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去,那是怪物!”
男人拉住了自己的孩子,他们早就注意到那里有一个人,可是躺在那儿不吃不喝那么久却还是活着,若是正常人恐怕早已经死了。
他们不敢上前,不去招惹他倒也无事发生,尤其在这有妖魔虐杀凡人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去救助一个怪物。
凛烬生看见那是卖粥小贩家的孩子,看着那男人漠视的眼神,他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也并没过多注意这一插曲。
只是那男童还没待多久,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勇儿,你身体不好不能吹风,快跟你娘回去吧。”男人神色紧张立刻吩咐着一旁的妇人将男童带了回去。
······
夜色低垂,那摊贩卖完了一天的粥后便收摊回家了,整条街上只剩下了凛烬生一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但他突然看见了一处光亮朝着自己走来,男童提着灯笼怯生生站在他面前,将一碗热粥放下,又掏出了几张面饼。
“你一定很饿吧?”男童紧张地开口,虽然阿爹说面前之人是怪物,但他却不信,哪有这么狼狈的怪物啊?
凛烬生看了看他,想抬起手拿起那碗粥,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经僵硬麻木,指节也难以弯曲。
他眼神带着疏离,又冷嘲一声,此时自己跟废人又有何区别?
“你是不是动不了了?那我喂你吧。”男童壮着胆子舀起一勺粥送到凛烬生嘴边。
凛烬生张口吞了下去,但长久未进食又加上在冷地里这么久,热粥经过喉咙到达胃里泛起一股钻心的疼,但他忍了下去,一口一口吃着东西。
不一会儿,凛烬生就将男童带来的食物吃完了,身体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热量,他已经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但男童此时又咳嗽了起来,他连咳了好几声,才慢慢恢复平静,“我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吹风。”
“你要是没有去的地方,可以跟我来!”男童双眼赤诚明亮,他穿着厚厚的冬衣在雪地里还是感觉到一丝寒冷,但眼前之人只是穿着淡薄还有些破的衣服,一定很冷吧。
他也没管凛烬生有没有答应,便自作主张上前扶着他站了起来,心里想着,他们口中的怪物,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凛烬生艰难的起身,他被雪地掩埋太久,全身都是僵硬的,只能将大半个身体靠在男童身上,两人一点点往前走着,看起来极为吃力。
男童带他来的地方是一处破败的草屋,似乎早就没有人住已经荒废许久,屋顶漏风,四周墙壁也有些裂缝,但已经比街道的墙下好太多了。
“我不敢将你带回去,阿爹阿娘会不高兴的,但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且安心住下。”
男童似有些得意自己能发现这么一个地方,平日里阿爹阿娘都不许他出门,他便趁两人出去卖粥时偷偷溜出屋,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凛烬生没有说话,经历了那么多的冷眼旁观,一下子遇到这样的人,他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就住这吧,我先回去了。”男童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而是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高兴,但他出来得太久,怕被爹娘发现只好快速离开了。
凛烬生打量了一下四周,找了一些干草盖在身上便沉沉地睡过去了,他已经太久没有睡觉了,此时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等到第二天时,他忽然感觉身边有人的气息,经历过挨打和唾骂,凛烬生涌起一闪而过的戾气,却在看到男童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醒了?我带了一些东西给你,你快吃吧。”男童并没有注意到凛烬生神色的变化,他带来的依旧是一大碗装着热乎乎的粥,还有面饼。
他还拿了一床被子过来,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了,但总比这些干草要好。
“你以后不必来了。”凛烬生神色淡淡,眼神带着丝冷漠,他没想到男童还会来给自己送吃食,但经历过这么久的世态炎凉,他也看出了自己身上的特殊。
不死不灭,而稍微向自己展现出善意的人,最后都会死于非命,他或许真的是人们口中身负厄运的邪祟。
