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能休息。”
“你的精神力在快速恢复,但你的身体还无法适应。”
“你必须主动适应,和我不停地交替训练,学会让精神力安分流转,让它为你所用,你才——”
小人鱼瞪大眼睛:“才……?”
才能怎样?
那个声音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究竟要怎么说。
小人鱼皱起了眉头。
他记得,上次皇家警察要带自己回去时,这个声音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守护这世间。
一句自己难以理解的话。
片刻之后,那个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
“你才可以……重新长大。”
“你才能守住你喜爱的世界,陪伴你喜爱的……人。”
一瞬间,小人鱼的脑袋里,闪过许多画面。
有小莎和小北打成一团,哈哈大笑。
有小河狸悠然自得地趴在院子里,晃着自己的大尾巴。
有小灰和小白并排靠着坐在秋千上,毛茸茸的小脸蹭来蹭去。
还有……
还有那个人。
在夕阳下,冲自己张开双臂,微笑着道:“来,抱一个。”
小人鱼毫不犹豫道:“嗯,训练吧。你说,要怎么训练,从哪里开始?”
那个声音停顿半秒,道:“先提醒你——这个训练,你可能会很痛苦。”
“有个别时候,痛到你会忍不住哭泣,忍不住想要喊停,甚至会忍不住在心里问: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个?”
就如同……当年的我,幼年的我,第一次接受训练时,反反复复问自己的一样。
“与生俱来的顶级精神力”,若是没有得当的训练,没有合适的引导,只会对肉丨体形成无法想象的折磨。
这折磨的尽头,便是肉丨体的毁灭。
除非,能以更为强大的意志力,完全驾驭住这精神力。
“嘁。”小人鱼带着嘲笑的语气应了一声。
那个声音不解地应着:“为何发笑?”
小人鱼哼哼着:“你是说你自己吧?”
“至于我啊,我可能会哭,可能会痛得打滚——”
“但是我才不会追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呢!”
“我很清楚为什么啊。”
“我就是想要快快长大,快快长成你,然后回到他的身边呀。”
“要不然,难道要让他等我等上十几年吗?”
按照小白说的,等上那么久,媳妇儿早就该跑啦!
听了小人鱼的答复,那声音沉默良久,最终低笑一声,道:“你果然……比我更好。”
“那,训练开始——注意你的呼吸。”
下一个瞬间,池中的海水,有如被投下了炸丨弹一般,带着惊人的冲击力,炸向四面八方。
默默跟在小人鱼身后的灰发男子,见到此情此景,迅速按下开关退出门外,封闭了这间特制的屋子。
他安静地伫立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按着眉心,脸上掺杂着期待与忧愁。
最后,他双手合十举在胸前,低声祈祷着:“海神啊,感谢你的仁慈,感谢你赋予的希望……愿你的仁慈荫庇上将先生,让他终能战胜苦难……”
*
小人鱼默默跳出泳池,从灰发男子的手里接过特制的药剂,仰头吞了下去。
大人版的鱼,曾经告诉过小人鱼,这位灰发男子,是“副官先生”,是“可以信任的人。”
当时小人鱼便反问道:“副官?难道你是军人?”
大人鱼停顿片刻,道:“是。”
小人鱼顿时来了兴趣:“那你认识那个,那个,冉溪经常提到的‘上将先生’吗?”
大人鱼:“……认识。”
小人鱼摩拳擦掌:“上将先生是不是很丑?是不是除了能打仗以外,一点都不可爱?”
大人鱼:“……闲聊结束,该训练了。”
吞完药剂,小人鱼又从副官先生手里接过了一台特制的平板。
二十天毫无间歇的训练,让他暂时不会再因为乱窜的精神力感到疼痛。
但他依然不能自由地“切换”形态,不能自如地变为那只大人鱼。
这种不完美的“切换”之下,两种形态之间的记忆并不完全共通,他依然不知道大人鱼到底做了什么。
而这台平板,就是用来应对这个“过渡期间”的。
平板上,精准地记录了他每次变化的时间长度,以及他变成大人鱼后所做的全部事情。
之前小人鱼和冉溪住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看到这个人类在电脑前鼓捣各种数据、表格。
所以他现在看到这些复杂的记录,并不觉得陌生或者难以理解。
相反,他手指快速动弹几下,就将这些数据变成了更直观的形式。
他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得副官先生先是微微讶异,接着就露出了“啊,不愧是阁下……”的表情。
但小人鱼并没有关注副官先生的神情。
他盯着这些数据,又惊又喜地看到:昨天,就在昨天,成年版的自己,去见了冉溪!
