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台有些尴尬地别过眼,把水又往旁边递了递:“喝水吗?”
“手软,没力气,”谢疏慵躺在椅子上,懒洋洋道,“不然你喂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池清台冷着脸,握着瓶身的手有些发抖。
谢疏慵抬眸看了他一眼,评价道:“这里不适合你,你回去吧。”
池清台握着水瓶的手一紧,又想起了谢疏慵说的那句话。
格斗运动员上台,只有两种情况会下来——胜利或倒下,这是他的尊严,哪怕是我也劝不住他。
哪怕是我也劝不住他。
池清台默了默:“我劝不住你吗?”
“你要劝我?”谢疏慵似乎有些意外,轻笑出声,“你可以,但现在的你不行。”
池清台皱眉,有些无法理解。
他可以,但现在的他不行。
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不等他问出口,第三轮比赛的哨声响起,一分钟休息时间很快结束。
谢疏慵起身,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水,仰头喝了大半。
随后他把水瓶还了过来,伸手揉了揉池清台脑袋:“乖,别看。”
头顶的温热一触即离,池清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谢疏慵只身走入笼中,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池清台站在笼外,双手不自主地收紧。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谢疏慵。
MMA的非冠军赛只比三场,每场5分钟,根据综合得分判定输赢。前两场蝎子都落了败,第三场他打得格外生猛,出手凌厉阴狠,仿佛真的是一只带毒的蝎子,好几次都把谢疏慵逼到了绝境。
旁边有人在小声讨论:
“怎么感觉第三局谢疏慵不行了?”
“可能前两局体力耗尽,中场休息时又没有医生和营养师补给,现在打不动了吧。”
“也对,蝎子毕竟是专业选手,之前都打五场的比赛,体力肯定比人强很多。”
“我倒不觉得,谢疏慵一看就是故意演的,这是他诱敌深入的战术而已。”
……
围观群众分成两拨,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
然而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对池清台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直到最后裁判宣布谢疏慵取得胜利,池清台悬在半空中的心脏,才终于落了下来。
周围响起了激烈的欢呼声。
“我就说谢疏慵刚才是演的,故意让蝎子放松防备而已。”
“我哭死,他本可以一招KO,结果还陪蝎子玩了这么久。”
“你可别飘了,万一蝎子听到,要来找你麻烦的。”
“okok,我闭嘴,我什么都没说!”那人在嘴巴上拉了个拉链,意犹未尽,“不过谢疏慵真的牛逼,动作凌厉干脆,都形成了自己的武术风格。”
“你注意到了吗?他打了三场竟然没有一个地面技,全都是站立环节就打了KO。”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蝎子都不足以让他使出地面技。他这种水平,就算去参赛也能打入国际赛事吧。”
“人家可是谢家的长孙,哪里犯得着吃这个苦挣这点儿小钱,不过是打着玩玩而已。”
“玩玩都能秒杀职业选手,我要是蝎子我得气死。”
“谁让他挑衅人家老婆,又殴打人家小弟,都是他咎由自取。”
……
谢疏慵取下手套,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走向笼门。
谁也没想到,原本倒地的蝎子却突然暴起,朝着谢疏慵猛地冲了过来。
“谢疏慵!躲开!”池清台霎时惊呼出声。
谢疏慵却并未闪躲,蝎子早有预备,一秒钟的犹豫,拳头已经朝着谢疏慵脊柱落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谢疏慵抬腿使出一个回旋踢,准确地踢中了蝎子腹部。后者发出一阵惨叫,庞大的身躯飞到空中,几乎越过了整个八角笼,直到撞到防护栏,才“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池清台伸长了脖子想看,男人却伸手遮住他的眼:“别看。”
谢疏慵站在他身后,滚烫的体温不断炙烤着他。
“我才不看他,”池清台仰头,声音难掩紧张,“没事儿吧?你刚才怎么不躲?”
谢疏慵淡淡道:“这种蹩脚偷袭,还不至于让我躲避。”
“你……”池清台又要生气。
“哎呀小兄弟,谢神这是为你着想呢,”旁边有人说道,“当时你就在谢哥身后,要是他躲了,挨打的不就变成了你?”
池清台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错怪谢疏慵了。
他默了默,有些别扭地开口:“你没事儿吧?”
谢疏慵:“有点儿难受,不知道伤到哪儿了。”
池清台:“我送你去医院。”
谢疏慵:“我走不动。”
他们身边没有别的人,叫救护车又耽搁时间。
池清台抿了抿唇,推了一下他胳膊:“起来,我扶你过去。”
第28章
池清台把谢疏慵拉到嘉和检查了一遍, 确定对方身体没问题,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和谢疏慵相比,谢边炽伤得重了许多, 被送到医院后就一直昏迷。
池清台过来时,谢边炽失去意识躺在床上, 身上缠满了绷带, 情况看起来相当糟糕。
“手指、脚趾骨折,中度脑震荡, 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谢边寒站在旁边, 冷静地评判着, “好在没有致命伤。”
“抱歉, ”池清台心头有些堵, 默默把花放在床边, “如果不是我, 他也不会……”
“先生您不用自责,”谢边寒摇头, “对边炽来说这只是轻伤, 唯一丢脸的是没打过,等他醒来估计会闹好大的脾气。
谢边寒拿出谢边炽的手机, 解锁后打开应用市场说:“我先给他下几个游戏,等他醒来后分散一下注意力。”
池清台:“……”
下完游戏后,谢边寒又说有事要向谢疏慵汇报。
“去吧, ”池清台没有留他, “我等谢边炽醒来。”
再怎么说, 这件事起因都是他, 虽然他们都有各自的立场,但他终究欠了谢边炽一个道歉。
谢边寒点头:“他很喜欢您, 如果醒来看到您在应该会很高兴。”
池清台看了谢边寒一眼,问他:“你和谢边炽是亲兄弟?”
