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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妄不着痕迹垂下眼眸，向这不知名的神遥遥行礼：“不知您如何称呼？来此地，又有何要事？”
他半点不担心会因打扰休息，惹这位神生气。
果不其然，这位神看了他一会就收回了目光，声音低低的，如同空荡的山谷：“我名罗魁。在寻一神，你是这附近的山神，或许曾经见过他。”
李妄从善如流点头：“愿闻其详。”
他特地用神力伪装自己，就是为了误导罗魁，让他以为他也是神，放下戒备。
这时候如果牧月他们在，罗魁或许还会再仔细探查。以神所能感知的距离来说，之前那片树林之外有谁在，是一眼就明白的事情。可他是一个人来的，减少了因和人类混在一起的嫌疑，情况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我要找的神，名为仇逸仙。”
罗魁说，“你既然为神，便一定听过他的名声。如果发现了他的踪迹，就来告诉我。”
仇逸仙？
李妄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知道了这里可能会有两位神。
但此刻不能露馅，作为一个连名字都不被在意的山神，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顺从应下：“在下明白。”
只是那踪迹能不能传达到死去的神那里，就不知道了。
第46章
李妄还想再问问更多情况,正要出声，忽然发现罗魁又开始盯着他了。
而且比起刚刚那被打量感，这次的目光似乎更加危险,充满了强烈的探究之意。
李妄的心一点点悬了起来。他不敢再抬头直接对视，担心可能会再出什么纰漏。
可为什么？
他表现出了什么破绽？还是之前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李妄急速思考起来，另一只手悄悄将信号传递了出去,通知其他人尽快赶来。
在一位持有权柄的神明眼皮子底下这么做,风险不小。最为隐蔽的联络的方式是让天道通知其他人,可如果天道出现在神明面前,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天道一旦被发现,对方说不定会立刻发起攻击，所以只能让天道隐匿。
思绪千回百转间,罗魁的声音如同审判的雷鸣，轰隆隆地响起了。
“你身上的神力痕迹很奇怪,太过斑驳了。如果是普通的山水林地诞生的神，气息应当极为纯净。”
他的目光紧紧抓着面前来历不明的“神”，语气冷厉,吐字清晰,“比起山神,你更像是堕神。可堕神身上不会出现这样相似又不同的两股神力——你到底是谁？”
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李妄已经急速后撤，脚下草叶飞舞灰尘四起,但总算是拉开了他自认安全的距离。
他远远看着那逐渐起身的神明，还是没把伪装的神力卸下,只戒备地掏出了短剑。
这可不是解释什么他不小心吞噬了两位神的权柄之类的话就能蒙混过关的场合。
虽然须沧说神不在意自己同胞的牺牲,但那仅限于与自己无关的时候。一旦被发现他们的目的是自己，不可能有神能够坦然受死。
仿佛在验证他的想法,罗魁站起后，朝着他抬起一只手，宛如托举什么。
他语气冷淡：“不回答？还是不能回答？无论哪一种，我都会得到答案。”
话音刚落，以罗魁为中心，半径二十米的区域如同被无数纵横交错的线割裂，碎开一道道可怖的深黑印痕。就连空无一物的虚空也不例外。
“那是……”
李妄睁大了眼，下意识停下了原本想要继续躲开的脚步。
他记得这些线，记得这样的印记。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藏在记忆深处可怕又深刻的那一天。
一切发生的那天，人类所不能触及的天空之上裂开了口子，然后——万物俱寂，生灵涂炭。
唰唰唰，无数肉眼无法看清的线齐齐朝着黑发青年的方向奔来。
被当做目标的人却直愣愣地望着罗魁，仿佛要将这个身影与心中原本模糊不清的一个影子重叠。
足以割裂生命的锋锐线条不断逼近，将触碰到的一切都切碎，化为无意义的尘埃。
