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在一座不起眼的小茅屋前停下。
这里面居住的是武王的得力副将孙睿,他与空是武王的左右手,空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北屿将军,而孙睿则是名震一时的六指军师。
有他们二人一文一武辅佐武王,才成就了武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绩。
时隔十年,空叔叔出家为僧现在生死未卜,而孙睿则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他托人寻找了好几年,才终于寻到了他的踪迹。
墨尘本不想打扰,只是,太后所派出的人是洪辰,此人并不好对付,墨尘只能亲自上门,请孙睿这位军师出山相助。
走到茅屋门口,轻叩房门。
片刻,房门从里打开,一位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中年的男子,提着酒壶摇摇晃晃。
“你是谁?”
墨尘忍着酒气,一拱手。
“睿伯,我是墨尘。”
话刚落地,房门砰地一声关闭,里头响起酒壶摔碎的声音。
“凉城被占,现由盛太守管制,我想先夺凉城再入皇宫,恳请睿伯出山。”
墨尘候在门口,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房里一阵混乱的脚步,片刻咚的一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见里面没有声音,墨尘紧接着说道:
“十年前一战是耻辱,父王死得冤屈,北屿军败得荒唐,这一切并非睿伯的错!是邹柯长和太后设计陷害,是皇帝冷漠放任,是他们害死了父王!”
昏暗的屋子里,酒壶碎了,孙睿瘫坐在地上,干裂的唇抽·动,手轻微的颤抖着,凌乱的发丝遮挡了他浑浊的眸子。
“睿伯,恳请您出山助我,为父报仇。”墨尘看向木门,等着他回应,许久,里面响起沙哑颓然的声音。
“你回去吧。”
“睿伯!”
在门口足足等了一夜,房门没有半丝打开的迹象。
墨尘呼出一口气,拍去身上的积雪。
“墨尘,改日再来看望。”
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夺到凉城唯有两个法子。
一,杀入太守府控制住盛太守,可这样做便等同于和皇帝撕破脸皮宣战,他将毫无退路。
二,是迎娶盛菱。
后者,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
故此,他选择了第三条,将孙睿请出山。
哪怕时隔三年,他的威名依旧,凉城当年曾经被他管辖过一段日子,现在的盛太守,曾经也不过他手底下的走卒,若有他这位六指军师相助,夺凉城并将守城军十万兵马归纳入北屿军,将事半功倍。
只可惜,孙睿被打击太大,颓然至此,已不愿意再出山。
墨尘带着人马离开后不久,木门打开,孙睿走出房门,看向墨尘离开的方向。
“真的打算这么做了……”
茅屋后一人走出,比之当年的雄伟,此刻多了一丝苍老之态。
“这是他身为本王之子,该承担的责任。”
“这对他不公平。”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公平的。”
“……”
墨尘出山朝凉城的方向走去,到了第二日天亮,便已抵达凉城大门口。
重桑打开城门迎接,墨尘跃下马背。
“南城那边情况如何?”
重桑禀报道:“三十万大军已将南城护得固若金汤。”
“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墨尘冷笑。
见重桑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看向别苑的方向,想起杜清远。
“别苑那边可还好。”
重桑轻咳了一声,脸色古怪。“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出事了!”墨尘转头看向他。
重桑点头。“是出了那么一点事。”
他话音刚落,面前已无墨尘的身影。
别苑内,杜清远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小夜坐在他身侧的太师椅上学着杜清远的模样端茶掀盖拂动茶叶,像模像样的。
大厅的中央,盛菱手走着细碎的步伐,两腿发颤。
“给……王妃请安。”
这一天一夜,对盛菱简直是折磨,这两个太监,哪里是教授他礼仪,分明是变着法子折磨他。
就连上厕所二人都跟着,如厕姿势不对都要挨鞭子。
虽说是细小的藤条做的就算落在身上,也不会伤害身体,却疼得要命。
他可算知道为何杜清远如此好商量了,原来就是想变着法子折磨他。
和他玩这些?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朝杜清远走去,忽地,脚下一个不稳手里的茶盏朝杜清远泼了过去。
候在一侧的熊震天迅速的拔出剑,啪的一声,将茶盏劈开,落在地上。
杜清远蹙眉。
熊震天会意,一个眼神,负责教授礼仪的两个公公过来,将人提起来,侍女重新端来一杯茶,递给他。
杜清远淡淡的看着他。
“继续。”
盛菱咬牙切齿,忍无可忍,抬手将茶盏掀翻,走到杜清远面前满目赤红。
“杜清远,你什么意思!”
