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的投壶,毫无意义的琴技,乃至卧房中太子亲手描绘的丹青。”
萧鹤辞喜欢的,成怜樾便得喜欢。
成怜樾勾唇,莞尔道:“我并不喜欢太子的丹青,他画得可真是……丑极了。”
“太子画技不差。”玄极殿的东西送到,遂钰便打算走了。
跨出门槛的瞬间,他听到殿内传来咚的闷响,步行几十步,殿内传来宫女的惊慌失措的尖叫。
“太子妃!”
“太子妃晕倒了!快来人!!!”
成氏之女,东宫太子妃赐死。
成老太师进宫接女儿回家,却被告知太子妃乃太子之妻,理应与逆贼下场相当,如今皇帝不治成氏不察之罪已是宽宏。
首领内监在御书房外,扬声唤大内侍卫护送成老太师回府。
“即便此事成太师知晓无可饶恕,却仍旧想带孙女回家,陛下……成氏当真不知东宫谋反吗。”
遂钰绕过屏风,萧韫将面前批阅完成的奏折往左边推了推,又从右侧取下一摞,趁着短暂休息的空档,道:“难不成将满朝文武统统杀光吗。”
有些只为上头的传信的官吏,哪里知晓其中传递的消息叛国,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若敢不从,全家老小性命难保。
战后朝廷缺人,杀太多反倒动摇根基,萧韫抚掌道:“明年秋后再说罢。”
“董氏呢。”
皇帝:“查倒不急,董氏满门得先杀几个祭天。”
董氏门生被杀二十,朝野上下哗然,本以为皇帝查清缘由量刑,却不想董氏嫡出的族人与门生一并斩首,秀州送来的也在隔日处以极刑。
贵妃董氏褫夺封号降为庶人,移至冷宫居住。
潮景帝手段凌厉,刑部加班加点查案,户部也没闲着,整饬大宸来往通商,抓出不少以交易传递军火的秘密走私。
遂钰入京多日,终于得空拜访王氏。
王观桐也打算离开大都,继续去南方几处古墓探寻前人踪迹。
“听说姐姐是用几个大箱送我二哥进宫。”遂钰抿唇笑道:“此次南荣王府之难多亏姐姐相助,不然——”
“不必谢我。”
王观桐从家中长辈口中听说过南荣遂钰,后来诸般种种她也不在乎:“送二公子进宫,是奉家中之命,不必谢我。王氏多年与南荣王府同气连枝,鹿广郡落难,朝廷针对的对象便得是琅琊王氏,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再说冲锋陷阵的是二公子,此功不敢当。”
遂钰来时虽想过王观桐性子难以亲近,此刻发其现几乎到了不留情面的地步,带着求人的意思来,当即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斟酌再三,他笑道:“我这里也有个人,不知姐姐是否能……”
王观桐:“……”
王氏车队离京,南荣二公子本欲出城相送,却被王观桐提前改变行程而打得措手不及。
王观桐本就洒脱,乐意天地为家,来去匆匆不留痕迹。
队伍一行离大都数里,王家小姐拍拍马车车厢示意,车夫稳稳停下。
王观桐跳去车后,指挥小厮打开车后箱。
丫鬟打扮的女子躺在箱中缓缓起身,轻声道:“王小姐。”
“琅琊之地养人,此行我便不带你同去了,我的手下会带你回到王氏所辖之处。”
成怜樾感激行礼:“谢王小姐。”
王观桐扶成怜樾跳下木箱,带她登车。前脚踩上马凳,突然回头问提起低头提起衣裙也端庄无匹的成怜樾。
“去江南吗。”
“嗯?”
“我这有记录先史的活计,需写字好的人誊抄。”
成怜樾没反应过来。
第152章
遂钰回京后,王府的宅子空置,他住回原先做御前行走的时居住的院子,越青气遂钰去牢里没带他,恼了好几日。
南荣臻初次来大都,连着办差数月,身体终于撑不住,向朝廷告假几日歇息。
“起这么早。”南荣臻本想睡至晌午再起,奈何多年作息半点都改不了,仍旧在鸡鸣前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梦中清醒。
开门欲练晨功,却发现遂钰正在院中喝茶,不知何时来的。
哪里是起得早,遂钰根本没睡。
与萧鹤辞见面后,他便极难入眠。听下人们说南荣臻回府,他便带着茶具在这院中煮了一宿的茶。
南荣臻吃惊,连忙抓住遂钰的手,遂钰觉得别扭,连忙往后缩了缩。
“躲什么!”南荣臻蹙眉,“这几年我学了些诊脉的功夫,手拿来,我看看!”
