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命格,夷无咎为什么要收藏这些活死人?”
梁故渊举着火机的光,蹲下仔细看了看这些人。光照过去才看清,那些人身上穿着的居然是古时候的衣服,有些破败,还有很多补丁,但是没有一件是腐烂的,时间像是在这些衣服上暂停了,把这些东西从上古带回了这里。
“你知道命运是什么?”梁故渊问。
“命运,坤主命,大地亘古不变,所以命极难改变,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没人能起死回生。乾主运,天气变化无端,运势起起落落,三分人为七分天定。所以命运乾坤,难以捉摸。”
命不同,有人出生便是泼天富贵,也有人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无衣无食。运不同,则同样一个背景,有的人办事一路畅通,有的人却事事坎坷。
命运,向来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对,命运就是这样,不论是命是运,都是那个人的事情。但是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企图干涉他人的命运,把命运化为虚无。”
梁故渊终于知道夷无咎的打算是什么了。
“你知道吧,我和夷无咎算是一体双魂。”
陆闲闲看向他,点了点头。
“夷无咎此人,向来自负,当初升仙,是为了改自己的命。我为原本的沉咎,后来天道崩陨,我分出一半神魂弥补天道,夷无咎就是这个时候升仙的,代价是作为我的一部分,为我补齐命魂。”
陆闲闲头一次听到他的故事,听的格外认真。
“后来,六道轮回出现,鬼族应道而生,怨气冲天而生厉鬼,人间祸起,沉咎应祈愿而下凡,一分为二,我为沉言,行走人间,观众生之相,他则为无咎,负责清理九万亡魂。”
亡魂数量之多,轮回路根本容纳不下,便将其全部收归荒山,于是便有了霁野这个怀山人。
“清理九万亡魂,便是他的大功德。数量越多,功德越高。到后面,他为了积累功德脱离沉咎,便想了个法子,利用养鬼人,炼制厉鬼。”
第80章
陆闲闲一呆,“炼制厉鬼?那些养鬼人,都和他有关系?”
“大部分吧。他亲自选了几千人,用养鬼人将其炼成厉鬼,每一个的凶恶程度都堪比鬼王。这些鬼,被他称为无妄鬼。”
“为什么,无妄鬼竟然能比鬼王还厉害?”
梁故渊叹了口气,“这也是他成为堕仙的罪证,他将那些人炼成厉鬼后,并没有立即抓捕到荒山,反而给了他们一月时间,报仇。”
“嗯?他们最大的仇人,难道不是把他们炼成厉鬼的夷无咎吗?”
梁故渊缓缓摇头,“无妄鬼最憎恨、最怨念的,不是夷无咎和养鬼人,反而是那些与他们相反的人。
乞丐最厌恶富贾,流浪汉最厌恶皇宫里无所作为的权贵,边疆寒冬里冻死的战士,最厌恶玩弄政权的政客,所有人最恨的都另有其人。对于他们来说,夷无咎与其说是掠夺他们生命的刽子手,不如说是给了他们选择的仙人。这些人都会死,会饿死,冻死,被打死,早晚的事,但是如果有人在他们死之前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有能力去斩杀他们所憎恶的人,代价只是付出生命,那对他们来说,这不是恩赐是什么?命,是他们最不值得稀罕的东西。”
陆闲闲沉默了,沉默的看着地上这些活死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从没有走出过鬼怪的世界,他也没有机会看一看,原来比鬼吃人更可怕的,是人吃人。
“那些人被炼成厉鬼之后,夷无咎没有约束他们,反而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放纵,让他们尽情屠杀,积累怨气。那一段时间,你已经被你师父领回去了,正在修行,所以没有见到。”
“那时候你在哪?”
梁故渊思考了片刻,摇摇头,“那段记忆被封锁了,我想不起来。”
也不是完全忘记了,还能依稀想起那段时间,最繁华的都城血流成河,太阳还没落山,家家就已经闭门紧锁,到了晚上,街上除了闲荡的恶鬼,只有阴风阵阵。凡是稍有家底的人,就被屠戮一空,皇宫更是重灾区。皇帝被做成人彘,浸泡在酒缸里,四肢被下人分食。他到的时候连脸都被啃去了一半。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些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进入皇宫的?他想不起来了。
“因为这个恩赐,夷无咎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即使化为厉鬼,他们也甘愿为他所用。这一群无妄鬼,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即使后来沦落为堕仙,重新究极养鬼人炼制恶鬼,也完全比不上无妄鬼。”
沦为堕仙之后炼制的鬼,就是蓬岛广场被压在血祭之下的恶鬼,此时被夷无咎拿来当作引诱酆都的棋子,丝毫不觉心疼。
陆闲闲皱眉,踢了踢地上的活死人,“那这算什么?夷无咎留下他们的尸体做成活死人,图什么啊。”
“物尽其用罢了。他给了那些人一个承诺,承诺在他登仙之后,赐给他们重新做人的资格,甚至,还有极好的命格。”
陆闲闲直觉这事儿不靠谱,夷无咎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超脱六道之外,命格和鬼不一样,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呢。
梁故渊表情淡薄,“我们只是旁观者,或许会觉得不可信。但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付出少许就能获得求之不得的东西,为什么不试试呢。他收集这些命格,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会用来做什么。”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路都是趴在地上的活死人,打火机的火光移动着,他们的眼珠也随之从左转到右。陆闲闲说不上什么感觉,他觉得这些沾满鲜血的灵魂既可笑又可悲。
“在想什么?猜测夷无咎收集命格的目的?”