“我做这些,当然是为了你着想,日后入了宫,给太后他老人家奉茶,你若连茶都端不稳,那不是丢了王爷的脸吗,更何况,在御前打翻茶盏可是死罪,我这是在救你的命,明白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盛菱指着他,胸口起伏着,满目血红。
杜清远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要是不想学习宫中礼仪,可以回太守府去,又没人挡着你。”
杜清远原本不想和盛菱争斗,毕竟在他眼里盛菱不过毛头小儿罢了,不值得他动手。
可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变成对方理所应当的理直气壮,抱歉,他忍不了。
更何况,他还企图伤害小夜!
他是盛太守的嫡子,他不能手起刀落解决了他,既然如此,那就来日方长罢。
盛菱不是一心想给墨尘当妾吗。
那他就好好教教他,何为妾!
对上杜清远那双恍若能将他看穿的眼眸,盛菱袖中拳头直发抖。
“不就是端茶吗,我端!”
盛菱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走向杜清远,恭敬的递到杜清远面前。
眼看着杜清远伸手来接。
盛菱满目狠厉,想利用这种手段将我赶走?杜清远,你好狠的手段!
既然如此!
手指间若隐若现的寒芒闪烁,他要划破他的脸,看他如何嚣张。
到时候,就说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误伤了杜清远,有爹在,王爷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而杜清远这个没了脸蛋的残花败柳王爷一定会休了他!
盛菱面目狰狞,正以为自己要得手得时候,手,却被杜清远牢牢的抓住。
“这是什么?”将他手指间夹着的刀片取出。
盛菱眸光闪烁,想抽出手。
“啪!”
一巴掌落在他脸上,直将盛菱打翻在地。
“出了什么事。” 墨尘推门而入,正好看到这一幕。
盛菱眼里闪过一抹欣喜,用力的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挤出一连串的眼泪。
“王爷,王妃他打我,呜呜呜,菱儿好疼。”
墨尘看着地上的茶盏碎片和倒在地上哭泣的盛菱,再抬眸对上杜清远冰冷的眸子。
“你在做什么?”
杜清远错开他的目光,两手环胸,高抬起下巴。
“如王爷所见,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此话一出,盛菱哭得愈发伤心。
“王妃说菱儿是下人,还每日让菱儿端茶送水,做不好就要被打骂,呜呜,虽说菱儿身份不比王妃,可菱儿好歹也是太守之子,王妃这般刁难,是想要了菱儿的命啊。”
说着,跪着到墨尘面前,抱着他的腿。
“王爷,菱儿好怕,王妃要杀我,呜呜呜……”
杜清远手里攥着刚从他手里夺出来的刀片,冷笑。
“说谎话,可是要被撕破嘴皮的。”
盛菱身子一颤。
“王爷,您看看他,这府邸菱儿没法待了。”
杜清远冷哼一声。
“那就滚!”
墨尘看向杜清远,黑眸暗流涌动,薄唇紧抿着,似是要发怒。
盛菱暗自冷笑,今日老天爷在帮他,正好这个时候王爷回来,并看到杜清远‘歹毒’的样子。
现在,看他还如何在王爷面前,装善良清高的样子。
“他说的是真的?”墨尘定定的看向杜清远。
杜清远不惧的看向他。
“如你所见。”他不屑去解释。
若墨尘信了盛菱来训斥他,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墨尘的眸子凝在他身上,薄唇动了动,沉默了片刻,朝杜清远走了过去。
手抬起。
盛菱冷笑,打吧,最好将他的脸给打烂了才好!