“为什么?我可以给你送吃的。”男童并没有理解他的话,而是沉浸在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喜悦中。
“因为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不喜欢你。”凛烬生静默片刻,才冷着声说出一句。
男童征征的站在那儿,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明明昨天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还是带着感激的。
许是心中觉得委屈,他眼眶中突然涌起泪水,忽然感觉胸口像是喘不上气一般,他满脸通红,伴随着一阵阵咳嗽。
凛烬生皱眉,面上涌起担忧和害怕,他怕这男童也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死去。
但男童缓了会儿便平息了,只是脸色更加苍白,见凛烬生依旧不怎么搭理自己,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从小身体便不好,其他人都不喜欢和我玩,除了爹娘,没有人喜欢我。”
“我走了。”
男童只觉得心中万分失落,他原本以为以后会有一个人陪他一起玩,可现在他觉得凛烬生说的话没错,自己确实是不被人喜欢的小孩。
凛烬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小的又带着无限悲凉,他转头看着天际,将那片刻动容又压了下来。
他是不祥之人,他不想再将无妄之灾带给别人。
第20章 过往(3)
凛烬生打算将这破屋当做临时的落脚点,然后又去城里找了些零碎的活干,他力气大,肯吃苦,其他人也愿意雇佣这样的工人。
只是那男童时不时会偷偷来看他,还会带些吃食,但凛烬生并没有再吃他给的东西,他眼底凉薄,总是带着疏离的意味。
男童也渐渐发现凛烬生喜欢独来独往,好像不喜欢与人同行。
凛烬生虽然不搭理那男童,却见他还是时不时过来,他会自己找乐子玩,有时候是看着地上搬家的蚂蚁,有时候又是随意捡了根枝条胡乱挥舞着,嘴里嚷着自己是一代大侠。
凛烬生突然发现,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而自己好像占了别人的地方还不许别人过来,他拧了拧眉,看着那男童自顾自的玩耍。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邪祟应该离那样生趣的小孩远一些。
男童再一次去往破屋时已经没有了凛烬生的身影,只有他住过的地方摆着一些用纸包起来的糖,很明显是留给他的。
男童缓缓拿起那些糖,心底却有些苦涩,他从来没有朋友,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但是送礼物的人并不想见到他。
他拿着糖果回家时,却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孩子,在这个年代,糖是很稀有的东西,那些孩子很快便将男童围了起来,伸着手要去抢他的糖果。
他死死的将糖果护在怀里,并不想失去这唯一一份礼物,那些孩子怒了,便对着男童拳打脚踢。
此时不知从哪里弹来的几颗石子正中那些孩子的脑袋,他们被打得疼了,四周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任何人,可当他们再动手时,又有几颗石子弹了过来。
那些孩子心里害怕,以为遇到了什么妖怪,纷纷逃走了。
此时只剩下男童一人,见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他才小心翼翼地查看怀里的糖,他舒了口气,还好没有弄脏。
他揉了揉有些发痛的手,那里有几片淤青,他将袖子垂下遮了遮,这才往四周看去。
刚才好像是有人出手帮了自己。
果然,他看到一颗叶子快掉光的树上懒洋洋的躺着一个人,正是他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大哥哥。
“他们打你,为什么不还手?”凛烬生悠然转过头看着他。
男童低下头,紧紧拽着衣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我不知道怎么还手。”
这样的欺凌对他来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他一直都是被打的那个,他也不知道怎么还手,反正那些孩子打累了,自然就会离去了。
凛烬生沉默,也有些理解男童的心情,自己之前被众人欺凌时,不也是默默忍受吗,但现在他学会了反抗,一味地忍受下去只会助长他人罪恶的种子。
因为恶人从来不会反思自己。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身形灵巧像只猫儿,他走到男童身边,第一次正视这个孩子,他只到自己的腰上一点,但那双眸子清澈至极,仿佛能进化任何污浊。
“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凛烬生的语气平淡,却又透着一丝柔情。
“那你不走了吗?”
