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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余临第二次看到03457露出这种表情了，他终于确定，初见时这名杀手对自己真的没有任何杀意。恰恰相反，他很害怕自己死去。
在他口中那位前辈被清除之后，自己仿佛成为了他新的依靠。
同一时间，09对03457的第九轮情绪分析又一次以失败告终。他转头看向门口，叫道：“凯尔文。”
余临反应了两秒，才处理完这条信息，09是在喊他。
“有事说。”
他离开门口，将洗好的水果端到桌子上，往03457那里推了推，但对方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余临在03457身边坐下，对方紧绷着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下来。
09说道：“你的朋友看起来不太高兴。”
03457双手搭在腿上，不自在地捏着膝盖。“我，我没……”
余临替他说完：“他没有不高兴。”
09露出一个干净的笑：“那就好，我以为你的朋友不喜欢三个人一起。虽然没有这样的经验，但我的朋友说，三个人以上时客户的情绪值波动会更大。”
余临：……
03457问：“什么是情绪值波动？”
09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工作时要时刻关注客户的神色变化，出厂时安装的工作守则模块上将这一点标红标粗。
“情绪值波动越大，就证明他们做爱时越兴奋，这样就越快乐。”
因为余临在身边，03457与“新同伴”的交谈显然更顺利了。
03457：“什么是做爱？”
09：“我工作的主要内容。通过调整括约肌收缩程度、适当发出叫声和哭声、反抗与捶打客户等，达到取悦对方的目的。”
03457：“……啊？”
好奇怪。
他想，真的好奇怪。余临原来喜欢被人打吗？
他思索片刻，尝试性问出口：“那你可以教教我吗？”
余临：“……”
09点头，有人跟他聊本职工作，这让他兴奋不已：“当然可以啊！”
余临没在这场对话中发表过一个字的看法，03457为此感到奇怪。
他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紧皱着眉，一条腿不知道为什么上下抖动起来。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倒是看到过将死之人双腿一起发抖，接着他们就会湿了裤管。
03457冷落下09，注意力转移到余临身上，再次紧张起来。
余临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十分危险，非常危险。
但对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什么。
事实上，余临正在努力忘记刚才的对话，如果不是因为在飞塔受过的伤无法带到现实世界，他现在一定更加暴躁。
不过人越是想忘记点什么，那件事就会记得格外清晰，主观的情感表达永远干不过潜意识，这就是为什么飞塔不适合他呆一辈子。
世界可以来自童话书，也可以来自梦境，飞塔则是这两者的结合体。
在将近半分钟后，余临才平复了心情，拉着03457卧室走：“你跟我来。”
03457有点不好意思，在走出客厅时，他还犹豫了几秒，之后才发现余临的目的地在卧室。
在他的卧室。
03457生平第一次被人牵着牵到别人的卧室，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飙升，机体产热过多，战斗服里又闷又燥。
余临哐当一脚踢上门，在窗户前直打转。
“得把他送回去。”
03457的意识从身体产生的异样感里抽离，他回过神来，不解问：“为什么？”
余临不是很喜欢09吗？
在飞塔的时候，他们之间明明相处的很融洽。他以为他们会被这个机器人揭发，但余临却意外地征服了09。
余临：“他在现实世界里待太长时间，飞塔就会被清扫，也就是毁灭。”
“世界来自潜意识的强烈情感，所以有时候梦里的世界也会成型，从我这个能力被发现开始，出现在我身边的世界不计其数，但能够留存下来的少之又少。飞塔是第一个稳定存在的世界，而且它……”
说到这里时，余临的情绪明显有了变化，但他最后控制住这种情绪的流出，遮挡下后半句。
“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03457想了想，问：“是有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人在里面吗？”
余临没有回答，连头都不曾抬起来过。
03457酝酿了很久，才组织出一句话来：“其实我不想离开Z组织。”