最快的那道线眨眼间便要掠过青年的脖颈，让人几乎可以预见下一秒的鲜血四溅。
“李妄！”
远处暴发的厉喝似雷霆炸响，震回了茫然者的三魂七魄。
李妄眼眸一厉，快速后撤，并一指弹出。
湛蓝光芒迸发，紧密包裹住飞来的线条，阻拦住了它的去向。
“吼！”一只黑白斑纹的巨型老虎自林间跃了出来，对着远处的神明龇牙。
两个女孩从它背上下来，赶到到了他旁边。
“你没事吧？”祝笑笑一面催生出一大把藤蔓去阻断罗魁，一面问道。
“没事。”李妄抹掉脖颈处沾染的一线血迹，摇头。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牧月却是质问的口吻，“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这家伙在这？”
李妄看着轻易切断藤蔓的罗魁，没有否认：“嗯。”
牧月听了这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招来了大量的鸟雀走兽，攻向独身一人的神明。
“现在不好分心，等结束了，你可等着吧。”
她甩下狠话，和祝笑笑互相配合，尽力阻挡罗魁的视线。
可惜无论是什么冲过去，全都被无往不利的线条截断。眨眼间，动物的血肉混着破碎的枝叶铺了一地，围绕着正中心的完好无损的神。
“人类。”罗魁看向她们，一丝惊讶从眼底划过，“你们从什么地方得到这种力量？”
被问的人没想着回答。
“看来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对手。”祝笑笑表情凝重，“也不是能够轻易放过我们的样子。”
牧月瞥了眼如杨絮般无处不在的裂口，赞同她的看法：“交谈也拖延不了多久。现在只能等……”
她话语未尽，李妄忽然侧头。
飒飒声与一道不悦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你们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一个人吃独食！”来者抱怨着，浅棕的头发上沾了片树叶，鲜红的耳饰一晃一晃，像是从猛然加速中停下，被惯性带着动作。
听见这个声音，三人眼眸都亮了些。
祝笑笑朝他点点头，又投入新一轮的攻击中。
牧月微微勾起嘴角，嘴上却还是不饶人：“是你太迟了，再晚一点，你就只能来收个尸了。”
“那种活计还是拜托大小姐来吧。”师鱼鱼双刀在手，注视着远处的神，深褐的眸光比刀光更锋利。
他低声唤了同伴：“李妄，从大小姐她们的佯攻中看出什么来了吗？”
“有些眉目了，这神自称罗魁，从名字听不出来权柄，只能看他的反击如何。”李妄同样小声回答，目光不曾离开动作从容的罗魁。
他一直没出手，就是为了确定这位神的权柄为何。在场只有他对神力感知最为敏锐，所以是最有可能分辨出这一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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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权柄，再对症下药，出其不意，才能事半功倍。
“那我先去试试，你可要看仔细了。”
师鱼鱼舔了舔唇，身上泛起赤红的纹路，如同野兽睁开竖瞳，凌厉的杀气骤然爆发。
站在原地的三人没有阻拦。
浅棕发的青年像是一只狡黠的猎豹，腾空而起，窜入了专属的狩猎地。
“喂，你的招数看上去，有些眼熟啊。”
被展开的藤蔓包围后面，一道人影带着明亮的刀光，出现在了罗魁面前。
罗魁看向他，皱起眉：“你的力量……妖兽。你又是什么东西？”
“是来取你性命的人！”
刀光对上无形之线，竟硬生生将其逼退。
没等罗魁感到惊讶，那人已经一刀一刀砍了过来。
那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他如何挥动双刀，只能看见一道道残影。
“多日不见，他的刀法又精进许多。”刚刚赶到的颜玉麟忍不住赞叹道，手上的虎符浮在手心，蓄势待发。
