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如此生疏的称呼,舟敦心中一凛,抬头急切地追问:“那你呢?”
玄徽也看向叶蓁,“殿下该不会打算独自回淮南城吧?您孤身上路也太危险了!”叶蓁现在主持大盛朝局,若有个万一,只怕大盛会再次陷入动乱。这样实在太冒险了!
茅元仪咬牙坚持:“我要和殿下一起回去!”
叶蓁正色道,“你们都暂且歇下,我先行一步预计半个时辰便能到淮南城,耐心等我来援。”说完她完全不再给劝诫啰嗦的机会,孤身一人毅然继续往王城方向赶路。
舟敦咬紧后槽牙,事关重大,她也不休息了,起身紧随叶蓁而去。
玄徽“嘿”地一声喊道:“吴楼主这就缓过神来了?你们等等我,我一起去,别把我丢下了!”让他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如果遇上狼群野兽可怎么办?!不行,就算累死也不能被丢下,必须要跟上。
回头见茅元仪也是晃晃悠悠跟上了,几人再次成行。
于叶蓁而言不管身后跟了几人,只要他们没有抛下茅元仪便可。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变慢,即使逐渐感觉到身体麻木,她也不敢停下一步,因为那人正在等着她。
就如同……
当年柳容修在京师里等着自己一样。
叶蓁也不知道自己步行了多久,她全力保持着步速不敢怠慢一丝一毫。遥想当年她孤身只带着几名贴身护卫前去西北向秦家求救也是同样的星夜。那时父皇驾崩,危机四伏,想要顺利扶持叶芑登上帝位还缺强兵武力支持,若手中没有兵权就没有话语权,叶蓁那时候就深知如此道理。
柳容修手中拿着诏书,在皇城内苦等叶蓁归来。她们约定好等叶芑顺利登基,就会立下诏书封赐柳容修为大盛历朝一来第一位女相,位极人臣,重振柳家百年氏族门楣,彻底替柳容修洗去屈辱的卑贱身份。
容修那时候应当满怀希望等着自己,只可惜叶蓁没想到她的盟友元春会临阵反戈,不帮她保护柳容修反而逼迫柳容修自尽。
等叶蓁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跪在柳容修的排位前,以故友的身份为她守灵,冒着与叶芑反目、被天下人指责有不臣之心的指责亲自送她入殓下葬。
往日一幕幕还历历在目,叶蓁不想再尝痛失所爱的之苦,即使临近崩溃,她狠绝地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让一点点血腥味道提醒自己切勿失去神智。她要不断奔跑,不能停歇,直至回到淮南城,因为吴宜归在等着她……
很快地,叶蓁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腿脚渐感无力和麻木,总觉得四肢五感都不是自己的了。终于,在夜色的笼罩下,她看见了淮南城冰冷坚固的城墙和古朴坚固的城门。
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烟发射升空,城门上巡查的士兵很快发现了下头有人,派人打开城门查看。
叶蓁尽量保持清醒:“我是叶蓁,让你们王副将来见我。”在大盛甚至整个大陆,光是报出叶蓁二字就足够让人知晓分量,无需多言。
于是巡查士兵战战兢兢地迎叶蓁入内上城楼暂歇,再派人去请大营王副将。
陈君、婉平郡主和茅元仪都不在,淮南城内最快最矫健的骑兵都在王副将手下,叶蓁一照面就请副将可谓有备而来,她对淮南城中兵将布局一清二楚,深谙于心。
坐在城楼上沾了沾茶水,叶蓁才缓过神。她另吩咐了手下循着方向去接紧随其后三人,很快士兵们就将玄徽、舟敦和茅元仪三人带回。
茅元仪是趴在士兵背上回来的,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昏睡了过去。叶蓁派人请医师看过再让他回房休息,玄徽和舟敦也不见好脸色,但二人神智清醒,还能撑住与叶蓁商议。
王副将很快整顿了三十个带了强弩的骑兵前来请示叶蓁,没想到叶蓁也翻身上马,预备与骑兵队伍同行。
王副将震惊道:“殿下也要同去?”
他看得见叶蓁脸上的疲倦,明明是一个女子,在竭尽全力狂奔回来之后却又要出发,她难道是铁骨不知疲惫吗?
舟敦也赶来劝道:“殿下,你让他们去就好了,何必自己再去?你身体恐承受不住!”
玄徽说:“陈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派去的三十强弩骑兵已经足够,殿下大可以在此等候佳音。”
叶蓁却勒紧缰绳,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出声冷静坚毅:“不必多言,我已下定决心亲自带队去寻人。”
舟敦声音渐冷:“殿下难道是冲着什么人去的?”
那个叫做苏凝的姑娘果然有问题!
