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意味更浓的笑容,接着朝和他说话的人抬了抬下巴,大概意识是不慌。
接着他熄灭手里的烟,不慌不忙的朝着后台走去了。
这个酒吧的后台和其它酒吧不同,没有那些供上了头的青年男女厮混的包房,而在室内摆着的居然是一个巨大的池子。
池子里盛满清亮的海水,池子外,几个年轻人正围成一圈。
其中有一个发现了老板的进入,一伸手就将老板拦了下来,不满的看了一眼老板。
老板抬了抬手,做了一个无意冒犯的手势,接着就走到了最边缘,看着池子的方向——
池子前方,一个年轻人正跪在地上,口里低声的念着——
“达贡啊,我伟大的父神,请带我入海底,看海洋深处最美丽的风景。”疯狂的话钻进了老板的耳朵里,让他不由自主想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这是他认识的一个人习惯。
在场的众人似乎是没有感觉这话有什么不对,一个个都用狂热的目光看着说话的青年,青年人在这些目光下更加激动,他用狂热的声音说:“我愿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深潜者的一员,只为永远追随在父神身边。”
就在他话说完的那一刻,池中翻起了波浪。
在波浪之中,银发的女人浮上了水面。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她有着比牛奶更白的皮肤,艳丽的红唇,和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她的头发银色如月光一般撒落在水面,随着她的浮起,在水面散开。
老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见她浮起的下半身并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鱼一样的尾巴。
那是一条人鱼。
他立刻收回了目光,没有在继续看下去。
而在人鱼浮起时,那些热烈看着水面的人更加激动了,他们几乎想扑过去一样,尤其是跪在地上说话的那个。
他抬着头,痴迷的看着人鱼一点点向着自己靠近,一直到银发的人鱼已经到达他的面前时,他的目光已经完成沉迷了。
银发的人鱼捧起他的脸。
“父神,会给予你爱的。”轻柔的声音就像是远古传说中的塞壬之音,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别样的诱惑。
那个青年人几乎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人鱼的手臂。
而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的手里端着一块鲜红色的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看起来格外的艳丽。
老板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想吐了,因为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端着肉走来的男人手臂上少了一块肉,还流着血。
只是那血液并不是鲜红色的。
只看了一眼,老板就不看了。
因为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该看,有些事情不该看。
那个人将肉端到了狂热的青年面前:“既然你愿意追随父神,那就请吃下这块肉吧。”
青年人看了一眼肉,又看了一眼银发的人鱼。
人鱼眼中露出鼓励,她捧着青年人的脸,唇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追随父神入海底吧。”
青年人的神色一下激动起来,他立刻将肉夺了过来,像一只野兽一样的啃着肉。
这样的画面本应该是恶心的,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低着头的老板以外,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不适。
他们甚至还吞了吞口水,一副非常渴望的样子。
没几分钟,一整块生肉就被青年人吞进了肚子里。
他想对着面前银发的人鱼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是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他痛苦的挣扎起来,在地上打着滚,并且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长出一样。
在他挣扎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他脖子上,胸口,大量肉瘤一样的东西开始生长,那些肉瘤上长着浅浅的鳞片状物体,像是鱼鳞。
而他的脸上也开始发生变化,他的扭曲,产生一种另外恐惧的错位感,而他的额头也诡异的增大,就像是肿瘤病人一样。
这样变化的过程持续了三分钟,三分钟后,青年人停止了挣扎,而他身上的变化也一点点消失,逐渐回归到了一个正常人的外貌。
等到他回归正常,他第一反应就是做起来看他的手:“大祭司?”
“不要害怕。”银发的女人温柔的安慰道,“这一切并不是因为父神收回了对你的恩赐,只是因为你毕竟是个人类,想要真正成为我们的一员还需要一定时间。”
她轻柔的抚摸着青年人的脸,就好像安慰他一样。
“所以我……那我真的可以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吗?”青年人激动地说。
“当然可以。”银发的人鱼说,“父亲接纳一切愿意追他的人。”
一瞬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只剩下老板还站着。
老板不会跪,他只是看着这些人一脸狂热的看着水池中央的银发人鱼。
?