余临抬头。
03457：“因为Z组织里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前辈和师兄，还有一些虽然叫不上编号也认不清脸，但因为我死去的人。”
余临：“谁？”
03457两根手指搭在大腿上，不自然地捏着。
“一起执行任务的杀手，还有初代培训中被当做生物垃圾的人。”
Z组织杀手预备军从六岁开始进行筛选训练，智商测试与综合体能测试任何一项不合格，都会被当做生物垃圾处理。
生物垃圾的最后归路是焚烧炉，随着培养室里未能孵化成功的胚胎一起丢进去，最后被一个技术员带走，作为花草的肥料。
余临：“你很清楚吧，他们的死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03457噎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往下说。
“在你看来没有，但在我看来有。包括那些任务对象，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前辈一直告诉我，被我们杀死的人会长出第二双眼睛，死之后就拿那双眼睛来看还在世的亲人。我们杀的是组织认为的叛徒、反社会份子、各国间谍，组织给了我们一个合理的杀人理由，让我们可以用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杀死任务对象。但我们永远不能否认自己杀人的事实，他们也有亲人，也有家庭，他们的尸体旁边也会有亲人在哭泣。在他们死后，永远都会有人为他们哭泣。”
“如果有一天谁要我们碎尸万段，我们都没有任何理由反抗，这是我们应得的。”
余临沉默片刻，说：“我现在理解为什么你的前辈会被当做叛徒了。”
杀手是工具，工具不该具有人的感情，就算是有，也不该是相对来说比较正面的感情。
03457点头：“在很早之前他就被警告过，因为观念与其他人相悖。”
余临想，能在说出这种话的情况下平安无事待在Z组织这么长时间，他这个前辈应该是有点本领的。不对，与其说是有点本领在身上，倒不如说是有什么组织的把柄在身上。
03457说那天追杀他们的人有十几个，其中还包括一个他认为自己完全无法对抗的人，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将什么东西彻底铲除干净。
况且03457还是技术员45培养出来的，内阁的动机就更加可疑了。
“不过，”余临转过头来看着他，肯定地说道：“他是对的，一号死后，组织的存在意义就变了，它彻底沦为嗜杀者的乐园。”
所以他很敬佩03457口中的那位前辈，能在那种地方把一个杀手养得这么……人畜无害。
组织内的杀手人均心理变态，余临头一次见到这么没常识的。
余临不自觉说出声：“除了杀人，你还有会的东西吗……”
03457听力极佳，郑重点头：“有。”
余临：“？”
03457：“师兄说我很会安慰人。”
余临：“……你师兄说的应该是反话。”
能安慰到偏离话题的人，余临也没见过几个。
03457没什么底气：“不知道，应该吧。”
余临安慰性地看了他一眼，心情逐渐愉悦起来。
“飞塔的基本设定来自于童话书，后期又经过梦境加工，它是我的第一个世界，所以我很舍不得。”
03457：“梦境加工？”
余临：“我不知道你做梦的频率高不高，总之，有的人看完睡前读物晚上就会梦到书里的世界，甚至和人物开展一些毫无逻辑可言的对话。”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点点手指，示意03457到小沙发上坐下。
“将醒未醒的时候，做梦的人甚至可以根据主观情感更改后续走向，飞塔就是经过更改的世界。”
03457不太能看懂日常交流的肢体语言，在静静等待了很久之后，他才终于意会余临的意思。
在余临的目光笼罩下，他可以说是如坐针毡，怎么动都不舒坦。
“故事起源于多恩格的天文钟。”
“多恩格是一位伟大的工程师，他创造出可以控制天气的天文钟，又创造出坦诚相待、不会勾心斗角的机器人，最后创造出一个没有阶级的社会。”
“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星星会在夜晚将飞塔包围，太阳会在白天将视野照亮。”
“但他们永远无法得知在陆地上奔跑是什么感觉。”
门口响过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这里只有三个人，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是谁。
余临看过去，保持原有语气和声调说：
“所以有一天，两个半成品机器人逃离生产线，偷走了天文钟的重要部件。它们相信这会让天文钟停止工作，陆地会上升，逐渐代替天空，他们将会获得自由。”