而且,这人还和冉溪定下来“今天还会再见面的约定!”
小人鱼兴奋不已,在现实里弹了几下尾巴,在脑海里眉开眼笑:“你终于去见他了呀!”
“我之前使劲劝你去见他,你不是一直说状态不稳定,暂时不要见他吗?”
“你果然忍不住了!”
对方叹了一声,道:“我只是看到他说海苹果成熟了。”
“我不过是想去给他一些……关于海苹果的种植建议。”
小人鱼皱着眉头:“噢?”
现实中的小人鱼再次迅速翻动平板上的记录。
翻看之后,他撇着嘴道:“种植建议?”
“那你为什么还浏览了《厨艺基础》、《用食物拴住他的心》、《人类喜欢什么样的伴侣》、《房间装饰小技巧》、《装修100问》……?”
“这和种植海苹果有什么关系?”
大人鱼:……
小人鱼双手叉腰,气哼哼地道:“小白说了,太含蓄是会让媳妇儿感到失望的!”
“你忘了,冉溪教过我们,如何向心仪对象表达心意吗?”
“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啊?”
大人鱼:“我没有……我不是……”
“……你话太多了,该训练了。”
小人鱼跳得更高了:“喂喂,你不是应该去跟他见面吗?你怎么还不出来?快和我切换啊?!”
大人鱼:“……在我们共同完成今天的精神力疏导训练前,我无法切换。”
“所以,你别再废话了。”
小人鱼被唬得立刻噤声,也不顾副官先生“阁下您需要休息”的呼唤,再次径直跳回了泳池。
*
此时的海角镇。
天色微明,冉溪已经准备出发了。
虽然收到了诸多“请一定要增加供货”“再多卖一点点吧我怕抢不到”的私信,冉溪也没有一口气把剩下的海苹果都摘了,依然只让小白小灰它们摘了三大筐。
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些颇有个性的海苹果们,到底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
万一“一口气把海苹果都摘光了,却还没有来听我们说要求”这件事,就已经让它们生气了、不肯再结果了呢?
冉溪决定悠着点儿。
一定要等到那位小白熊先生——啊不对,那位黑衣男子,给海苹果做过“体检”,知道海苹果到底要什么之后再说。
将三筐海苹果运到海马车上,又将那柄黑色长伞放好,冉溪正要出发,手机却响了。
这么早?
一看来电人——
怎么是桂桂奶奶?
莫非桂桂出事了?
冉溪赶忙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桂桂带着哭腔急得不行,又没办法快快说出来的声音:“冉,冉,老师,奶,奶,倒,了……”
冉溪心中一惊,一面在电话里让桂桂别着急自己马上来,一面跟小河狸匆匆跳下车,往桂桂家跑去。
赶到桂桂家的时候,桂桂奶奶仰面躺在地上,桂桂蹲在她身边,哭得两眼通红。
虽然海族的身体比人族健壮不少,但冉溪深知:无论种族,都不要随意扶起或者搬动晕倒的人。
他立刻给海豚医师、章阿姨打了电话,然后摸了摸桂桂奶奶的鼻息:还好,有呼有吸。
冉溪并不清楚桂桂奶奶的身体状况,又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因此只能守在桂桂奶奶身边,搂住不停哭泣的桂桂,和他一起等医生。
万幸,章阿姨已经搬到了海角镇。
刚挂下电话不到一分钟,这位曾经的天才医生就冲到了桂桂家。
一番检查,又听冉溪说了桂桂奶奶曾经因为“炼化石头”而精神力使用过度,章阿姨面色沉重道:“是精神力衰竭。”
精神力衰竭,是海族特有的一种病症,通常发生在频繁过度使用精神力之后。
一般来说,海族都有着精神力自我修复机制。即使偶尔的过度使用精神力,那么经过充分的休息,精神力也可慢慢回复。就好比人类偶尔熬个夜,再吃好睡好的休息几天,通常不会产生大的问题。
但如果经常、频繁地过度使用精神力,让自我修复机制不堪重负宣布罢工,那么精神力就会供给不上。
如果这个时候还要强行调用精神力,就好比“敲骨取髓”,不仅会对精神力留下难以修复的伤害,还会对身体形成物理伤害。
再严重一些,直接导致死亡也不是不可能。
紧接着,从海里直接游过来的海豚医师,也给出了相同的结论。
现在病因是找到了,要怎么治?还能不能治?