却见,墨尘的托起他的下巴抚摸他的脸颊,眸光深邃。
“这几日,辛苦你了。”
盛菱原地石化。
就连杜清远都微愣住,抬眸对上男人染着笑意的眸子,不确信的问道:
“你不气我教训了你的妾?”
“本王何曾说过,他是妾?”
杜清远眸子闪了闪,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熊震天有眼力劲,一个眼神示意,领着侍卫押着趴在地上的盛菱一并离开了大厅,小夜坐在太师椅上摇晃着两条小短腿不出来,熊震天折返过去,将他抱起来一并出门,顺便带上的门。
厅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杜清远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
“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墨尘坐在他隔壁的位置,并没有说出这几日的去向。
杜清远也没有追问,毕竟,墨尘从来都不与他说他的事情。
“南城兵马聚集,我若回南城必将是一场恶战,我别无选择,只能从凉城下手,得到盛太守手里的十万兵马,以扩军力。”
杜清远怔住,转眸看向他。
他居然和他说起这些。
眼眸闪烁,心跳加速。
“所以,你将盛菱接到这里来,是为了收买盛太守。”
“是,也不是。”
杜清远看着自己的手心。
“这么说,我坏了你的大事。”
“我没有将盛菱纳为妾室的心思,也并不打算利用纳妾来收服凉城。”墨尘说道。
杜清远转头看向他,不确信的眯着眼睛。
“那你为何将盛菱接到王府,还说要纳妾!”
墨尘勾起唇,上挑的凤眸透着一股子邪魅的深邃。
“我若不这般做,怎知晓,你心中是否在意我。”
杜清远的脸蹭的一下通红。
“谁在意你!”
“若不在意,何必刁难盛菱。”
“他卖掉小夜,没杀他都是给你留面子了。”杜清远气急败坏。
“你不必给我留面子,可以杀了他。”墨尘似笑非笑的看着脸颊通红的杜清远。
杜清远拍案而起。
“现在人也打了,若盛太守怪罪下来,我一个人背着就是,不连累你夺城池。”
“都说了,我不在意。”
他凑近他耳边,薄唇上挑,吹着凉气。
“我一直在等你忍不住的那天。”
杜清远眸光闪烁。
“都说了,我这么做和你无关。”
墨尘轻拥着他,头枕在杜清远的肩膀上,呼吸略显沉重。
“哪怕是欺骗我,也别再说不在意我,可好?若我战败……”
“你不会战败。”杜清远打断他的话。
墨尘轻笑。
“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
杜清远怔住,胸口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他,他说什么?
可,可爱?
杜清远炸了毛,想挣脱,却被墨尘佣紧,他身上的盔甲冰凉,头上肩上都是积雪。
“让我抱一会儿。”
杜清远并没有推开他,只因为,他在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沮丧,他在为什么事情,而难过吗?
墨尘卸去盔甲拥他入怀,杜清远被他紧紧的抱着一动不动。
天知道他哪根筋不对,竟从了他。
原本,他以为墨尘要对他做什么,他紧闭着眼睛,身子绷得紧紧,正等着他的下一步,却听耳边响起沉重而匀称的呼吸声。
抬眸便见他眼眸紧闭,显然睡着了。
他们的距离很近,杜清远只要抬头,额头便能蹭到他的唇,趴在他的胸口,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
想起今日他出现后,盛菱石化的模样,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这似乎是前世今生到现在,唯一一次,有人替他出头。
上一世,赵懿待他苛刻,事事尽求完美,为官二十年为他排除政敌,得罪了的人比拉拢的人多。
他们都等着落井下石,看他笑话。
这一世,他选择了墨尘,却不曾想,这个在他眼里,即将入土的病秧子,能成长到这般。
抬手触碰着他的脸颊,眼里带着几丝欣慰。
就凭这一次你没有帮着盛菱,你选择站在我这边,你选择相信我,并将这一切都告知我。
墨尘,我愿意为你,破例一次。
屋外升起暖阳,屋内火炉里的炭火烧得很旺,微弱的阳光照入屋内,映衬着外面的雪,照得屋子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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