作者有话说:
09：区区两根
第10章 解斯年
在人类工程师多恩格创造出飞塔之前，这个世界是有陆地的。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飞塔才悬浮于原有世界陆地之上，完全被天空包围，成为一座不落之城，彻底与地面失去联系。
多恩格没能想到自己创造的机器人会觉醒意识，更没想到他们向往陆地，渴望陆地，并幻想能够到达陆地。
他创造的人想要毁灭他创造的世界。
余临有意忽视09，继续有滋有味地跟03457这样说着。
很快，门外就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09接下来的话让他听起来不像是在有意偷听。
“凯尔文，我想我们现在需要离开这里。”
余临停下。
离开飞塔之后，09曾问起过这里是哪里，余临只告诉他这是异国，随便糊弄了几句，好在09也没有多问。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09的全部心思都落在自己的工作上，他是个十分敬业的性爱机器人。按道理来说，在完成这项工作之前，他都不会提出要离开的事。
03457很想问余临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但看到他表情变化不太妙，就忍住了。
余临问向09：“怎么了？”
09：“我感觉到我们房间外有几个人，情绪分析报告异样，他们是坏人。”
03457闻言便抽出了大腿两侧的短匕，浑身写满戒备。
“是组织。”他对余临说。
在里里特境内，有能力找到这里的只能是Z组织。
余临挡下03457的动作。
“先等一等。”
接着他看着门外问：“09，你能看到那些人在干什么吗？”
09：“可以的，凯尔文。把你的信号源打开，我将申请获得你的访问权限，将外面的情况实时共享给你。”
03457思考着什么。
余临告诉他，之前在飞塔的时候，是二类世界的存在让09误以为他们机器人。
在离开飞塔、能力消失之后，原来这种二类世界的影响还会继续。
余临拒绝地有理有据：“这样做太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09，现在告诉我门外一共有几个人，分别都躲在哪里，在干些什么。”
09贴心地纠正道:“不光是在门外，你的窗外也有，一共四个人。”
这是个实打实的坏消息，坏到连余临都没有时间去思考点什么。
在09说出这句话不到两秒后，四道黑影从天而降，和Z组织每一次出动绞杀叛徒的行动一样，他们火力全开，用余临最熟悉不过的队形和方式。
四面围堵，短匕作为主要武器，在军火完全禁止流通的里里特，没有人可以对抗Z组织的杀手。哪怕这些杀手尚为雏鸟，未能出笼。
他们的行动路线最终汇聚在同一处。
03457是他们的目标。
显然，在他们眼里，余临完全就是无关紧要的人物，这证明他们没能事先做好筹备工作，这是一次临时任务。
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人，向Z组织透露了他们的信息。
意识到这一点的余临朝03457轻声说：“不要反击。”
杀手在执行任务时，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优先考虑中心任务目标。
在这里，03457是他们的任务目标，所以在解决掉03457之前，他们不会看余临一眼。任务完成率低于70％的同样会被组织抛弃，在场所有人都自信且狂妄，认为在杀掉重头戏之后，对付一个无名之辈轻而易举。
余临可以趁机溜之大吉。
一类世界可以保护03457不受伤害，还能将这些杀手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所以03457的安危他完全不用担心。
更何况，就算没有一类世界，那些人也不是03457的对手。
余临迅速往后闪去，逃离杀手们的视线，他必须保证09完完整整地回到飞塔。
但09那边的情况有些糟糕。
飞塔世界的机器人确实在各方面都优于一般人类，难以攻破的仿生外壳保护着内部结构，最高级别的数据运算模式能让他们敏锐察觉到危险的逼近。
但这也只是大多数，09不一样，他系统内没有战斗模块，更没有可供防身的武器模块，其它机器人自然不愿意自己在做爱时被床伴失手开火轰成灰。
所以余临开门出去的时候，09就已经成为了另几个杀手的目标。
他被围困在中间，那几个杀手竟没在第一时间将他碎尸万段。
或许他们是想从这个不在计划范围之内的人身上问出些什么，又或许是想得到些什么，毕竟09模样不错，Z又变态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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