海豚医师和章阿姨低声商讨起来。
完全不懂医术的冉溪,知道自己帮不了任何忙,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将桂桂引到一边,好好陪着这孩子。
桂桂本就是个内向少话的性子,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人是已经吓得有些呆呆的了。
他蜷成一团缩在冉溪怀里,死死拽着冉溪的胳膊,身体时不时地抖一下。
冉溪便抱着这孩子,一次又一次地顺着他的背,跟他说别害怕,老师在这儿呢。
片刻后,章阿姨找到冉溪,俯身到他耳边,跟他说了商量之后的结果:
精神力衰竭,寻常医术是治不了的。
但章阿姨之前认识的另一位章鱼族,对于“因精神力衰竭引起的晕厥和休克”,有一套独特的治疗方式。
这位医生虽然不能让桂桂奶奶回复精神力,但有很大概率,能让她清醒过来,恢复基本的生理机能。
章阿姨还说,这位医生脾气有些古怪,一般人请他是请不动的,唯有自己……或许这位医生看在当年认识一场,愿意出手帮助。
因此,章阿姨希望冉溪能在这里陪着桂桂,她速速去请这位医生。
快的话,当天傍晚就能带着对方回来。
冉溪当然点头称好。
待章阿姨离开后,冉溪略一思索,便告诉小河狸,自己暂时走不了,让他先去绿山谷市,把摊位撑起来。
要不然,昨天才开张,今天就停业,再好的生意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更何况,自己还和那位先生约好了,要请他来看海苹果的。
早知道昨天无论如何也要厚着脸皮留下他的联系方式了。
如果今天自己过不去……这位先生觉得自己太不真诚,并不是真的想把海苹果种好,以后都不出现了,自己上哪儿找这个人去?
想到这里,冉溪又叮嘱小河狸,如果碰到了那位“小白熊先生”,一定要好好请教对方,让他看看我们的海苹果到底有什么需求——
这时,赶来帮忙的阿蓝道:“冉老师,不如我和阿狸一起去吧。”
“我在这里能做的事有限,还不如让我和阿狸一起去看店,更能派上用场。”
说实在的,无论是货物买卖还是人情世故,阿蓝都比小河狸强上太多。
因此冉溪也就不再推辞,谢过了阿蓝,由这只企鹅陪着小河狸一起去绿山谷了。
*
海豚医师将桂桂奶奶扶到了床上躺着,又给她挂上了点滴。
冉溪则从桂桂的绘本架里,挑了桂桂最喜欢的一本,轻声地给他讲故事。
念了快一个上午之后,桂桂多少算是缓过来一些了。
他从冉溪的怀里钻出来,指了指奶奶的卧室,慢慢道:“奶……奶……”
冉溪知道这孩子还是想去看着奶奶,便牵着他走了过去,陪他坐到了床前。
桂桂乖乖坐下,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他轻轻牵起奶奶的手摸了摸,又看到奶奶额角的头发全乱了,将面孔都遮掉了一小半,便努力向前够着身体,想去为奶奶整理下头发。
看到小家伙够得这么费劲,冉溪轻声道:“我来吧。”
桂桂闻言,听话地收起小手,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冉溪弯下腰,像照顾孩子般,轻轻地为老人拨开黏在脸上的碎发,同时下意识地用手掌贴了贴老人的额头,看看她的体温是否正常。
恰在这时,冉溪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他,不要松手,千万不要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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