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被梦境搅的糊涂了,生生造了个完全不存在的人出来。
“阿轩”也是一惊,连忙胡乱将案上的绢画都扫到一旁,自袖中掏出本厚厚的典籍来,装出副认真修行的样子同水镜中的人讲话:“师兄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他装的不错,只可惜袖子被各色颜料污了好大一团,露了马脚。
水镜中的修士面目平庸,一双眼睛在他袖上污渍处转了圈,又转回到少年那张冒了细汗、强装镇定的脸上,揣着明白装糊涂,轻咳一声,道:“确是有着要事,但不是问你的……你那小道侣在么?”
“什、什么小道侣?”少年一怔,脸皮瞬间便烧了起来,就算是附身在他身上的程渺也能感觉到几分热度,紧接着便听见“阿轩”欲盖弥彰的声音,“我从来都是个性情淡漠的人,师兄何必、何必如此消遣我……”
他师兄带了些笑意的嗤出一声:“得了吧,我还不清楚你小子……我找山下客栈里那位姓萧的小公子。师弟啊,我们又不是如那虚怀宗上的冰山师徒一般修了无情道,若是遇见了心念之人,早些签下契书才是正事。”
程渺莫名被叨了一嘴,长眉顿时一挑,心道这“阿轩”的师兄看似平庸憨厚,没想到还是个碎嘴的。
修行方法千千万,断情绝欲的无情道只是其中之一,这“阿轩”的宗门有些旁的法门,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阿轩”与那萧姓魔人均是男子……罢了,既是你情我愿,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插嘴。
更不要说他如今经历的只是枚破旧铃铛里的一段记忆,这“阿轩”两人的人生怕是早成定局,无法改变。
他听见自己轻声一咳,面上红晕逐渐消了去,沉声答道:“小扬……萧公子他前几日说家中有事,急急的就走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师兄若是有事,不如同我讲上一讲?”
平庸修士微微一怔,笑道:“走了?我还想着早些回来,同这让我师弟喜欢的神魂颠倒的人好好谈谈呢……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个小道消息,说魔界中那位有半身龙血的魔尊陨了,魔界闹了内乱。之前你不是说萧公子家在魔界边界么?我想着提醒他几句,没想到他倒是消息练达,早早便赶了回去,如此也好。”
“阿轩”闻言浑身一颤,一双握在桌角的手慢慢扣紧,轻声低喃:“魔界内乱?可……可这些,他都没同我说过……”
“跟你说什么?”修士咂嘴,“他与你同为男子,也有着自己的骄傲,碰见这样的事,自然是想着自己处理。”
他像是看见了自己这平素冷冷清清的师弟面上神色不好,赶忙找补般拉了句话宽慰:“师弟啊,你也别太担心了,魔界乱成一锅粥,那些魔人连收拾自家都来不及,这个时候找修真界的麻烦,不是自讨没趣吗?萧公子估计也只是回去看看,不时便回来了。”
程渺听的直摇头——这师兄分明是个被蒙在鼓里的。
那萧公子是个魔人,趁这个时候回魔界多半是想趁着内乱分一杯羹,“阿轩”师兄这一番话看似宽慰,实则只会让人更加担忧。
果然,“阿轩”脸上的神情越发不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句完整的话来:“好。我记下了。师兄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将这水镜关了去。”
“嘿这小子。”师兄笑骂,“关吧关吧,赶紧去给你那小道侣画画像去……”
少年拂袖将水镜扫平,顾不得收拾眼前的一片混乱,连忙从胸前扯出个红线栓着的铃铛来,一叠声的唤,听在程渺耳中虽都是模糊的情节,却也能听出说话人的焦急与担忧来。
可无论他怎么叫怎么摇,那铃铛依旧如死了一般一声也不出。
程渺听了半晌,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与那少年共情了般,又急又慌的难过起来。
少年魔怔般摇了半个时辰的铃铛,忽的站起身来,将案上的东西都扫在了地上,摔的溅了满身的墨,一双好看的眼睛气的通红,磨着牙吼道:“你既是决意要走,便不要回来了!”
