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台张了张嘴,没能回答。
谢疏慵关上办公室的门,拿马克杯接了杯温水递来:“你先坐,我换一下衣服。”
他办公室里有个小隔间,里面放着一个小衣柜和单人床,他值夜班时偶尔会在这里睡觉。
谢疏慵换衣服时没关门,池清台一抬头,就看到他左手抓着手术服领口,从头顶轻轻一扯,背肌往上涌动,手臂肌肉爆发出好看的线条。
谢疏慵有一具几乎完美的身体,闭上眼,池清台甚至能记起这些肌肉的手感。
他垂下眼眸,捧着水杯低头喝水分散注意力。
等他再次抬起头,谢疏慵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男人在他身边坐下,又问:“你今天很焦虑,发生什么事了?”
池清台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
随着治疗的深入,他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糟糕,敏感、多疑,甚至犯了好几个低级的错误。
心理医生建议他说出来,池清台也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曾经的他视若无睹,假装自己已经痊愈。他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越来越优秀,就可以走出曾经的阴影。
可不管这个他走了多远,变得多么成熟冷静,却也还有一部分的他,被永远地留在了事情发生的那天。
真正的问题远远没有解决。
永远还在那里等着他。
十一岁的池清台依旧被关在那间屋子里,找不到出路。
池清台握紧水杯,双手不自觉地紧缩。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说:“我今天是来和你坦白第十项的。”
“嗡——嗡——”
几乎是同时,他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池清台看着手机振动了好久,这才划下了接听键:“清浅,什么事?”
“哥,实验室遇贼了!”池清浅声音有些抖,“锁被人撬了,玻璃……玻璃都碎了,仪器也被偷走了好多……”
“别着急,你慢慢说,”池清台安抚她,“你人有没有事?”
池清浅愣了一下,这才摇头:“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而已。我今天都不在实验室,只是过来拿一份资料,身边还有你安排的保镖跟着。”
“那就好,”池清台对她说,“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等警察到了再出来。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不放心想先去妈那边看看,你自己等警察过来可以吗?”
“可以的,”池清浅努力抑制着声音的颤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先去看妈吧。”
池清台挂断电话,放下水杯站了起来:“抱歉,家里出了点事,治疗的事情回头再谈。”
谢疏慵拿起外套:“我和你一起去。”
池清台没有拒绝,他感激地看了谢疏慵一眼,询问道:“你可以先去实验室吗?我妹妹一个人在那边。我想去我妈医院看看。”
谢疏慵掏出手机:“我让谢边炽去实验室,我陪你去医院。”
池清台没有拒绝。
去医院的路上,他先后给保镖、林姨和护工打了电话,但都没有人接通。一路上池清台脸色越来越沉,随后他又打给了医院护士站,一位护士接通了电话,说会帮他去看看。
“谢谢。”
池清台挂断电话,握紧了手中的手机。
谢疏慵抬眸看了一眼,踩下油门超了两个车,终于在最后两秒的时间里通过了红绿灯。
直到他们抵达医院,池清台都没有接到护士的反馈电话。
谢疏慵安慰他:“下午护士站正很忙,可能她们还没来得及去看。”
池清台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车刚抵达医院就头也不回地冲了下去。
他一口气跑到病房门口,恰好看到有个护士在门口推门:“怎么锁门了?谁干的啊,大白天的,钥匙在哪儿呢……”
她转身准备去护士站拿钥匙,这才看到了身后的池清台。
“池先生,”护士有些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池清台沉着脸越过他,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
护士:“……!!”
她正想说医院的门不能乱踢,却发现病房里多了一台担架推车,一个戴着口罩医生打扮男人,正在把昏迷的卓停搬上推车。
职业素养让她瞬间察觉了不对:“喂,你是哪个科室的医生?不知道这位病人不能搬运吗?”
对方警惕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行动,池清台已经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男人手腕。
后者迅速和他过了几招,见事情败露,迅速转身往门口跑,却碰到了堵在门口的谢疏慵。
男人又迅速跑了过来,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护士:“!!”
“这里可是三楼!!”
池清台冲到窗边一看,男人已经落在草坪上,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池清台想追,但卓停又还处在昏迷中,迟疑之际,谢疏慵已经爬上窗台,似乎想跟着跳下去。
“谢疏慵!”池清台一把抓住了他,心都要跳出来了,“你干什么?”
谢疏慵:“你不是要追他?”
“那也不是你这种追法,”池清台一把把人拉了回来,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恐惧,“你跟着跳什么跳?不要命了吗?!”
谢疏慵看了他一眼,只得跑楼梯下去追人。对方似乎有接应,早就消失在了医院的范围里。
池清台报了警,守在病房门口等警察过来。
谢疏慵向他解释:“我玩过跑酷,学过安全的降落,不会有事。”
池清台瞪了他一眼:“你还敢提?”