“是的,”谢边寒点头,“我比他大4岁,我们小时候一直在非洲打动物赛,后来遇到老大才能回国,有了一份正经的工作。”
“打动物赛?”池清台皱眉,“这是什么?”
谢边寒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地解释:“就是把人和野生动物关在一个笼子里比赛,看谁能获胜。”
池清台一愣,难以置信地沉下了脸:“这是犯罪!难道没人制止吗?”
“先生您太善良了,”谢边寒笑着摇头,“在军.阀.割.据的地区法律就是一纸空文,我们就是被所谓的‘官方’控制,才一直打动物赛。”
池清台不解:“为什么?”
“可能是有钱人喜欢刺激,”谢边寒说,“在动物赛还存在的时候,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富豪前来观赛。作为回报,他们会给当地军.阀提供资金、武器装备。”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虽然我是哥哥,但我体力一直不好,还多亏了边炽保护我。因为这个特殊搭配,我们还成为了动物赛的明星选手,还有不少有钱人特意过来看我们。”
池清台心脏一沉:“难道谢疏慵也是……”
“怎么会?”谢边寒摇头,“是老大救了我们。”
池清台皱眉:“可你不是说当地军.阀.割.据,他怎么能救你们……”
“老大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厉害许多,”谢边寒满脸敬佩地说,“第一次遇到老大是我和边炽逃走时,当时有人看中了边炽,想把他买回家做私人动物赛演出。被卖给有钱人,对我们来说本是不错的结局,可惜那个人对小男孩儿有变态的癖好,再加上动物赛的演出越来越频繁,我身体吃不消,趁着当地政局混乱,我和边炽找机会逃了出来。”
池清台:“然后你们在路上遇到了谢疏慵?”
“如果有这么幸运就好了,”谢边寒摇头,“第一次逃跑时我们没车,对外面的世界也不熟悉,很快就迷路了,还被野兽袭击。后来我们在草原上遇到了一辆越野车,我们向对方求救,对方却是动物赛的观众,又把我们送了回去。我们在路上吃了一些苦头,好在车上有一个医生,帮我们治疗了伤口。”
池清台:“那个医生就是谢疏慵?”
“是他,”谢边寒点头,“被送回军.阀的地盘后,我误以为他是好人,私下去找过他一次,想让他帮我们离开。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甚至和那些富豪一起看我们的表演。”
池清台愣了愣:“那你们是怎么离开的……”
谢边寒:“老大离开后,我和边炽继续参加动物赛。直到三个月后,当地军.阀发生混战,军.阀自身难保,却依旧不愿意放弃动物赛这块儿蛋糕,就在他们准备把我们打包转移时,我再次看到了老大。”
池清台的心脏紧了紧。
谢边寒:“老大从军阀手中劫走了车,把人和动物全都放了。我们无处可去,仗着和对方来自一个国家,死皮赖脸的缠着他。”
“也多亏老大脾气好,”谢边寒笑了一下,“他被我们缠得没办法,竟然真把我们带上了。当时我们又没身份又没护照,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我们身份转正。也就是那时,我和边炽都改姓了谢。”
谢边寒的语气轻快起来:“我还算有些读书天赋,申请上了大学,毕业后回来帮老大工作。谢边炽不喜欢念书,于是留在老大身边做一些体力活。”
听到这里,池清台终于松了口气。
他以为谢疏慵在国外就是当无国界医生,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
池清台认识不少富二代富三代,那些人占据特权,生活在纸醉金迷的世界。
谢疏慵却全然抛弃了既定的身份,靠着自己一步步打拼,才取得了今天的成绩。
或许关于他的传言也并非全是虚假,至少谢疏慵被赶出国是真,他在谢家不受宠也是事实。只是后来他出人头地后,谢家这才动摇心思,又起了招揽之意。
想到这里,池清台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让他几乎有些惊愕。他从未替另一个人,如此感到愤怒。
池清台沉默片刻,主动转移了话题:“谢边炽还未成年?”
谢边寒:“还有半年才满十八岁。”
池清台倒吸一口冷气,没文化又喜欢打架,他几乎能看到谢边炽游手好闲成为街溜子的未来。
池清台又问:“怎么不送他读书?”
“先生说笑了,”谢边寒摇头,“他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总不能让他从小学念起吧。”
池清台皱眉:“那也不能当个文盲吧。”
更重要的是如果谢边炽不念书,不做别的工作,就很有可能一直重复这样的生活。虽然谢疏慵不会苛待他,但池清台不觉得这是个好的出路。
谢边寒沉默一会儿,点头:“我知道了,等他醒来后,我会好好和他商量这件事。”
池清台:“我也只是建议,关键是看他怎么想的。”
“明白,”谢边寒冲他鞠了一躬,又说,“那我先去找老大了,还有些事情……”
“什么事?”谢疏慵推门进来,“我过来看边寒,你直说就行。”
他已经换了身白大褂,又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谢疏慵走到病床边,看了眼监视仪器的数据:“问题不大,还好都是皮外伤。”
“应该快醒了,”谢边寒说完,语气严肃起来,“老大,您让我查的蝎子的身份,我查到了。”
谢疏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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