遂钰无奈:“只是失眠,并非什么大事。”
“失眠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
遂钰:“临走前,三姐问我要不要把小绘接回鹿广郡,我说普通人的生活更适合她。现在又觉得此举过于自私,想问问二哥的意思。”
“你问我的意思,便会按照我说的去做吗。”南荣臻一针见血。
“既然有主意,为什么还要问。”
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自私寻找借口,遂钰无声。
无论是大都,或者鹿广郡,只要南荣绘成为南荣王府的孩子,就会不可避免地卷入世家之争。
前世子之女,且是唯一的女儿。
届时王府再立世子,该从哪一辈论起呢。
遂钰沉声:“尽管我做了南荣王府的王位,南荣氏却并非只有我一人,二哥,如今我想弱化南荣军对鹿广郡的影响,并请求陛下赐予南荣军新名,广开武将选拔。”
“将南荣军打散,你是想毁了祖宗基业。”南荣臻脸色骤变,凝重道:“南荣军多少年,族中多少人栽在沙场,南荣遂钰,你被皇帝灌了多少迷魂汤,竟说得出此等混账话!”
“萧季沉会放过南荣王府吗。”遂钰反问。
潮景帝在位,南荣王府或许仍然能够蒸蒸日上,花无百日红,倘若萧季沉登基,想必会比萧鹤辞更凌厉地对鹿广郡出手。
倒不如趁南荣嫡系一脉损伤,旁支势力进入鹿广郡的空档,直接利用新人架空其权,完成南荣军与新军将领们的更替。
“我是皇帝亲自带至前朝的人,若南荣王府在我的带领下成为什么,一定会被认作皇帝近臣。”
现在的鹿广郡若想重回巅峰,便不能是南荣遂钰做这个南荣王。
“所以你才犹豫小绘的未来。”南荣臻面稍缓,终于愿意心平气和坐下了。
遂钰将茶杯推至南荣臻手旁,若想进行更替,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单有南荣遂钰还不够。
南荣臻没有喝茶的习惯,也用不惯小盏,从他进入大都开始,遂钰便再未露面,纵然有让权给他的意思,但过于洒脱,不像是遂钰平日的作风。
“南荣王做得辛苦吗。”
遂钰淡笑:“换二哥做好不好。”
南荣臻不作声,目光挪向别处。
“二哥不想做南荣王,难道小绘就必须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吗。”
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遂钰是否愿意承担那些本不属于他的权力,他似乎永远在被不同的人或事推着向前走。
无可奈何似乎是他的宿命。
而南荣王府牺牲这么多,又有谁会为此哭泣。
茶炉中滚水沸腾,多数溢出来喷洒在炉旁,遂钰用舀水的木勺盛出来些,通通补进南荣臻的茶盏中。
“二哥,现在的王府,仍旧如这壶水,我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将沸水腾出来,好让这水别涌得太厉害。”
“现下短暂的安宁尚有余力维护,更多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王府之中,我算是后来的。陛下登基多年,仍有人推举景飏王。同理,就算打过胜仗,族中耆老,营中老将照样不服。他们认得二公子三小姐,却不想我这个大都来的人掌管鹿广郡。”
“我做南荣王,是为缓和朝廷与鹿广郡的关系。无论你们决意重新振奋,还是就此退出朝堂,我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南荣臻打断:“遂钰,父亲的意思是——”
“父亲有私心,二哥也有吗,如果二哥也有,便只能我狠狠心,逼迫你们做决断。”
遂钰语气染上几缕疲惫,轻轻趴在桌前,脸朝向南荣臻,低声道:“偶尔也让我做个闲人吧。”
踏入官场迎来的只有无止境的争斗,从后宫一路算计至前朝,而他最初的愿望,似乎只是回家,或者与那个太学相遇的萧韫,每日下学后,专程等在萧韫必经的那条路,佯装偶遇而已。
他想和他多说说话,听他讲述塞外的故事,幻想有朝一日游遍江河湖海。
而那样的南荣遂钰,只能成为寄养在笼中不会飞的雀,依赖豢养他的人,高兴时便分几口吃的给他。
如今这般情势与身份,倒成为最佳的答案。
“不回鹿广郡了么。”
南荣臻心中微沉,脱口而出:“遂钰,你可知……”
“知道。”遂钰勾唇无奈道:“可我的确住不惯鹿广郡,那里风沙大,并不适合我。”
