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刻钟,章寻捏捏小腿重新开始练。
罗祥峰毕竟是新人,虽然先天条件不错,但缺乏经验。有个动作是项羽从后面抱虞姬,先是用双臂和胸膛环贴住他,原地轻旋后再把他托起来,跳得好应该是缠绵悱恻的意境,但罗祥峰托的时候表情太狰狞,整张脸汗如雨下,弄得章寻下来以后哭笑不得。
“我有那么沉吗。”
罗祥峰是真快哭了:“不是的寻哥,我,我紧张,我怕把你摔了。”
“怕摔还跳什么舞。”章寻反问他,“你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表演的?我又不是瓷器,有什么可怕的。”
话是这么说,罗祥峰还是很放不开,从来没见过这么畏首畏尾的项羽。几次下来章寻摇头:“先休息一会儿,把状态调整好再来,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怕他不高兴。其实他的脾气就这样,对自己和对其他人的要求都高,但是对事不对人,如果谁哪一次跳得好他又会刮目相看,将其视为学习讨教的对象。
正好卜老师打来电话,章寻离开了排练厅。
“恢复得怎么样?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养好就接着养,千万别勉强自己。”
走廊尽头一片寂静,外面是开阔的黑夜,远处疏星点点,他心胸也跟着明朗些许,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好多了,本来也没什么事。”
“谁说的?医生说的还是你说的,可别糊弄我这老太婆。”
章寻低眸微笑:“真的。”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急。急于求成往往得不偿失,这个道理还用我再教你一次吗。”
“我知道。”章寻转身靠在走廊边,“卜老师,我就是想早点离开这里,到我妈当时想去没去成的地方去。”
卜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的理想是她的理想,你的理想是你的理想,不能混为一谈。”
“但她当年就是因为生我才没走成。”章寻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妈也不至于——”
“胡说什么,你带给她多大幸福,这能够比较的?况且她当年的原因很复杂,不能全推到哪一个人身上,更不能推到你身上。譬如说你弟弟,哪怕没有他,你爸出轨的事情就不会被你妈发现?迟早的事,你不该因此迁怒你弟弟。”
“我知道我妈迟早会发现。”章寻慢慢吐出胸口淤积的气,“但我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要养着我弟,我弟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羞辱。”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卜老师语重心长地答,“她选择了接受你弟弟,就跟她接受你爸,离开热爱的舞台一样,那都是人生道路上的选择。可能选错了,但她不需要你回过头去替她后悔。”
挂断电话章寻在走廊站了许久。
排练厅的气氛很紧绷,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他走进去,弯腰拾起地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不练了?”
“练……”
“练就抓紧时间。”
罗祥峰站旁边小心翼翼地说:“寻哥你放心,我这回一定拿出真本事好好表现。”
章寻扫他一眼,慢悠悠旋紧瓶盖:“那行,我先不喝了,免得多喝了这500克你托不动我。”
罗祥峰咧嘴乐开了花:“好!”
一鼓作气,大家又排了两个多小时,这回提升明显。
整晚跳下来章寻四肢关节酸软,十点多捶着胳膊走回休息室,手都放门把上了,身后传来一声:“寻哥!”
罗祥峰匆匆跑来,手里拎着他的水跟手机:“你落东西了。”
“谢谢。”章寻抬眸,“我都没注意。”
他本来皮肤偏白,此刻在暧昧的灯光下变成暖色调,整个人显得很随和,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不近人情。而且他的眼珠黑亮有神,额发湿漉漉的,瘦削笔挺的身材非但不羸弱,反而更加轮廓分明有气质。
罗祥峰望着他,粗糙的五官顿时浮现一丝莽直的不自然:“谢谢你啊寻哥,今天要不是有你我肯定练不好了,肯定狂受打击。”
“这是反话吧。”章寻淡淡一笑,“好像打击你的人就是我。”
“哪能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希望我进步!”
“……也可以这么理解。”
罗祥峰挺起胸脯:“寻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特别特别专注,特别特别努力,我要跳好了给你看看,我配做你的搭档。”
“嗯。”章寻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有这份心是好事,不过努力是给自己看的,不是给我看。”
“不管怎么说吧寻哥,我保证跳出个人样,绝对不辜负你的信任。”
章寻又“嗯”了声。
他转过身,同时罗祥峰已经跑开了,跑到一半又回头大喊:“寻哥你好好休息!”
