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瞄瞄右看看,手里拎着从广陵城街上买来的小吃,冷不丁分外熟稔的凑近祁折,打开袋口问,“陛下,你吃吗?”
长明瞄了眼那袋子里红彤彤裹着糖衣的山楂,又瞟向笑得人畜无害天真烂漫的怀王世子。
怀王谋反之事因着他叛逃变得更加波谲云诡,不能完全把世子撇开关系,但他看世子这模样,忍不住想起那些关于他的传闻。
怀王世子貌若谪仙,清绝脱俗不似凡人,却又生来愚笨空有其表,继承父亲第一纨绔的名声,不学无术得很,整日里在街头逗猫遛鸟乱窜,诗书经文一窍不通。
现在看来,若不是天生缺心眼,哪有人上赶着在主子面前碰壁,真担心主子开口拒绝后,从小娇宠金枝玉叶的小世子会再次哭出来。
好歹,长明也见识过怀王世子一秒落泪的场面。
正当长明这念头落下,他便看到自己苦劝半刻钟搬出银狼才肯喝粥的主子,纡尊降贵般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用竹签扎透一颗山楂球,慢悠悠送进嘴里。
神色毫无变化的吃完。
震惊的不止长明,还有云暮秋。
他毫无表情管理的观念,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山楂球,又看向祁折。
【我日,老伯家山楂酸的要死,大反派怕是没有味觉吧。】
祁折听闻他的心声,嘴里混杂着酸甜果香的味道尚未消散,他有些不明白,便是山楂再酸,裹上那厚厚的糖衣不也将其冲淡了吗?
世子殿下说要把他酸死,祁折还以为,里面有毒呢。
结果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酸死,这手段比起银狼撩拨盗骊的法子,简直不相上下。
云暮秋注意到他的目光,把手里的纸袋举了点,“陛下,你觉得此物味道如何?”
祁折实话实说,“尚可。”
他表情实在太正经,也可能是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有说服力。
云暮秋疑惑,【难道是我运气太差,吃的刚好是特别酸的?】
祁折看着小世子将信将疑的插上一颗山楂球送进嘴里,堪堪咬了两三下,神色止不住变的扭曲。
【呕……好他妈酸啊,反派果然是大变/态,这都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去,好想死,酸的我想死。】
小世子的表情扭曲两三秒,忽然竭力控制平和的表情。
【不行,我不能输,大反派还盯着呢,我一定要优雅自然,绝不可以让他觉得我比他弱!】
【我可以我能行!】
少年明眸善睐,看人时眼里总爱亮晶晶的笑,单纯无害得像只幼犬。
此刻兀自挺起胸脯在心里为自己打气,虚张声势的模样让祁折忽然想起最初见到的银狼,它也是那般做张做势的咧着尖牙瞪人。
连站起来都有些吃力的小狼,皮毛皱巴巴,瞳眸却闪着晶亮的光。
他神色蓦然柔和,却听到耳边。
【等我当上皇上,第一件事就让大反派给我种山楂树!种好多座山,什么时候种出甜山楂,什么时候才能休息,累不死他!】
祁折神情微变,几不可察的扫了眼“雄心壮志”的少年,大抵是有些意外的,小世子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下令处死他。
斩草不除根,小世子到底是年轻。
树影摇曳,细光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来,晃了晃,像星星闪。
一个影卫火烧眉毛似的从树上跳下来,抽空对长明投去惋惜的眼神,“主子,盗骊和飞蛟打架,把前蹄的马蹄铁磕坏了。”
祁折:“……”
长明:“……”
盜骊正是祁折的爱马,它生来颈细,毛色浅黑,乃是从前突厥的良驹。飞蛟,则是今早在怀王府门外怼盜骊的枣红色大马,也是长明的坐骑,西域传来的汗血宝马。
祁折不解:“怎么磕坏的?”
来报的影卫事先打好腹稿,言简意赅的讲述完两马的打架过程,“盗骊踢飞蛟,飞蛟在它踢之前就倒了,盗骊没来得及收蹄,踢到树上,我们帮他把蹄子拿下来,马蹄铁上的一颗钉子被勾出来,就,坏了。”
“飞蛟倒了?”长明比祁折更快出声询问。
影卫点点头,不无感慨道,“它打不过盗骊。”
长明顿时看向祁折,目光幽幽,堪比怨鬼。
祁折已经猜出原因,无视长明的表情,“打不过还非要招惹盗骊,怪谁?”
