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公寓楼下,闻锐鸣快步绕过来开车门,甚至拿手替章寻挡着车框。但这样的动作对章寻而言,无异于又一次提醒他们之间的疏远,心里并不好受。
“谢谢。”
“章老板客气。”
章寻回身对罗祥峰说:“你现在就打车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说完后修长的手指打开钱包,从里面抽了张大额钞票给他,嘱咐他路上小心,完全一副长辈对小辈的表现。
“……喔。”
图啥,我这是图啥。罗祥峰走到一旁拦的士,仰头望天,满脸无语凝噎。
上楼回到住处,一路的伪装已经把章寻精力耗尽。他连灯都没开,径直倒到沙发上,猛烈搏动的心脏才终于回到胸腔。
本以为过了几个月,对闻锐鸣的感觉早就淡了,没想到只不过是见个面,说了那么几句话,情绪的起伏就会如此之大。这算是辜负真心的报应还是对感情认过真的后遗症?如果是后遗症,去哪找药能治好自己的毛病?
就这样大概缓了半个多小时,章寻披上外套匆匆下楼。凌晨的巴黎街头寒风瑟瑟,他找到最近的一处公用电话亭,钻进去拨通自己的手机。
响了七八声,电话终于被接起。
“喂。”
章寻顿了一下:“闻锐鸣?”
那边一阵沉默。
“抱歉。”章寻说,“我手机落在赵总车上了,你看方不方便给我送一趟?”
第64章 不想被追求
短暂空白后,那头给出一句冷冰冰的回应:“太晚了,恐怕不太方便。”
如他所料,的确是闻锐鸣捡到了他的手机,不过不知道闻锐鸣有没有意识到是他落下的。
章寻今晚就是莫名的想再见他一面,也顾不上无不无理,轻声反问道:“晚吗?”
“章老板,现在就算不是私人时间,我应该也不需要对你随传随到了。”
“你说的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手机我明早要用,里面有门禁卡还有一些重要资料,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跑一趟,我过去找你也行,就是刚才那个酒店?”
“是。”闻锐鸣客气地说,“那我放前台,章老板自取即可。”
章寻怔了一下,心里话脱口而出:“……闻锐鸣你就这么害怕见我?”
尽管口气云淡风轻得像是挑衅,他的嘴唇却在极轻微地颤动,心里还是害怕得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电话那边顿了一秒,异常平静:“跟怕不怕没关系,是没必要。”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仿佛重击在心头,章寻闭了闭唇,说了句:“算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回家路上章寻心里又烦躁又后悔,后悔刚才没问联系方式,没给自己留条后路。但他是个骄傲的人,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强压下自尊心,再多他做不出来。
第二天排练时间是七点半,章寻早早就去了舞团。
昨天晚上没睡好,他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练了一上午,快到12点时外面叫他的名字,说有人把手机给他送到舞团门口了,叫他抽空记得去拿。
章寻急忙问:“是什么人送过来的?”
“是个中国人,个子很高的中国男人。”对方用手在头顶比了比,调侃地笑道,“长得也非常英俊。寻,是你朋友?”
章寻没听完就跑了出去。到大门口一看,哪还有什么中国男人?但留了张便签,上面是闻锐鸣的字,写的是“Zhang Xun”,笔锋劲力一如其人。
捏着这一小张纸,章寻心如擂鼓,连大衣都没顾上穿,拿上手机匆匆追了出去。很快他就看到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居然有点发热,跑上去一把拽住胳膊:“闻锐鸣!”
中午的巴黎街头人来人往。
章寻攥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唇轻微翕动了几下,但喉咙里没能发出声音。
闻锐鸣皱紧眉头视线下移,落在他紧抓不放的手指上,章寻这才跟触电一样松开。
“章老板拿到手机了?”
“别叫我章老板。”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直呼全名不合适。”
章寻噎了一下,五官有些僵硬:“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称呼这种事无所谓。”
闻锐鸣淡漠地嗯了声。
“要不要找个地方聊两句,这么久没见,关系都生疏了。”章寻压住心跳语气平常地问。
“抱歉章老板。”闻锐鸣低头抬腕,“我也很想跟章老板叙旧。但我还要赶回去上班,恐怕不得空,不如改天再找机会。”
顺着他的视线章寻看到他左手戴的表,那不是自己送他那只,脸色顿时苍白了一瞬,连表情都变得很僵。
“你换表了?原来那只呢。”
闻锐鸣说:“收起来了,我是干体力劳动的,太贵重的手表不适合我。”
章寻紧抿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的心里话给盯出来。但闻锐鸣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滴水不漏,丝毫没给他留下什么破绽。
“那就好好收着吧,别扔了就行。哪天回国?”