“嗯。”
然而,一推开休息室的门,章寻就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里面亮着灯,沙发上有个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老板。”
章寻顿了几秒,旋即回身关门,趁这一两秒钟调整了下表情。
“你不是不来?”
“办完事了,顺路过来接老板一趟。”
“那我还真是感谢。”章寻走开,站到窗户旁的桌边。
闻锐鸣也站起身,迈开腿朝他走过去,眼中深深倒映着他的轮廓。
“来得不巧,正好听到有人让你好好休息。”
章寻:“……”
房间隔音还不错,外面的人走来走去也听不太见,只有天花板上的灯散发着淡淡光晕,将章寻出过汗的脸跟白色上衣染成了浅黄色。
闻锐鸣眼中除了他,还有促狭的笑意,不算明显但也不可忽视。
章寻别开脸:“让开,别挡着我。”
“怎么觉得老板在无所适从。”
“没有,你看错了。”章寻轻飘飘扔下一句。
“是吗。”
这时却突然有人敲门,试探性质地喊:“寻哥?”
又是罗祥峰。
闻锐鸣眼皮轻跳。
章寻推开闻锐鸣,问门外:“还有事?”
“我刚想起来还有句话没和你说,方便进去吗?”
“不方便。”
他接得太快太直接,以至于外头愣了一秒:“……嗯?”
“我在——”
话没来得及说完,身体被人向后一推,腰靠到了桌边。闻锐鸣把他两只手压在桌上,从正面将他抵住,不动声色吻了下来。
章寻十指在长桌边缘蓦然扣紧。
第44章 我要你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完全在意料之外。章寻的背撞倒了桌上的东西,乒乒乓乓带倒一大片。但闻锐鸣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唇舌蓦地紧贴,手掌也把他的手压得很实。
严格来说这绝不是个合格的吻。
闻锐鸣处理得很生猛,很生涩,仅凭荷尔蒙办事,没有任何娴熟的技巧可言。可偏偏就是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反而极有男人味,让章寻感觉到久违的心跳加快,后背脊椎如过电般抽紧。
仓促间咬到舌头,章寻嘶了声,但嗓音给闻锐鸣给吞了下去。
“寻哥?”
罗祥峰还在外面锲而不舍。闻锐鸣皱了皱眉,右手掐紧章寻的腰。章寻从汹涌又带劲的眩晕中抽离,艰难地偏开脸,提高音量:“我在换衣服……别进来。”
“喔喔好。”
这样实在太超过了。随时可能被人看到这一幕,看到自己被一个保镖压在桌上,在接吻。章寻头皮发麻,想推开闻锐鸣但没奏效,反而被面前宽阔的胸膛压得更紧更深。出透汗的T恤衫贴在一起,衣料发出轻微摩擦的动静,愈发走样的呼吸就近在咫尺,根本让人不想叫停。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唇齿相接的声音。闻锐鸣喘息片刻,又换了个角度,右手从脑后托住他,低声提要求:“让他走。”
“……”章寻后脊一片酥麻,“你先放开我。”
闻锐鸣缓慢地直起身,双眼紧紧盯着他,像是能把他给吃下去。
章寻掐了下自己的虎口,连做两个深呼吸才找回理智,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把门打开一半:“今天我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别在我这杵着。”
罗祥峰“啊”了一声,明显挺失望的,但看章寻脸颊泛红满额是汗,眼皮还微微往下耷拉着,确实是挺疲倦的,也就不敢造次,应着声离开。
关上门转过身,章寻捞了把额头的汗水。
“终于走了?”
“嗯。”他试图恢复成原先那种语调,但一开口声线还是非常紧,“闻锐鸣你发什么疯,我同意你来这招了?”