盗骊整日里和银狼打打斗斗,马蹄铁的加持下,连银狼有时候都不敌它,飞蛟吃了熊心豹子胆撩拨,简直是自讨苦吃。
长明话还没说,来报影卫连忙附和,“主子说的对,飞蛟撩拨的架,打了一刻钟,它占上风的时机反而很少。”
长明找到重点:“你就眼睁睁看着它们俩打?”
“怎么会,”影卫说,“我们边吃饭边看。”
“……”
盗骊和飞蛟打架是常事,他们都习惯了,而且说起来飞蛟倒了,其实就是自觉躺倒认输,没受伤。
大军日夜兼程七八天,期间两马虽偶有打斗,但也算相安无事。眼下将要回程,影卫们分析很久,得出结论:果然是好久没打架,马蹄痒了。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应该解决祁折的去处。
其实,盗骊跟随祁折多年,所用之物均有宫中专门坊司制作,马蹄铁损坏事小,影卫跟随陛下出宫自然带有备用。
影卫汇报完就可以退下自行解决此事,但他接收到了统领的眼神暗示,所以依旧停在原地等候指示。
长明自然心有思量,他并不想让主子继续风吹日晒的昼夜骑马赶路。
主子赶路素来不爱认真吃饭,状况原就糟糕,此番来回,怕是又要养个好一阵子。就算从前身体底子好,加上老前辈医术了得,缓解了他蛊毒缠身的多年痛楚,也不能乱来。
说到底未完全解开蛊毒,身体不得马虎半点。
云暮秋事不关己悠哉看戏,突然感觉到有人视线扫过来,他对上去,是祁折身边的那个影卫统领。
作者有话说:
卑微期末周,暂时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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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共处一车
长相硬朗的男人,没有表情便有些疏离,然而这人笑起来居然有小虎牙,顿时显得格外憨傻质朴。
“世子殿下,可否把你的东西先从马车上拿下来?”
云暮秋表情一愣,旋即“心甘情愿”点点头。
他深知自己目前在“男主发育期”,适合韬光养晦,更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于是瞟向不远处的重锦。
尽职尽责的世子贴身侍卫立即领命行事。
祁折并未关注这边动静,一心吩咐来报的影卫给盗骊换副新的马蹄铁。
那影卫方才已经接收眼色,于是神色坦荡道,“主子,没新的马蹄铁了,就算有,盗骊也看不上。”
“您也知道盗骊挑的很。”
祁折极轻的皱眉,心里有些意外,走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事。
“主子,既然如此,你和世子殿下同乘马车吧,”长明表情诚恳,“盗骊先在广陵休息几日,待临安那边送来马蹄铁,再赶上咱们便是。”
祁折敏锐察觉到什么,眸底深沉,“盗骊的马蹄铁真的没了?”
长明答非所问,语气笃定,“我派人重新找个更大更舒服的马车,能把银狼装进去的那种。”
闻言,祁折顿时神色犹豫,身形前倾,“你确定?”
长明拍拍胸口,没问题,放心交给我吧主子。
他自小跟在主子身边,知道银狼对主子多么重要。
长明深知——
“如此倒也可以。”祁折道。
他的提议肯定会被主子同意。
反而是云暮秋云里雾里搞不明白,几句话听下来老大不乐意,非常不想跟大反派共处一车。
男主和反派天生死对头,气场不合,再加上他面前这个人可是暴君,杀人不眨眼的诶,他一个点家发育期的弱鸡男主,生死还不是全凭反派掌控。
想到这里,云暮秋偷偷摸摸瞄向树下男人,心里更加不舒服,为什么大反派个子比他高,长得也比他帅,气场也比他强。
对比起来,他真的很不威风。
原主身高达到一米八,身形清俊无双,堪称翩翩少年郎,可是大反派看起来几乎有一米九,肩宽腿长有肌肉,身形精壮。
体型差距肉眼可见。
而且暴君好像剑术还很高强,那岂不是一拳能把他打死的程度?
可恶,明明只差两岁,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再者说,穿书就穿书,还给他年龄都整小了,他本身可是比暴君大两岁的。
他心中所想全部传到祁折耳中,大反派不由抬眸看过来。
小世子坐在石块上,苦着脸眉毛几乎皱成八字,手上无意识的揪着身边野草,自然流露出茫然懵懂的神色,透着股童稚感。
他想离反派远点。
祁折骨子里很有几分恶劣顽性,若说方才仅仅是勉强因为银狼答应长明的建议,这会儿听到云暮秋的心声后,他却实打实的打定主意要和小世子一路同乘马车。
况且,云暮秋此人疑点重重,留在身边,借助那莫名的心声,或许是道能够利用的变数。
祁折:“就按长明所说,让骁卫快些把银狼带来。”
影卫领命,身形鬼魅般从原地离开,飞快掠走。
祁折视线将将收回,方才还坐在三步远外的云暮秋殷殷坐近,“陛下,我睡觉很不安分,会磨牙打呼噜,你能接受吗?”