“伟大的达贡,我们的父亲,来自深海的主人……”
这些人嘴里念着同样的话,让现场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邪\教组织一样,老板心理想。
而这时候,银发的人鱼忽然抬起头,看向站在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的酒吧老板:“达贡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神明,你也这么认为吧,路西?”
被叫做路西的酒吧老板耸了耸肩膀,笑着说:“大祭司,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有信仰。”
第69章 生还者(9)
很明显, 酒吧老板的话惹怒了那些狂热者,他们怒视老板,看上去很像是要把他撕碎一样。
但是老板和那条银发的人鱼都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情绪。
人鱼只是笑了笑, 然后温柔地说:“那可太可惜了。”
她有一副可以说能够诱惑所有人的嗓子, 即使只是这样平常的说话,都足够人为之神魂颠倒。
旁边的男人们立刻露出痴迷的神色, 于是现场就只有老板和那个端来肉的男人还保持着理智了。
“没有什么可惜的。”酒吧老板弯曲了手指, 看上去很想掏出一根烟来抽。
那大概会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像一个地狱侦探。
“你知道信仰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银发的人鱼柔声说, “我们信仰着父神, 父神也会爱着我们。他给予我们守护,我们奉献上我们的尊重。”
其他人都露出赞同的表情,只有老板依旧是一脸的不为所动。
银发的人鱼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失落:“看来我还是无法说服你加入我们, 路西。”
“你知道的,大祭司。”酒吧老板轻松的说,“我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只在乎钱,如果陷入了什么信仰之类的圈子, 那就没有办法赚到钱了。这也是你们最开始选择和我合作的原因不是吗?”
银发的人鱼笑, 她挥了挥手,遣退了在场的其他所有人, 包括刚刚吞下血肉的青年。
她在这些人里面似乎格外有地位,只是一个动作, 那些人就都听话的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老板和银色的人鱼两个。
“你匆忙过来, 是有什么事情吗?”人鱼靠近到池边, 单手撑在池子旁边, 抬着头看酒吧老板。
酒吧老板蹲了下来:“你们的事情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是我们的事情。”人鱼强调的说道, “也许你并不信仰我们的父神,但请不要说得好像你没有从这件事情中获利而已。”
“好吧,我们的,但是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商人。”酒吧老板摊开手,“就算我被发现了,最多也就是进监狱而已,然而对你们来说就不一样……”
人鱼微笑着看他,银色的眼睛里有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流动。
酒吧老板却并不在意,他从口袋里摸索一下,摸出一支烟,然后叼在嘴巴里。
不过没有点燃,只是简单的叼着——来自深海的人鱼并不喜欢烟草的气味。
“你们可能瞧不起那些人类,但是我得说,那里面确实有很厉害的存在。”酒吧老板“好心”的说道,“他们插手,对你们来说可不是好事。”
人鱼抿起唇,过了一会才说:“我们从来没有瞧不起人类,实际上,我对人类一直抱有深深的尊重。”
酒吧老板看着她,想听听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但是你知道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尊重与不尊重的事情。”人鱼温柔的说,“而是两个种族在争夺生存之地。也许人类认为他们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而我们是侵略者,但是在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我们也曾经是某个世界的主人。”
“某个世界?”酒吧老板挑了挑眉,“听起来也不像是我的世界。”
银发的人鱼看着他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酒吧老板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答案,所以对方敷衍,他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不管怎么样,我反正是无所谓的。”酒吧老板舔了舔没有点燃的烟的烟蒂,“至于你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和我没有关系,毕竟我只是个酒吧老板,最多就是想赚点钱而已。”
“谢谢你,路西。”银发的人鱼微笑的说,“我代表深潜者一族感激你的帮助。”
“不用。”酒吧老板转过身,顺手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反正……合作赚钱而已,不得不说,你们给我的东西帮我赚了不少钱。”
银发的人鱼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赚更多钱。”
“别。”酒吧老板笑眯眯的说,“不要想拉我进你们的教派,我不信仰任何人。”
第二次被拒接,酒吧老板还对他们的神表现出强烈的嫌弃,银发人鱼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生气,只是简单的笑笑,像是习惯了一样。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在继续说下去,老板说完,没有怎么停留,就笑眯眯的走了。
只留下人鱼还在池子里。
过了两分钟,之前离开的男人走了进来——是之前那个端着肉给青年人的男人。
男人走到水池边上,盯着水池里银发的人鱼。
人鱼其实没有她在酒吧老板面前表现的镇定,她的鱼尾在水池里翻着,拍打着水面。
男人看着她的鱼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问:“心情不好?”