陆闲闲摇摇头,“在想,命运到底是什么。这些人杀了他们憎恨的人,企图换取好的命格,改变命运,他们做了那么多,可最后,灵魂囚在封印里,身体困在这里,没有一处得到解脱。”
“追求欲|望的人,终究被欲|望吞噬。”
一路无言,尽头处是一扇门,梁故渊直觉,里面的东西一定和夷无咎的目的有关。石门厚重,靠人力根本不可能……
“阿打!”
一个漂亮的蛛网裂痕出现在石门上。
梁故渊缓慢扭头,再次震惊地看着陆闲闲。
“怎么了?台词不对吗?”陆闲闲歪头,疑惑地看他。
梁故渊往后稍了稍,朝他输了个大拇指,“非常对,继续保持。”
当凡人当久了,他总是忘了陆闲闲这一身天生蛮力,简直就是bug的存在。这是直接开了个挂啊。
挂逼陆闲闲转了转手腕,蹙眉看了会,“不好搞,得要工具。”
梁故渊心里了然,能让夷无咎拿出来镇守的东西绝对不简单,光靠蛮力的确有些困难,就算是陆闲闲也不例外。“什么工具?”
若是要什么神器可能有些困难,只能先离开保证安全。不过若是放弃这次机会,想要再进来,绝对更难。梁故渊思考着后续的计划。
咵查一声,陆闲闲抄起了旁边的锄头,大概是路过的时候从活死人手上顺过来的,看起来十分古朴陈旧。“这个就好。”
“???”
在梁故渊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陆闲闲抡起锄头,以大锤八十的气势,悍然挥下,霎时间,火花四射,碎石迸溅,好一副闲闲捶门图。
这一锤,贯穿星辰。梁故渊默默合上嘴,尽管心里一片草泥马,面上仍是冷静的一批。
“呐,梁故渊,开了!”
陆闲闲一副求表扬求摸头的表情,配上灰头土脸的造型,看起来特像地主家的傻儿子。梁故渊摸摸他的头,夸了句真厉害,顺便帮他把头发里的石子扒拉出来。
石门被硬生生砸出来一个洞。
梁故渊身量比陆闲闲高,也比陆闲闲宽,这个洞口连陆闲闲都只能勉强钻进去,轮到他,只能缩着身子,努力把自己的宽肩收起来,身上的衬衫这回是裂了个彻底。
梁故渊皱着眉,啧了一声,有些嫌弃自己的衣服。就在他拍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戳了戳,一回头,陆闲闲红着脸站在他跟前,手里举着自己的外套。
梁故渊挑眉,饶有兴趣地盯着陆闲闲,他还是头一回看见会脸红的陆闲闲呢。
“咳,遮一遮吧。”陆闲闲手里的外套直愣愣地杵着,却不看他。
梁故渊低头一看,衬衫横着撕了道口子,下腹的肌肉线条暴露无遗,再往下一点的都隐约能窥见个轮廓。大概是因为刚才擦到了,疼的慌,所以小腹一直紧绷着,线条更加清晰流畅。
他又看了一眼陆闲闲,把正在偷瞄他的人抓了个现行。
“呦,你怎么也脸红了?”
陆闲闲同手同脚地转过身,拒绝回答。大概是气氛挺怪异,本来就容易脸红的梁故渊也觉得有点脸热,但是他的表情永远不会出卖他的心情。
“以前又不是没看见过。”
陆闲闲就不一样了,说话都虚着音,“以前,你也没答应我啊。”
仔细一想还真是,两人相识的时间不短,但是却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怎么着,你这脸红还是全自动的?答应了,才会脸红?”