尽管遂钰不愿承认,但他生在大都,长在大都,所有的人脉关系皆与京城千丝万缕,斩不断的根已经深深埋进此处,再回鹿广郡,他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成为鹿广郡与大都之间的枢纽。”
过不了多久,皇帝的旨意便会送去鹿广郡,南荣臻将得到足以震慑南荣氏族人的地位。
“南荣臻,该回家了。”
遂钰长吐出口浊气,释然道。
大雨降至,遂钰留南荣臻府中用饭,南荣臻才遭遂钰刺激,哪能吃得进去,谎称有事离开。
遂钰也不挽留,将人送走后动身进宫。
朝中休沐,皇帝难得歇息,玄极殿内外宫人皆被散去,遂钰到的时候,男人正在把玩机关盒,手边放着一应拆卸工具。
“这是什么。”遂钰挨着萧韫席地而坐。
萧韫:“先皇后学过机巧之术,近日陶五陈整理库房发现了这个盒子。”
当初萧韫装玉玺的也是个机关匣,但没有现在这个精巧。
“猜朕从先皇后遗物中找到了什么。”萧韫忽而想起了什么,笑道。
遂钰眨眨眼,偏不随萧韫的意:“若陛下当初装玉玺的匣子是聪妙皇后所制,说不定玉玺便不会被臣摔碎了。”
提及玉玺,不得不说起御史台那群,上谏天地,下议人伦的御史大人们。
玉玺摔碎一角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当朝大员谋逆,皇帝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区区玉玺再造即可。
但御史们接连上书,要求皇帝去宗祠告罪,唯恐玉玺碎裂是什么不祥之兆。
萧韫不信鬼神,哪里听御史们胡言乱语,朝中吵得更凶,连着几日早朝不得清净,后来还有御史绝食抗议,发觉皇帝根本不打算搭理,又灰溜溜吃饱喝足不再提及。
遂钰搂住萧韫脖颈,斟酌道:“我想送小绘一件礼物,你说该送什么好。”
“南荣栩的女儿?”
遂钰点头。
“你究竟想怎么养她。”皇帝扣住遂钰下巴,晃了晃,道:“放在鹿广郡不愿意,大都也觉得危险,江南倒是离得远,离得远够得着吗?”
“算了。”遂钰将萧韫推开,低头晃了晃机关盒,后悔挑起如何养南荣绘的话题。
……
闪电自浓云之中乍现,殿内闷热得厉害。遂钰衣裳被萧韫脱得只剩一件,松垮地挂在肩头,等待大雨落下,他伏在萧韫膝旁,指尖不自觉地颤抖,泛起的余韵未消,雨线摇摇晃晃地飘窗而进。
萧韫扶起遂钰长发,掌心垫在他脑后,道:“鲜州更名施州,你不必去了。”
“有合适的人选?”遂钰口齿干涸,推了推萧韫的胸膛,说:“水。”
萧韫翻身单手抱起遂钰,几乎将他架到臂膀之上,遂钰坐得高,头险些撞到床帏最高处。
潮景帝仰头,拍拍遂钰的腰窝说:“还是轻了。”
忽而蹙眉询问:“西凉主将是怎么被杀的。”
西凉人体格壮硕,萧韫能轻而易举带动遂钰,西凉人恐怕更不费吹灰。
遂钰抿嘴笑,双手撑着萧韫的肩膀,猛地低头朝他脖颈咬了口,高兴道:“自然是南荣王英明神武,收服小小西凉不在话下!”
“例如——”
遂钰拉长音调,猛地用力!
身体倏地犹如游鱼般从萧韫臂膀之间逃离,萧韫眼前闪过黑影,某人的手便紧贴着他的咽喉而过,反手卸去双臂力道。
皆在一瞬之间。
“陛下,已经是我的俘虏了。”遂钰得意道。
世上无功唯快不破,只要他够快,体格健硕的西凉人又如何,双方挥刀,比的便是谁更能最先触及要害,大开大合反而易破。
“是。”萧韫愣怔片刻,很快笑起来。
反手摸摸遂钰的脸,指腹触及嘴唇,温和道:“听说南荣王从不优待俘虏,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秀州余孽押解回京,皇帝撤去秀州州府之职,加行科考,用以选拔大任之材。
先前遂钰提及的为南荣军选用新名被驳回,并非萧韫不准,反倒是最不可能阻止的内阁上奏,请求留用南荣之名。
朝廷百废待兴,正是求稳之时,南荣王府作为平叛先锋,若此刻改名,对朝廷名声不利,少不得被骂句卸磨杀驴,令天下人心寒。
先前萧韫没顾得上杀的,杀不了的,也都找了个由头塞进天牢待审,重点调查四品以上官员府中来往支出账目,人人自危,谈钱色变。
正如萧韫不知送什么,便总是送遂钰商铺或银钱,遂钰也忽地发觉送看得见的财物更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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