叶蓁俯视着她,眼神冰冷:“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舟敦黑着脸,叶蓁等于默认了。
玄徽见这俩人之间的情况微妙似乎不太对劲,但身为外人也不能直接干涉,只好退避一旁,见缝插针地弱弱地说:“还请殿下帮忙带回我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傻徒儿。”
苏凝还欠着他两副图纸,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叶蓁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知道了。”
然后骑马领着三十骑兵纵马西行。
看着骑兵后头扬起的尘土,玄徽吃了几口尘土咳嗽几声,与旁边的“吴宜归”说:“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以前殿下孤身去请救兵的时候,应当也是如此英姿飒爽,坚毅果决。”
舟敦望着东边渐露的一线晨光,眯了眯眼睛:“可那时的结局似乎不太美满。”柳容修没等来叶蓁,却等来了死亡。
玄徽微微讶然,捉摸不定“吴宜归”的意思。
舟敦又道:“希望这次殿下不会再重蹈覆彻。”她回身离去。
玄徽忙问:“你去哪里?”
舟敦道:“回去休息,国师大人不累吗?你以前只醉心研究不系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关心一个新收的徒儿?”
“因为她是天纵奇才我才破例收下的。”
“你那徒儿是从何处收来的?”
“西齐。”玄徽脱口而出,见“吴宜归”脸色古怪,心里暗道一声:糟了!苏凝有危险!
舟敦冷笑而去。果然是她,她居然真回来了。
玄徽心里七上八下,但话都说出口了覆水难收,只能让苏凝自求多福了。“吴宜归”也真是莫名其妙,殿下的身体你不担心,居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去休息,你不是和殿下两情相悦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阳怪气?
呵,你俩地事情我管不着,你都去休息了,本国师也得休息。
玄徽一甩衣袖,忍不住回头再望了一眼天际线,感慨一声“真美啊“,这才收心回房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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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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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去时,天还未亮,叶蓁归时,日出东方。
一行骏马奔驰不停,回到了马车失踪的地方再次马不停蹄奔向西方。王副将紧随叶蓁身后,他颠簸地看着叶蓁的背影,由衷钦佩公主殿下果敢坚毅,为了使君和郡主不惜奔波劳碌至此。即便是他一个粗糙的大男人都遭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公主殿下。
叶蓁眼神刚毅,手都被缰绳勒出了血瘀,但她浑然不察似地只管骑马前行。
快点,再快一点。
“殿下,前面有人!”王副将大喝道。
叶蓁眸色一敛,眯着眼睛细瞧,果然前方地平线处出现了两个人影,一高一低,一男一女,男子扶着女子沿着小道缓慢前行,看起来两个人都受了伤,因此行动迟缓僵直。
等到再近前一些叶蓁才看清楚那俩人的脸,是陈君和婉平郡主,没有吴宜归。
叶蓁“驾——”地一声再次催马靠近,陈君和婉平也见到了远处的人马,首当其冲接近的居然是叶蓁,他们以为叶蓁到达淮南城之后会停下来休息,然而叶蓁却不顾劳累亲自赶来救援。
勒马停步,叶蓁在马上俯视陈君和婉平,出声有些暗哑:“你们感觉如何,可受伤了?”
陈君略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叶蓁,他没想到援兵居然会这么快赶到,更没想到是叶蓁亲自带了援兵赶来。此时婉平正无力地搭在陈君身上,意识不清,一条手臂血痕累累,即使被布条包着,但渗出的血色谕示有着极其惨烈的伤口。
陈君禀报道:“我没事,婉平郡主受伤了,需要医治。”
“苏凝姑娘在何处?”
“她为我们引开狼群,眼下生死不明。”陈君道,“请殿下送郡主回去养伤,我随殿下回去找苏姑娘。”
叶蓁听见吴宜归遇险,瞬间脊背绷直,声音森寒如冰:“她往哪个方向引开狼群?”
陈君指着一个方向。
“你也受伤了,你陪着郡主一同回去,我去找苏姑娘。”叶蓁毫不迟疑,双腿夹住马肚朝着陈君所指方向飞驰,发丝迎风飞舞,耳边的风声猎猎作响,奔跑的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王副将急道:“殿下!”他命令留下两个骑兵送陈君和婉平郡主回去,自己带着余下人马追着叶蓁。殿下也太着急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人就几乎跑没影,若是遇上危险可怎好?!
陈君经历一夜的恶战对峙,的确也是体力不支,他与婉平同骑一马与婉平回淮南王城。虽然刚刚叶蓁不曾怪罪,但陈君知道自己此举有违礼义,即使情况再恶劣,他也不应该答应抛下苏凝一个弱女子落入狼群追逐之中。
苏凝脚力不济,可能很快就会被狼群追上,多亏了她拖延的这段时间为他和婉平郡主换得一线生机。
如果只有陈君自己就罢了,他一定会和狼群奋战到底,死不足惜,但他不忍心让婉平郡主也落入狼群成为它们嘴中的食物,于是当苏凝说要引开狼群的时候,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苏凝给他们生了火逼退狼群,她自己吹着口哨引起狼群注意,然后疯狂地跑向树林。这是陈君见到苏凝的最后一面,她的背影纤瘦,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她也不会武功,面对凶煞残暴的狼群几乎没有生机……
陈君在心底里默认了苏凝已经遇难,只盼叶蓁此去能找回她的一点遗骸安葬。
叶蓁一路行来都没看见人影,倒是看见一处凹陷的山洞里一堆还带着热气的篝火,看来陈君等人昨夜是在此处安歇。在马上双目逡巡,放眼望去,东方是一片平原草地,视野开阔容易追击,吴宜归不会往这边跑。西边是一片树林,林木茂密,若要躲避狼群树林才有一线生机。
叶蓁心中已经有数,命令道:“王副将,将骑兵一分为二,一队人马随我去树林查看,另外一队你带队去东边寻人,若有踪迹放烟为号。”
“末将领命!”