谢疏慵默默闭了嘴。
池清台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卓停,止不住一阵后怕。还好他来得及时,要是再晚几分钟,说不定人就不在这里了。
没过多久,池清浅打电话告诉他说警察到实验室了。她们清点了实验室的设备,发现只丢了几台仪器,幸运的是实验数据完好无损。
“人没事就好,”池清台点头,“妈这边也出了点意外,但好在人没事。我还在等医生给她检查,结束后我来你那边。”
“没事儿,”池清浅吸了吸鼻子,摇头,“你先忙,这边我同事过来了,等警察调查完我也来医院。”
池清台:“也好,你过来做个检查。”
没过多久,医生给卓停做完了检查,人没出事儿,只是吸入过量□□后晕了过去。
随后,警察来到医院调查,在杂物间里找到了昏迷的保镖,林嫂和护工互相都以为对方在值班,一个在家里睡觉,一个在游乐园陪孩子玩耍。
池清台听完后沉下了脸。
准备太充分了,完全就是有备而来。
借着袭击实验室吸引他注意力,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带走他医院的母亲。
还好池清台警惕,及时过来看了一眼。
随后警察离开,池清叫人加强病房守卫,他坐在病房里的沙发等卓停醒来。
“还好吗?”谢疏慵从外面进来,递了瓶水给他。
池清台接过,竟然是瓶橙汁儿。
谢疏慵:“你今天太累了,补充一点糖分。”
池清台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大半,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谢疏慵,我的第十项是猫。”
“猫?”谢疏慵怔了怔。
池清台点头,拧紧瓶盖后说:“我的第十项是养一只猫。”
谢疏慵瞳孔有一瞬的收缩。
关于池清台的心结,他曾经做过许多推测,可能是小时候太乖巧被同学霸凌,亦或是长得太漂亮被人猥亵。
但唯独没想到,竟然是和一只猫有关。
他看向池清台,被勾起了浓浓的好奇心:“为什么是猫?”
第32章
大部分认识池清台的人, 都觉得他是一个冷淡、严肃的人。工作上说一不二,生活中也一本正经。
杉盛员工甚至统计过他的笑容次数,最后发现每年不超过二十次, 平均每月不超过两次。公司员工私底下都叫他赤魔王,敬重有余但亲切不足。
至于生活里, 池清台也只有路念东这一个好友, 还是小学时就产生的交情。
也有人被池清台的外貌、或者工作能力吸引,主动想和他做朋友。但最后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发现, 池清台比表现出来的要难以接近太多。
这并非说他冷漠无理, 与之相反, 池清台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他学识渊博, 共情能力强, 偶尔还有一些冷笑话, 令人仿佛遇到了什么知己。
然而当他们尝试把话题深入,想要和他发展成比泛泛之交更深入的关系, 池清台就开始抽身, 逐渐变得冷淡下来。
仿佛他身边有一堵无形的墙,别人只能在墙外活动, 一旦妄图进入墙内,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驱逐。
所有妄图接近他的人,都被这堵墙挡了回来。
于是, 他在人们的印象中变得越来越冷酷, 越来越难以接近。
但实际上, 小时候的池清台是一个非常愿意结交朋友的人。
他从小就长得好看, 脾气也很好,嘴甜又礼貌, 从小区里的邻居到父母单位的同事,他都能聊上几句,不一会儿就把人逗得眉开眼笑。
池清台五岁时,恰好是池仁强公司扩张时,父亲工作忙,家里的保姆又虐待孩子被辞退了,卓停只得把双胞胎带到医院,让医院的同事帮忙照应。
每次池清台去医院,都能收获一大堆好吃的。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孩子,一双眼睛大大的,比洋娃娃还漂亮,性格又好,乖得要命。
偏偏池仁强不喜欢。
池仁强嫌弃他太像女孩子,不够有男人气概。
池仁强也不喜欢池清台来者不拒,胡乱交朋友。
得知池清台交了个穷人朋友,他终于愤怒起来,开始质问卓停:“你究竟会不会管孩子?就这么让他和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你医院同事的孩子就算了,路边收垃圾捡纸壳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卓停:“捡垃圾又怎么了?人家也是靠劳动致富。”
池仁强:“我们什么身份,怎么能那种底层垃圾做朋友?要是我孩子和捡垃圾的为伍,你还让我怎么在那些富豪面前抬头?”
……
家里的争吵越来越多,夫妻两的分歧也越来越大,原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婚约,越发岌岌可危。
池清台默默躲到门后,眼泪扑哧扑哧掉个不停。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不像男孩子,爸爸妈妈才会吵架。
后来,池清台剪掉了像是女孩子的妹妹头,又和垃圾站的小男孩儿绝了交。
那天下了场大雨,他瞒着司机偷偷跑出学校,冒雨走到了学校附近的垃圾站里。
垃圾站堆满了各种纸壳和塑料瓶,路面油腻腻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昏暗的垃圾堆里,有个和池清台差不多大的小孩儿在写作业,见他过来立刻抬起头说:“台台,我马上就写完作业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田里看蝌蚪!”
那时候京市还没有过度开发,学校附近就是农田,春末夏初,稻田在雨中仿佛一片翠绿的波浪,吸引着孩子前往。
然而这次池清台却没有回答,他穿着私立幼儿园精致昂贵的校服站在门口,肉嘟嘟的手抓着书包带,过了好久才说:“对不起,我以后不能来找你玩儿了。”
里面的人愣了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啦?”
池清台低着头,语气哽咽起来:“我爸爸不让我和你玩儿。”
男孩儿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他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但又很快仰起头冲池清台微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再见啦,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池清台在大雨中转身,眼泪和雨水一起落入地面。
回去后他发了次高烧,三天后醒来,他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故意很大声地说话,凶巴巴地抢妹妹的玩具,他开始学武术,变得粗鲁起来,甚至开始殴打同班同学。
卓停震惊于他的改变。
当她因为自己孩子打架被叫去学校时,就看到池清台满脸不服气地站在办公室,旁边是几个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同学。
那一瞬,她几乎快要不敢认他了。她不理解,那么乖巧礼貌的孩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池清台如愿以偿地变成了父亲喜欢的模样,母亲却开始离他越来越远。
那时池清浅开始展露医学天赋,她是真正的医学天才,不到十岁就熟背人体解剖图,甚至开始自己做生物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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