话说的重,他眼角却是红的透彻,染了墨的手也抖的厉害,分明是个要哭的面相。
他咬着牙将颈间那道红绳往下扯,一面扯一面骂着人,只可惜被教养的太好,骂人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最重也不过是个“死在外面别等着我收尸”这种不知是在咒那人还是在逼自己狠心的话。
那红绳栓的极紧,少年硬生生在自己颈间扯出了道红痕才将铃铛拽下来,正要赌气的丢出去,便听见那铃铛“叮”的一声轻响。
少年一瞬间便愣住了,抖着手将铃铛举到耳边,眸子里狂喜与怔愣交杂,可得到的只有一片要命的死寂,就好像方才那声微弱的铃响是他的臆想一般。
“你说这铜铃一步一想一步一响,就算多远我都能听得见。”他似哭似笑的慢慢滑坐在案前,两手攥紧了那枚铃铛,“可它现在一声也不出,就好像死了似的……小扬,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你现在究竟如何啊……”
程渺与这少年能在一定程度上共情,也察觉到了“阿轩”满心的痛苦与仿佛能将整个人烧干净的忧心与焦躁,却是无法可想,只得长叹一声。
毕竟这只是一段记忆,而那两人的命运早已注定。
那位萧姓公子,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前代魔尊陨落之时,正巧是程渺刚刚飞升渡劫期,被九天雷劫劈的差点身死道消,好容易才挣出条命来,正在闭关清修中,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
他出关时,已是封霄阳登位后几年的事了。
程渺对魔界内乱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虞清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知道那百年中魔界死伤了少说三成的高阶魔修,单是渡劫期之上的大能都死了五六个,斗的是相当惨烈。
按照往常的梦境来计算,这段梦境到此也就算结束了。
可令程渺始料未及的是,梦境依旧在继续——
他所附身的少年接手了门中产业,从一个半大少年彻底成长为了一个面容冷漠、寡言少语的青年人,修为也在日益精进。
那位水镜中见过的师兄回到宗门的时候,少年已经成了个不言不笑的人,与自己多年未见的师兄久别重逢也只是淡淡一句“师兄回来了”。
少年拒了不下百十桩亲事,在外始终是个冷淡仙人的模样,终是磨的所有人都死了心。
不是修了无情道,却胜似修了无情道。
只有程渺知道,自己总会在夜间翻出那枚铜铃,着魔般对着月光摇晃低喃。
日月经年,梦境惑人。他起初还记得自己姓程名渺,是虚化宗中的仙尊,后来便慢慢忘了自己的身份,再后来,就只记得自己是个小宗门的掌门,在等一个会笑着唤他“阿轩”的人回来。
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百年,那枚被他挂在颈间的铃铛终是响了起来。
那夜程渺没有睡,只顾着着迷般听铃铛越来越急的响声,脸上着魔般带了抹略显僵硬的笑意。
他想,若是那人回来,他一定要将他打断了腿囚禁在自己房中,再不让他离开半步。
他又想,那人走了许久,或许是有着苦衷,还是备上一桌酒宴,为他接风洗尘为好。
想来想去,他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只暗暗决定,等见了那人,无论场景如何,都要说上一句“回来就好”。
只可惜,他准备了许久的话,没了说出的机会。
魔人趁夜突袭,将整个宗门差些屠尽,程渺带着仅剩的弟子拼死相抗,边战边退,直到退无可退。
他躲在与那人初见的桃花林中,以身为祭,要开这门中最大的阵法,却见到了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位被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带着笑出现在他面前,一袭红衣艳如烈阳,长发无风自舞,脸上还带了几分儿时的稚气,手上却沾满了他同门的血。
漫天血雨自他眼前炸开,染红满林的桃花,程渺咳出一口血,看的愣了。
一双冰冷至极的手握上他的脖颈,紧接着是道带了笑意与几分天真的话语:“找到你了。”
——
程渺从梦中惊醒之前,在窒息的痛苦中唯一听见的,便是急促到几乎要炸开的铃响。
他在椅背上靠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强打心神,想从那场几乎要让他耗尽所有心神的梦境中分析出来些有用的、能让他追溯出铃铛主人究竟是谁的信息。
首先,梦境中虽掩去了所有信息,却提到了“前代魔尊身死”这一时间段,初步推测应当是他闭关那段时间。
再者,“阿轩”所在的宗门被灭门,如此凶恶行径,定然不会是封霄阳登位后的事。
在梦境中过了近百年,他对两位梦境中人所在的宗门也有了不少了解。灭门可是大事,虚怀宗的典籍中应当有所记载。
只可惜典籍中所记述之事实在太多太杂,纵使是程渺,一时之间也无法准确找到能与之对应的宗门,还需来日再细细搜寻一番。
他正这般想着,便听见屋外传来几声敲门声,惊得一颤,握住霜落冷声问道:“谁?”