“不,蒙拉德,我只是在思考。”人鱼温柔的说,“在思考该如何才能让我们的种族走的更远。”
“达贡保佑。”男人低下头,“深潜者永远受深海之主的护佑。”
而离开酒吧后台的老板重新回到酒吧里,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依旧迷乱的舞动着身体。
酒吧老板叼着烟,看着那些人。
他靠在吧台上,动作非常优雅,如果细看会发现他长得非常漂亮。
但是奇妙的是,整个舞池里,那些迷乱的人群里,竟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吧台旁的老板。
老板抽完了烟,忽然朝着人群中的一个人走了过去。
走过那个人时,他的眼神微微抬起,朝着那人看了一眼,随后又转了回去。
接着他走出了酒吧。
他在外边吹了一会风,等了一会。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他就看见一个青年人走了出来。
“如果我是你……”酒吧老板上下打量一眼青年,“我会收起身上难闻的气味。”
青年人缓缓的看着他,一双蓝色的眼睛慢慢变了颜色,变成了暗红色。
他的外貌也开始变化,黑色的头发褪去了颜色,变为了纯白。
最终,他恢复了本来的面目——是伯纳。
“我也很好奇。”伯纳开口说,“你为什么要帮助深潜者。”
“因为很有趣。”老板说,他一边说着,一遍重新点燃一根香烟,抽了一口,然后把烟展示给伯纳看,“你知道人类为什么喜欢这玩意吗?”
伯纳摇了摇头。
托尼不抽烟,其他人抽不抽他也不在意。
“这个东西会让人类生病,但是人类还是非常喜欢。”酒吧老板说,“我见过一个人,都已经肺癌晚期了,还把这玩意当命一样的抽。”
他说完,嗤笑一声,把烟扔到了地上,用脚踩住,碾碎。
“这就是人类。”酒吧老板眯起眼,“很有趣的人类。”
伯纳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酒吧老板就冲着他笑:“你不懂人类。”
伯纳依旧看着他,而酒吧老板笑得更开心了。
他看着伯纳就好像看着一个有趣的玩具。
这个玩具,附和他的心意,也符合他的期望,他很喜欢,但是这个玩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想到这里,酒吧老板笑得更开心了。
而他看着伯纳,看着伯纳一脸面无表情:“你不懂人类,真好玩,你居然一点都不懂人类。”
“你又懂人类吗?”伯纳有点不耐烦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不,他不是个人。
他不明白这个东西为什么一直嘲讽他不懂人类。
他是不懂人类,但是那又怎么样?他本来也不喜欢人类。
而且,面前这个人又多懂人类?如果这么在乎伯纳懂不懂人类,那么懂人类的他又为什么要背叛人类,帮助深潜者?
只是……为了有趣?
伯纳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不不不不,让我好奇的是,你试图阻止那些怪物鱼,但是你却……”酒吧老板上下打量伯纳,“……一点都不懂人类……你是某个人的工具人。”
他说到工具人时,嘴角怪异的抽动,就好像嘲讽一样,但是伯纳觉得那嘲讽并不是对着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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