叶蓁忽然身形一晃差点跌下马,身边的将士急忙询问,叶蓁避开了他的手摇摇头,摘下水囊仰头喝了一口水,后来索性将水浇在脸上权当洗脸了。
这一幕看得身边的骑兵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公主殿下,但不由得说殿下天生丽质,纵然一夜未眠又路途奔波,他们都风尘仆仆,面上倦容难掩,可是殿下仍旧风采过人,浑然天成的皇家贵气迫人,即使当头淋了水粉黛尽褪,她的五官神态还是犹如精工玉雕一般精致过人,令人挪不开视线。
叶蓁不管旁人倾慕的视线,她睁开双目抹去脸上的水渍,毫不停歇地勒马前往树林。
“殿下,前面地上有东西!”一个骑兵眼尖,捡起一个竹筒交给叶蓁,叶蓁拿在手里脸色愈发沉重。
这是吴宜归的信号烟,她连这个都舍弃丢下了,她到底在何处?
“走!”
终于追进了树林,叶蓁忽然勒住马匹强行停住,高高抬手道:“放慢步速,下马围圈而行,狼群就在前方。”
身边的骑兵听命下马,卸下背上的弓箭拿在手中准备随时张弓进攻。战马配合地安静地在林间吃草,茂密的树林内的确不方便骑马,一有动静便会惊动潜伏在林间的野兽。
叶蓁拨开前方荆棘,猫腰挪动脚步,长眸微敛,终于从树林的间隙中瞧见了一匹匹窝在一起正在休息的狼群。这些野狼个个凶猛彪悍,狼牙锐利能够轻而易举地咬破成人喉咙,估计婉平郡主手臂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狼群在这里,那吴宜归呢?她在何处?
叶蓁不安地继续扫视,突然目光一滞,她看见有一匹狼爪子下压着一块碎布,那布料地颜色好像是吴宜归身上……
她该不会已经……
叶蓁遍体生寒,牙齿在打颤,正张开一张弓箭想要射中那匹狼以泄恨的时候,忽而眼前飞来一只褐色的纸飞机,叶蓁一下子懵了。
纸飞机摇摇晃晃地扎在叶蓁脑门,然后坠机倒在地上。叶蓁怔怔地摸着额心一点红,有些发懵地看着地上的纸飞机,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捡起纸飞机展开,才发现这是一张百两银票,上面用炭笔写了一行歪七扭八的小字,叶蓁勉强看懂了:我在树上。
仰头往狼群围着的那棵大树顶上看,叶蓁瞬间破涕为笑。
正见吴宜归坐在大树其中一个枝桠上,高兴又雀跃激动地挥舞手臂,她想要喊叶蓁但是怕被下头的狼群听见,于是只能在上面表演一个滑稽的哑剧。
她的衣着形容着实狼狈,疲于奔波逃命一夜,支撑到现在已经精疲力竭,幸好她擅长攀爬,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到了树上与底下的狼群僵持,她心里想着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就能等到叶蓁来救她了,每当晚上即将瞌睡,她就掐住自己用疼痛来提醒不要睡,叶蓁就要来了,就这么安慰自己到了天亮,眼下总算等来了叶蓁。
可是叶蓁却没有一眼发现她,吴宜归急中生智,用苏苏给的银票折了纸飞机飞到了叶蓁面前,还扎了懵懵的叶蓁一下,叶蓁才顺利地发现了自己。
一见到叶蓁,吴宜归吊了一整夜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有她的叶小五在,她的小命算是捡回来了,她继续抱着树干老老实实等着她的叶蓁救自己。
叶蓁不负所望,利用了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默契和气魄,与手底下的骑兵配合无间,片刻后剿灭了守在吴宜归树底下将她困了整整一夜的狼群,放了信号烟让王副将回来驰援。
“下来吧。”叶蓁站在树底下抬头和上头的吴宜归说,“你安全了。”
王副将指挥骑兵清理狼群的尸体,贴心地清理干净周遭只留下吴宜归和叶蓁。
吴宜归想要站起来抱着树干下去,却发现自己腿麻了。“叶蓁,我动不了了。”她尴尬地坐在树枝上,无助可怜地望着叶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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