“嗯,不走了。”
天地浩荡,好像也没有他可去的地方,不如就待在这里。
此后,男童来找凛烬生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爹娘都忙着做生意赚钱,再加之男童身体并不好,为了不让他去外面吹风,每次都将他留在家中,但他自己会偷偷跑出去。
男童喜欢书本上的侠义之客,凭手中的一把剑除尽天行不平事。
他也想快些长大然后从军,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但他的愿望似乎永远也无法实现,只要他稍微劳累一些便会出现憋喘的样子,这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是无法治愈的。
有时候男童会拿着一些书册给凛烬生看,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剑招,一看就是江湖术士欺骗小孩子的把戏,但男童看得认真,也拿着树枝照猫画虎地练着。
凛烬生只是随意瞧了几眼,便看出上面画着的招式全是花架子,这些年,他经历过濒死,身上不知留下了多少伤痕,也和别人打过架,最懂哪里是人的致命点,也知道如何防守别人的进攻。
于是,他凭着自己的领悟自创了一套剑法,他用小刀雕刻了一把木剑送给男童,他没想让男童成为一代大侠,只想着他每日练一遍,既当乐趣,也能强身健体便足够了。
男童练得起劲,最重要的是终于有一个人肯陪他一起玩,他也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闲暇时,凛烬生也问他为什么想当大侠。
他说,他想让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让所有孩子都开心快乐。
男童稚声稚气诉说着最简单的梦想,却也是最难以实现的梦想。
凛烬生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实现的。”
可那天后,凛烬生再也没有见过男童,那成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吵闹的孩子一连几天也不见人影。
他原本以为是男童爹娘不让他再过来,或者是他找到了别的事做,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放心去了男童家也没见到他,连他爹娘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卖粥的小摊再也没有开张过,他们在夜以继日寻找自己的孩子。
后来凛烬生从人们口中得知,那日街上来了一群凶狠的外地人,因吃饭不付钱与掌柜闹了起来,还将掌柜打得半死,最后是一位小孩子冲了出来,他拿着一把木剑,像位冲锋陷阵的将军。
后来,男童被泛着寒光的刀剑刺死了,连尸体也被那伙人丢到了城外,那是一群亡命之徒,手中已经有好几条人命,也不介意再多几条。
众人中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只好缄默闭紧了嘴巴。
凛烬生最后也没找到男童的尸体,城外的猛兽早就将那小小的身体撕扯进了腹中,他只看到地上那把带血的木剑。
那一刻,他感觉天地都变成了血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闯进那伙人占据的客栈,仅用一把木剑便刺穿了那些人的胸膛,他双目猩红,浑身散发着邪气,左耳后的桔梗诡异摄人。
可在人们心中,比那些亡命之徒更可怕的是他这个邪祟。
他离开了凡人生活的地方,但身上因怒气激发的邪气却吸引来了更强大的妖怪,他被利爪划开胸膛,被妖魔硬生生扯出心脏,被肆意折断四肢,但他总是无法死去。
他感觉到浑身疼痛,这些天他好像将所有痛苦都承受了一遍,似乎都要对痛感麻木了。
他的血肉一点点被啃食,骨头被粉碎,可最后还是慢慢长了回来,继续一轮又一轮的折磨。
于是,他也开始反抗,学着妖魔的样子咬下他们腿边的血肉吞入腹中,他也慢慢长出了利爪,将那些妖魔吞了下去。
他似乎再也不是凡人了,他与这些妖魔并没有什么不同,他渐渐变得嗜血,暴虐,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并不会术法,只是凭借着肉搏与撕咬战胜了那些强大的妖怪,从一阶籍籍无名的邪祟到最后所有妖魔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这天,从海外飞来了一位仙人,仙术似乎格外克制妖邪,他很快便将凛烬生制服了,将他带到了一座仙山上,刻印着仙家符咒的铁链锁住了他的四肢。
那在人间传颂有着慈悲心肠的仙人,此时却神色冷淡地将铁钩穿进他琵琶骨,将他吊在房屋中间,鲜血顺着锁链一点点流进了容器里。
他不知道这仙人想要干什么,牢笼中也关着不少仙人,他们被硬生生抽取元神,只留下了毫无生气的尸体。
凛烬生日复一日在暗笼里待着,身上的血液被一直抽取,可他并不会死去,意识还清醒的存在着。
他感觉到寒冷,脑袋晕乎乎的,失血过多后连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
可那仙人似乎并不满足抽取他的血液,还时不时透过那双赤红的眼眸为他制造幻境,让他被病痛折磨,被凡人打骂,甚至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遍遍死去。
凛烬生呆愣地躺在地上,每经历一场幻境,他都觉得自己像死过一般,比身体上难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摧残。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崩溃,内心的罪恶一直反复纠缠着他。
可那人依旧不停地为他制造幻境,勾起他心底最害怕的事,他绝望挣扎着,却如溺水的人越陷越深,最后任由自己的身体下坠,直至死去。
可他并不甘心,他不要崩溃在这阴暗的牢笼中,他开始悄悄学习那仙人对自己制造幻境时的手法,暗暗记住他编织幻境的能力。
渐渐的,他的心变得麻木,也不再害怕,再高级的幻境也勾不起一点他心中所恐惧的东西。
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就在那仙人再一次施展幻境时,凛烬生那双漆黑的瞳孔瞬间转红,仿佛无底的深渊将人笼罩在里面,在这里他就是王,所有的东西都能随他心意所变化。
那是他第一次剖开人的内心,他看到那仙人内心所惧怕的事,他一遍遍将自己置入幻境为的就是让自己精神崩溃,他想要自己的不死之身去复活一个人。
在幻境里,他了解到那仙人将自己带来的地方是昆仑山,而那仙人是昆仑山仙君慕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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