语气里吓唬人的劲儿,简直要融成实质,张牙舞爪得像只炸毛小狗,他可能意识不到自己这副模样能让人一眼瞧出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犹在唬人。
祁折微微侧过脸,示意他继续说。
云暮秋以为他被打动,再接再厉,“既然接下来我们俩要同乘一座马车,那我吵到你的话,你肯定会介意吧?”
“陛下天潢贵胄,素来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何必要跟我挤在同一座马车受这种苦呢?您说对吧?”
【快点给我一个肯定回答,说对。】
“对,”看到小世子眉眼抑制不住的惊喜,祁折话音顿转,“世子殿下不愿与我同乘马车?”
云暮秋顾不得对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陛下人中龙凤,我能与陛下同辇,可谓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岂敢不愿。”
【对,不愿意,再说一遍,不愿意!】
他口是心非的说话时,嘴角习惯性向下撇了撇,将他心不甘情不愿奉承的行为昭彰显著。
祁折嗯了一声,施恩般开了口,“既如此,朕便暂且忍忍,许给世子这份福气。”
云暮秋:“……?”
【谁稀罕啊!这福气谁爱要谁拿去。】
世子嘴角一弯,咬牙切齿的拜谢皇恩,“多谢陛下,陛下当真是人好心善呢。”
祁折假装看不到他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听不见他心里气冲冲的怒斥哀嚎。
*
天色已近午时,长日高悬,阳光夺目,落在身上带起几分燥热,人影渐渐往树荫下聚集,只有云暮秋坐在树影交错的光亮处。
江南无冬日,盛春似初夏,野地里林草红花,难得的晴朗天里虫鸣鸟叫,好不热闹,忽而传来一声惊呼。
“陛下!慢些。”
云暮秋打盹儿的脑袋顿时支棱起来,下意识找寻祁折身影,大反派干嘛了?
离他五步远外的大反派,依旧没有表情,只是云暮秋莫名的感受出他情绪很温和,神色似乎也有几分柔色,平静如古井的眸底浅浅泛起涟漪,一圈圈荡漾开,专注的望向来者。
他好奇的转过头,还没看清就见一抹银灰身影速度极快的扑到祁折身边,兴奋的高声嚎叫“嗷呜~嗷”。
云暮秋睁大眼睛:【哈?什么东西?等等,我没眼花吧,狼?!】
银狼高大威猛,身长近有八尺,背部中央的毛色偏灰,由中向四肢散开的毛色若月华澄萤,尾巴蓬松到尖端又带有一抹灰。
因着心情愉悦,银狼的尾巴开心摇晃起来,竖直的耳朵向两边张开,伏低身子仰头看祁折,冰蓝眼瞳装满面前的主人。
“嗷~呜”好想你哦小折。
祁折把狼脑袋拥入怀中,沉默而安静的汲取它身上沾满的花草清香和血肉下跳动的勃勃生机,感受到僵冷的血液一点一点回暖。
银狼低低的从喉咙里嗷呜出声,埋头在他怀里蹭蹭,像是安慰他似的。
野地吹来细风,混着春日的清甜气息,树下玄色身影神色静谧的拥着银狼,衣袂轻舞拂过尖利的狼爪,尾巴停了停摇晃的动作,它收起利爪。
千万不可以把小折的衣服弄坏呀。
【我超!】
祁折后知后觉,心神微动,朝声音主人投去视线。
云暮秋简直嫉妒得眼睛跟草一样绿,直勾勾盯着祁折怀里的银狼。
【大反派居然养狼,还是这么帅的银狼,又拉风又装逼,我真的要抑郁了,我穿的什么书?作者呢?我要去暗杀作者!】
闻声,祁折从吸狼的气氛中清醒过来,稍有些讶异,他以为依云暮秋的胆小程度,见到银狼可能会被吓着,严重点,甚至被吓哭。
没想到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
祁折不过讶异一瞬,转而想起云暮秋那些异想天开令人震惊的心声,他忽然意识到,云暮秋的胆小只在于他惜命,怕死。
其他时刻,他大多都是抱着新奇探求的目光去看待事情,自信又乐观的面对突发状况,甚至是,无比笃定又期待他的以后。
以后。
祁折坐直抚摸银狼的脑袋,神色不像动作表现的那么温和,冷寂如同西域冰山上苍凉的雪,两个字从心底辗转至口齿间萦绕,陌生而滚烫。
他当下尚且不知有几分活路,以后,那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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