门外那人不答,只加重了敲门的力道,咚咚咚地听的人心烦。
程渺微微皱眉,提着剑几步走到门后,提了心将门猛然拉开,却在看清敲门人后愣在当场:“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日常蹲蹲收藏评论~
第五十二章 故地重逢
封霄阳:我知道遇见漂亮的大姐姐不要答话,可是她叫我老大耶……
封霄阳坐起身来,看着倒在自己身上两眼翻白、分明是昏死过去了的黑豹,颇有些无奈。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自己都自身难保呢,怎么还想着来救人……”他叹了口气,从黑豹沉重的身躯下将自己拔出来,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唉声叹气地俯下身子捞起黑豹的两只前爪往树丛里拖。
这妹子心的确是好,却是错估了自己的实力,只吸入了几丝幽谷中的浓雾便昏的不省人事,还要让他这个装死的人诈尸起来救她。
怎么木溪的性子全然不像原书中所描述的那般暴躁热情,反倒是看起来傻乎乎的?
黑豹身长近一丈,遍身毛发相当柔滑,摸起来手感极好,四只肉掌是微红的浅褐色,看起来便好捏的很。
封霄阳不想引起这周围妖兽注意,便没施术法,只在手上注了些魔息当作助力,吭哧吭哧的将这只傻乎乎的黑豹拖进了密林之中。
这幽谷可是灵兽峰的核心地带,保不准就会有个什么妖兽一时兴起来溜溜弯。虽说黑豹一族在这灵兽峰中地位极高,可妖兽之间毕竟是实力为尊,若是任由木溪仍在那危险的地方呆着,且不说会不会因吸入过多浓雾散尽修为,单是循着味道来的妖兽就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他将昏迷的黑豹拉进密林中,又将那条几乎与它身体一般长的尾巴抱到它身边,实在是没忍住自己的手,满足的揉了好大一把,心里美的要冒泡。
是大猫猫诶!活的大猫猫!
封霄阳过完了手瘾,这才沉下心神,蹲在黑豹身边,将一丝魔息注入昏迷的木溪体内,仔细查探着它体内的情况。
这幽谷中逸散出的浓雾虽对他没什么过多的影响,对木溪的影响却是极大。
只是短短一息,黑豹体内的妖力就有了紊乱之象,察觉到此情况的封霄阳心中猛地一个咯噔,暗道幸亏自己发现的早,将昏迷的木溪拖进了密林中,要不然这个徒媳妇也得折在半路上。
他操纵着魔息在木溪体内游走一圈,将黑豹体内紊乱的妖力疏导平和,又顺手帮它疏通了几处经脉,这才撤下双手,又恋恋不舍地在它油光水滑的背上撸了把。
在现世之中,可摸不到手感这么好的大猫。
黑豹的呼吸逐渐从急促变得平和,渐渐有了要醒来的迹象,封霄阳见势赶忙放下胡作非为的手,又在自己脸上抹了把土灰,装出个茫然无知、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儿。
黑豹在他看似茫然实则热切的眼神注视下悠悠转型,下意识炸了毛往后猛地一蹿,伏低了身子,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是个进攻的姿态。
封霄阳连忙摆手:“这位侠……这位灵兽大人,我是这灵兽峰下的一名村民,此番误入……”
话未落地,他便看见那只黑豹的身子极明显的颤了下,湛蓝眼中流露出几丝惘然与激动交织的复杂神色,口中吐出带了低低嘶吼的人言:“嚣……张,你@&回》……”
嚣什么张?什么张?嚣什么?
封霄阳听的满头雾水,慢慢放下手,试探般地问眼前的黑豹:“灵、灵兽大人,我们是不是曾经在何处见过?”
黑豹略显烦躁地甩了甩头,身上爆发出一阵白光,人立而起,身形变细拉长,眨眼间便变成了个黑皮白发、衣着清凉的高个子美人儿。
她头顶还顶着一对略显圆润的耳朵,身后长尾像只大狗般不断甩动,似是不大习惯用人类的发音器官说话般呜了好几声,才断断续续的说出句完整的话来:“老……老大,你回来了。”
封霄阳看着眼前个子高挑、比例极佳,脖子以下全是腿,还穿的极为清凉的猫耳美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将眼睛往哪里放,心猿意马地应了声:“啊?什么老大?”
兽耳美人皱了皱眉,以一种极为豪放地姿势在他面前蹲下,相当自来熟的伸手摸上封霄阳的额头:“……不、不烧。”
那一蹲极为豪放,封霄阳只觉得一瞬间看见了个极为少儿不宜的东西,整个人都不好了,忙不迭的捏着领口往后躲:“你你你有话好说,别动手啊!!!”
他知道兽系妹子野,但真不知道居然会这么野啊qvq
美人见他逃开,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愣在当场,伸出的手有些落寞的垂下,湛蓝眼中也露出几丝委屈之色,轻声道:“你、不认识……我?”
封霄阳看的一愣,心里没来由的泛上几丝慌张来,却在看到美人裸露在外的大片皮肤时红了脸,从灵戒中胡乱扯出件衣服来丢到她身上:“你你你先穿上衣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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