“哪招。”
章寻冷冷地一横眉:“少装蒜。”
闻锐鸣在灯光下望着他,笑意很淡但很温和,“没有,就是单纯的想亲近你。”
“……”
用词接近于老套,口吻接近于无趣,却莫名令人心动。
章寻忍着心跳坐回沙发上,身体向后一靠,微微地抬起下巴瞭向他:“下不为例。”
说完才发现这已经是第二回说这句话。有些话第一回说叫警告,第二回、第三回说,那就叫明晃晃的破例。
章寻立刻改了口风:“我要洗个澡,你自便吧。”
闻锐鸣“嗯”了声。
进卫生间章寻如常脱衣服,打开花洒,涂沐浴露。他那张脸又恢复了冷淡,闭上眼耳边水声沙沙,门外也没什么动静,估计闻锐鸣在沙发上休息。
热水淋在皮肤上很缓解疲惫,章寻松了口气。洗脸的时候仰起脸,双手在皮肤上搓了搓,经过嘴唇时他微微一顿,垂着眼皮无声地揉了揉自己的唇。
刚才接吻的感觉确实很好,回味无穷,而且跟和以往都不一样。以前他自己是上位者,由他占据主动权,这回他是被动的,但荷尔蒙的冲撞比以前还强,甚至到达让人头晕目眩的地步。
……不过一个吻而已,自己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章寻抬手将水开大,冲了近二十分钟才抹干身体出去。闻锐鸣不在外面,章寻缓慢擦着头发:“闻锐鸣,你人呢?”
没人回应。
章寻索性返身去吹头发,快吹干的时候听到外面门响,他顿了顿,没作声,吹透了,对着镜子搓了搓发顶,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出浴室,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去哪了?”
“拿了个东西。”闻锐鸣把手里的盒子平放在桌上。章寻看了眼:“那是什么?”
“给你买的蛋糕。”
章寻走过去端详片刻,伸手抽开盒盖上的包装丝带,低眸淡笑,“要不要这样,老掉牙的把戏了。”
“嗯?”
“我说你事先把礼物准备好,就因为打算好了要跟我接吻,会不会太俗套了一点。”
说完他抱臂打量着闻锐鸣,目光十拿九稳似的。但闻锐鸣比他情绪还稳定,视线不躲也不避:“没你想得这么复杂,你爱吃我就买给你,俗不俗不知道。”
章寻鼻腔轻哼一声。
再打开透明塑料盒子,里头的蛋糕长观相当朴实,还真是什么人送什么东西。
“在这里吃还是回去再吃。”
“我先尝尝。”章寻倒也不是不给面子。他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味道居然比想象中要好得多,想必闻锐鸣花了心思。
“还不错,你哪里找到的?”
“我姐找到的,她这方面在行。在我住处附近。”
章寻猫似的眯了眯眼,气质分明是格格不入的疏离和冷淡,表情却有点受用。
如果是别人这么讨好他,他确实不一定看得上。但闻锐鸣跟别人不一样。闻锐鸣做事总是透着股真诚,不刻意逢迎,坦坦荡荡,并且很有行动力。
章寻反身靠在桌边,安静地吃了大概三分之一。
他吃东西的时候闻锐鸣没打扰,把房间稍微拾掇了拾掇,虽然还是不够整洁,但起码表面看上去这里的内务顺眼多了。
“闻锐鸣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时候你特别有种居家气质。”章寻放下叉子,说,“以后要是成了家,相信你应该会是一个好丈夫,有了孩子就更是好爸爸。”
闻锐鸣在叠沙发上的毯子。他闻言顿了一秒,背对章寻没回身。
“谢谢老板的肯定。”
章寻轻抬眼皮:“跟你开个玩笑,这么严肃?”
“那是我不懂幽默。”
闻锐鸣自嘲一笑,语气转淡,房间里也跟着沉默下来。章寻低头把蛋糕盒子合上,同时从盒底抽出一张小卡片,上面是句英文——sweet love.
是印刷上去的,很土。但章寻看了眼,没扔。
他把卡片放到旁边,抬头问闻锐鸣:“还没收拾完?时候也不早了,收拾完就走吧。”
两人先后离开休息室,章寻在前,闻锐鸣不远不近地在后头。
其他团员都走得差不多了,从练功楼到停车场那段距离异常安静,只有树叶的沙沙拂动和蝉鸣间或传来。
停车场没灯,章寻亮起手机背光。他略等了等闻锐鸣,闻锐鸣还是紧随其后,他干脆就先行上车,并且矮身坐进了后排。
驶离剧团的路上闻锐鸣的沉默一成不变。
章寻起初靠坐着,后来说:“把灯关了,我睡一会儿,到了再喊我。”
顶光应声即灭,闻锐鸣既不废话也不多事,但存在感异常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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