俊逸的脸。
庭川带着南煦先走一步, 丹阴背着南煦行李包裹,从厨房寻出一个遗留的西红柿,一边啃一边跟随他们的脚步。
出了海境,丹阴在海龟族看见了南煦的坐骑,眼前一亮,掀起长跑就要骑上鬣羚后背,谁知这一脸蠢样的鬣羚却是一抬后脚,结结实实把毫无防备的丹阴蹬出去几米远。
……
七八日的跋涉不作停歇,南煦的低喃断断续续,一句句呼痛声都在锤击着庭川的心脏,庭川终于带着南煦再次走入诸余山,山中草木依旧,在他们迈入时,高树矮丛无风摇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在迎接着南煦的归来。
又几日,进入主峰的地界,宛如被梦魇住的南煦终于陷入安静的沉睡,再没喊疼。
庭川这才能确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借着月色往主峰上行,多日的心急如焚在这静谧的夜中稍稍缓和了些许,他素来干净如新的衣袍上都是灰尘,肩颈处的血迹也无暇他顾,直到天色破晓,隔着老远看见小院里夜光珠渐显暗淡的亮光。
他如同往日与南煦说话时那般轻柔的语调道:“醒醒,我们回来了。”
然而他多日未开口又耗费太多灵力身心俱疲,嗓音变得沙哑,背上的南煦也毫无回应。
走进小院,又轻轻推开堂屋的门,屋中情形和走时无甚区别,这个时候的栀星应还在安睡,可庭川刚踏入屋内,栀星的房门就被猛得打开,将醒未醒的栀星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看见庭川的时候顿时清醒,眼中似是能发光,还未等惊喜的话语脱口,下一秒,他就看清庭川的狼狈,还有趴在庭川后背上宛如在安睡的南煦,栀星就怔住了。
几息后,他上前两步,带着希冀低声询问道:“店主是睡着了吗?”
但他心里也知晓,若真是自己说的那般,庭川前辈就不会是现在这身模样,也不会眉头紧锁,眼中有扫不去的阴霾。
庭川摇了摇头,“他已是昏睡多日。”
栀星的希望落空,听清庭川的话,又觉大惊,也再顾不上睡觉,跟着庭川进了房间内。
庭川把南煦放在床上,栀星立马上前去给南煦把脉,房内静悄悄的,片刻以后,栀星面色有些凝重地松开手,对等在一边的庭川道:“店主的身体,好似和从前有些不同。”
说完栀星又陷入思索,庭川也不打扰,就静静立在一边,等着栀星接下来的话。
“店主的体内有灵气涌动,且是我从未见过的纯粹灵气,可他的意识又好像是在排斥那些灵力运作,因而无法转化成他所拥有的灵力,在他体内四处乱蹿。”栀星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白氏夫妇南煦离开诸余山前没有给他把过脉,不知晓人族的身体该是如何,也就察觉不到这丝异常,只能依据记忆中些许古籍的讲述来开药方;而栀星不同,他是与南煦相处过多日,且又是西山最有天赋的医师,能看出的问题远比旁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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