古银低笑两声，尺寸夸张的斩/马刀紧握手中，肌肉已经在衣服下鼓胀起来，他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和他切磋一下才行，不然这‘千斩刀’的名头要被他抢去了。”
“我想他大概还是更喜欢那个‘影杀刀’的外号。”
说话间，情况直转急下，师鱼鱼双刀骤然崩碎，化为片片银光坠落。
旁观者心弦一紧，下意识寻找生机。
浅棕发青年立马松开手，不顾掉落的刀柄，翻身一滚，勉强拉开了距离。
对面的神半步未退，无数的线条飞了过去。
轻而快，却是杀人之法。
“是吗？那我要好好问问才行。”声音被甩在身后，挥着长刀的男人一脚踩出一个半指深坑，直直冲了过去。
不知道是运气还是事先计算好，恰好拦下了冲到同伴面前的那些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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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颜玉麟松了口气，手中虎符光芒大振，给他们笼罩上一层不易察觉的辉光。
牧月收回招兽的手，瞥见连续不断奔来的生物们，喘了口气：“你的指挥术法还是一如既往的方便，能暂时代替我们运行法术什么的，在关键时刻很有用。”
祝笑笑也跟着点头，补了一句：“多亏你我也能抽出时间更换种子。”
没等颜玉麟回一句礼貌的话，李妄忽然出声：“游生来了吗？”
颜玉麟略显惊讶，点点头“他在。连你都没能感觉到吗？”
“嗯。”李妄并不避讳这点，叮嘱道，“向他传递信号，能够一击必杀的时候，就出手。”
游生的隐匿术这几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如果他不主动现身，他也很难找到他的方位。
“好。”颜玉麟点头，随即明白了什么，面露喜色，“你已经认出来了？他的权柄是什么？”
牧月和祝笑笑同样满眼好奇，似乎也期待答案。
“轰隆”、“咔嚓”。
师鱼鱼和古银两人合力，配合不断涌现的各种毒性植物与飞禽走兽，倒是真把罗魁拖在原地。
只是情况不太好，两人好几次差点被打中要害，身上各处已经渗出血迹。
李妄望过去，在两人兴奋的面容上一扫而过，没把话说得太满：“有七成把握。”
他回忆天道曾经转告过的特征与须沧记忆里的零星片段：“力量蛮横而果断，强大，自有规律，每一道攻击的流动感非常相似。再加上被触碰的东西立刻破碎，无法恢复这点来看，他掌握的权柄是——”
湛蓝的光芒如水荡漾开来，黑发青年仿佛脚踩半透明的水面，一步步跨了过去。
“裁决。”
蓝光滑动着，出现在了正与人类对抗的神明脚下，仿佛鼓起泡沫，“啵”地将罗魁困在了蓝色的神力半球中。
师鱼鱼和古银马上知道这是谁的手笔，默契十足地往后一退，退出被笼罩的范围后，伸手往半球里送了些力量巩固。
罗魁本想继续破开这蓝色屏障，随意瞥了眼后，却停下了动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堕神的力量。”他皱紧了眉头，看向凌空站立的那个身影，“你不是堕神。”
李妄居高临下望着他，眸光冷淡。
“我是人类。你是掌握裁决的神，对吧？”
罗魁再次感受了一番围绕他的力量，肯定道：“不，你不是人类。人类不该有这样的力量。”他并未否认掌握裁决。
李妄毫无动摇，问他：“何为人类？”
“人类当为拥有人之魂者。”掌握裁决的神毫不犹豫。
“原来如此。”黑发青年勾起嘴角，“掌握裁决的神这么说，那么一定是对的。”
他微微弯了弯眼，深沉的黑眸似无垠夜空，注视被其照耀的唯一渺小存在。
“那么，再问一次。我是人类吗？”
“你不是……”罗魁刚要将这绝对的话说出口，忽然一僵。
整个身体连着灵魂发出颤抖，仿佛被重锤击中，有什么坚定的东西出现了一丝裂痕。
罗魁面色难看了起来，反应了过来：“你是人类。”
“即使你现在说出正确的结论，刚刚说出的错误‘裁决’也触发了你的束缚。”
那个人类轻飘飘下落，一步一步踏过来，仿佛每一步都在踩碎他的权柄。
“绝对不能‘裁决’错误，不是吗？掌握裁决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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