“今天。”
他们站的位置在风口,章寻轻微哆嗦了一下,可能是心理作用。闻锐鸣回头看了眼地铁入口,下去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时有个外国人从他们中间穿过,身体撞了闻锐鸣一下,闻锐鸣皱着眉捂住右臂往后退了一步。章寻的注意力始终在他身上,所以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你身上有伤?”
“章老板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回去路远。”
“说话啊,手臂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伤的。”章寻紧盯着他的手臂,“是为了赵晓波?”
闻锐鸣一言不发。
他似乎不在意自己的伤,也不认为有必要回答章寻的问题,就那么站在原地,一个字都不解释。章寻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在一起,上前扒开他的外套一看,这才发现他右臂上缠了厚厚的绑带,但被衣服给遮得严严实实。
“你都伤成这样了,赵晓波还让你坐长途飞机,让你开车跟他工作?”
闻锐鸣面无表情,只是脸稍微侧了侧。这种拒不交谈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章寻,但章寻根本就不是生气,他是被另一种情绪激得喘不上气。
“你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是不是,赵晓波算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你?当初我——”
来来往往的目光时不时看过来,章寻强忍下后面想说而没说的话,站在寒风中紧咬牙关,胸膛轻微起伏着,盯着闻锐鸣。从他的角度看闻锐鸣就像是一尊石像,短硬的黑发,英挺的鼻梁,眉眼间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与客套。
但下一秒闻锐鸣抬起眸看了他一眼。
就像是一根细长的针倏地扎进肉里,章寻这段时间所有积攒的情绪、压力通通藏不住了,五脏六腑顷刻间被无形的手攥在一起,然后又被那根针猛地扎穿。
章寻眼底霎时就红了。他仓促而狼狈地转开脸,两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一个音节也没再吐露,只有呼吸浓重浑浊。
隔了几秒钟闻锐鸣才开口:“赵总雇我就是干这个的,这是我职责所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章寻用力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我知道你责任感强,只是想提醒你,他是花钱雇你当保镖,不是花钱买你的命。你们俩关系再好,为他受伤还是不值得,为任何人受伤都不值得。”
“是,多谢章老板。”
可从前总是连累闻锐鸣受伤的又是谁呢?章寻的心隐隐作痛,始终微微拧着脸,所以没有发现闻锐鸣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闻锐鸣看了他一眼,从他的嘴唇看到鼻梁,最后看向他湿润的眼睫,仿佛是太久没见过这张脸,所以想好好看看清楚。
章寻双手轻攥,垂着眼帘调整了片刻,再开口嗓音听上去就好多了。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都要走了还劳烦你专程跑一趟,改天不管是你还是多多他们谁来了巴黎尽管联系我就是。其实我在这边除了跳舞也没别的事做,你不用怕麻烦我。”
“嗯。”
闻锐鸣没当真。他眼中的章寻是最不喜欢被麻烦的,尤其不喜欢被不熟的人麻烦,不重要的人章寻一概不上心,做地陪这种事于他而言不可想象。
“那一言为定。”章寻看着他。
闻锐鸣说:“章老板赶快回去吧,外面天冷,你衣服穿得不够。”
章寻感激地笑了笑:“可不是?光顾着追你忘了自己没穿大衣,留个电话号码吧,下回再来也好联系。”
“没变。”
“嗯?”