“以前也没看得这么清楚啊。”陆闲闲嘟囔一句,脚尖捻着地上的石子。
也对,以前的时候,两个人一个休息另一个就得放哨,别说互相观摩对方的身体,就连一块儿洗澡都没有过,毕竟一个疏忽,两人就有可能被厉鬼吃掉,能分出一份心思来关心对方都算是感情深厚了。
“没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什么机会,他没有明说,但是陆闲闲一个慌张直接把脚底的石子捻了个稀碎。
第81章
石门后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简朴,空无一物,只有中间竖着一张玉石台,台上一盏长明灯,是混沌中唯一的指引。
石门上漏着的大窟窿,投进来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光斑,照在两人身上,拖出两条长长的影子。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周围。四周沉得仿佛深渊,只有一条通往石台的路稍微明亮些。
“有古怪。”
陆闲闲点点头,也觉得不对劲,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看看那边是什么。”梁故渊指了指右手边。
陆闲闲掏出一张黄符,食指与中指夹住,吹了口气,黄符燃烧起来,他往右边一扔,微弱的火光落地之后立刻窜起一米高的火焰,瞬间照亮了周围。
不,不是照亮,更像是点燃。
地面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好像被火光点燃了,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诡异红光。石台上隐在长明灯下的东西,也被点燃了,像块烧红的石头,也像一片即将熄灭的灰烬。
密密麻麻的红点闪烁着,梁故渊有些喘不过气。
“这些,就是外面那些人的命格!?中间那个也是吗?好像不太一样。”陆闲闲眯着眼睛观察石台上的东西。那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虽然也发着红光,但只有一半被点亮,另一半是死气沉沉的黑色。
梁故渊掐了掐指尖,“那是,我的命格。”
“哎?”陆闲闲瞅着一红一黑的玩意儿,有些惊讶。夷无咎费老大劲儿弄过来的东西,居然就i这么大咧咧展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那是我和夷无咎的命格,他把两个命格纠缠在一起放置,明显是要换命。”
陆闲闲更惊了。命和运不同,养鬼人炼制背债鬼,换走身上的阴债,换来阴德,再怎么复杂,也只是换了运势罢了。换命,命是人魂的根,换命是根本不可能的。夷无咎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来。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夷无咎当初用他的魂魄作为筹码,跟随沉咎一同升仙,恐怕那时候,他就已经计划着换命了。”没想到当初的一时冲动,居然给自己埋了个祸患,梁故渊看着长明灯,目光沉沉。
“那我们把你的命格重新抢回来!”这样就不用担心梁故渊会随时丧命了。虽然活死人暂时死不了,但终归不稳妥。
“呵,天真,纠缠到一起的命格,你敢给他重新安回去吗?”长明灯的光被一只手笼罩,显出了后面那人的身影。他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一身黑金色的衣服,华丽,倨傲。
“夷无咎!”
“好久不见,沉言。看来你的记忆,恢复了很多。”他好像丝毫不意外他们两人的出现,甚至笑意盈盈,表情愉悦。
“是你故意引我们进来的。”梁故渊语气肯定。
“是啊,让你们看一看我伟大的壮举。怎么样,惊讶吗?”
梁故渊轻嗤一声,“还真是低估你的傲慢了。”
敢把他们堂而皇之的引进来,不愧是我慢心夷无咎。
“放心,我会把你们安全地送出去,让你们亲眼看着,我荣登大道的时刻,很快,就能实现了。”
陆闲闲没听他逼逼,出其不意地袭向石台,长明灯的灯火摇曳了一瞬,手指即将触到命格的一瞬,夷无咎轻蔑一笑,轻轻一挥便挡开了他的攻击。
“霁野,你怎么还是一副,听不懂话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是个傻子吧。”镹渠从黑暗中走出,平静地看着他。“我最讨厌他这副不听别人说话,自以为是的样子。”
陆闲闲明显感觉到,镹渠周身都变了,怨气冲天,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们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
“呵呵,只是开了血祭而已。酆都的人啊,一如既往的贪婪,你让他们镇守血祭,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血祭下数千亡魂呢。可惜他们无能,放出来也控制不住,全归了我。”
鬼吃鬼,怨气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聚集起来,养出了镹渠这样强大的厉鬼。
“下次见面,大概就是我融合仙格的时候了,如果你们能活到那时的话,放心,很快的。”夷无咎笑着,一股吸力将梁故渊口袋里的莲花青砖取了过去。两人还没回过神,直接就被夷无咎打晕送了出去。
——
陆闲闲再睁眼的时候,一群人围着他,关切的瞅着。
“祖……咳,前辈你醒啦?”何老道本来想叫祖宗,被他孙子掐了一把又临时改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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