“我手机号没变过。”
章寻滞了一下,想起自己都好几个月没联络过眼前的人了。
“那行,回头我给你发条短信,你记得存一下。”
可等闻锐鸣刚一转身章寻又叫住他:“欸,等等。”
闻锐鸣微微抬眉。
章寻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背轻轻打直,脸色微微泛白嘴唇有些干涩,一般人很难分清这是冷淡还是神经绷得太紧。
“我看你瘦了不少,多注意身体,别还跟以前一样做事情那么拼。”
“多谢叮嘱。”闻锐鸣深深看了他一眼,“章老板也是。”
那一眼很复杂,有意外,也有一些触动,但很难再找到当初那种认定了一个人、非他不可的沉溺,不知道是藏了起来还是彻底放下了。
章寻强忍心痛点点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拐过一个路口,他立刻挨着墙角站住了,心脏一阵一阵地抽搐,疼得他毫无应对之力,必须咬牙克服才不至于蹲下去。
不到一天章寻就病倒了,可能是路上的风吹的。但他该吃药吃药,该打针打针,日子过得非常顽强。
与此同时他还在坚持练舞,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全Graham的人都被他这种玩命跳的态度惊呆了,背地里说他是“不睡觉的神秘东方美人”......
其实他这么拼并不是为了把谁给比下去,而是自从上次见过闻锐鸣后,他忽然变得异常清醒——他以前就活得够清醒,现在是醒上加醒。
他就是突然意识到,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来到巴黎,不混出点名堂来怎么对得起那些代价?况且越快达成目标就能越快回国,哪还有时间留给他颓废伤感?时间应该用来弥补遗憾,而不是用来后悔。
连着生病加彩排和登台表演,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功夫就到了3月中旬。
谢炎已经回国了,不好说是不是暂时的。有天周末他从临江打来电话,嘱咐章寻去陪萧珠然挑新沙发。章寻虽然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奈何当初夸下海口要帮他照顾女朋友,没办法还是匆匆从舞团赶了去。
国外的交通都很难等,前段时间章寻干脆买了辆二手车。两人驱车赶到那里,萧珠然连逛三四个小时都没觉得累,倒是章寻停下来捶了捶小腿。
“寻哥你不是吧,九十分钟的舞你能跳,三小时的街逛不了?”
“……”
章寻直起腰,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不是吗,我看呐,才不是什么体力问题,你就是对逛街提不起兴趣而已,尤其是跟我一起逛街。”
“哪敢怠慢大小姐,走吧,再不买到心仪的沙发我怕这里要关门了,到时候还要陪你换地方。”
萧珠然大步上前挎起他的胳膊,边走边笑得洋洋得意:“好嘛,看在你今天这么给面子的份儿上,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
章寻嘴角微抬敷衍道:“什么秘密?洗耳恭听。”
“听好了。”萧珠然凑近他耳边,“下个礼拜你前任过生日。”
章寻心口一震,面上还维持着云淡风轻:“我哪一任?”
“哟,行啊寻哥,显摆上了是不是。还能有哪一任,不就是闻锐鸣嘛,其他人我才懒得提。”
“他哪天生日?”
“这你都不知道,还当人家男朋友呢……”
“我早就不是了。”
他接话的语气足够自然,萧珠然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不愧是我哥,确实有两把刷子,拿得起放得下,那么好的闻锐鸣都能放弃。
两人继续往前逛,逛着逛着她又一扭头,却见章寻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垂——那上面戴着一枚钻石耳钉。
在他们寄居或者说飘荡的这座城市,耳钉只戴一侧有多种意思,其中一种是不想被追求。
第65章 危机感
对于闻锐鸣来说,在巴黎跟章寻见面是个偶然,回国后他就没再去想。
在他心目中他们俩的人生轨迹已经错开,就像两条相交过的平行线,章寻会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头也不回,之后他们就会变成两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也不需要去惋惜,他只希望章寻能越来越好,得到内心真正追求的东西。
周末他抽空回去看了趟父母,顾母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唠叨,饭桌上不停劝他找女朋友,尽早成家,说的话也还是老一套。
“你看你马上就31了,别听别人说什么男人三十一枝花,抓点儿紧吧,早点让我们抱上孙子才是正经的孝顺。”
闻锐鸣苦笑摇头:“没合适的,婚又不能我一个人结。”
“那你倒是去认识合适的姑娘啊。”
“工作太忙没时间。”
“这些话你也就是说出来糊弄我们老两口的,等哪天我们两脚一蹬看你糊弄谁去!”
他姐夫一边扒饭一边两边瞟,作为一个外姓人不好插话,但看着自己小舅子这样又忍不住不帮腔:“妈您别急嘛,锐鸣这样的还怕讨不到老婆?我听姐姐说锐鸣可抢手咧,好多小姑娘喜欢他。”
姐夫嘴里的“姐姐”就是闻敏,他们是姐弟恋,称呼从谈恋爱至今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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