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宁情绪忽然就崩溃了,没有任何征兆。
他在一个护工的怀里不停地挣扎,哭着喊着说:“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一个外国医生双手紧束着宋斯宁的手腕,对着外面大喊:“Tranquilizer!Tranquilizer!”(镇定剂!镇定剂!)
不到五秒钟,一个护士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针管,不由分说的扎在了宋斯宁的手臂上。
镇定剂发挥作用的时间很快,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宋斯宁渐渐停止了挣扎。
他浑身无力,目光无神的望着前方,微张着嘴巴粗喘。
等他安定下来,护工将他抱到床上,又将他手上和身上的伤口清理包扎了一下。
一切都处理完,病房里的一群人又都出去了,只有宋斯宁一个人呆在这个压抑苍白的病房里。
宋斯宁躺在病床上,双眸晦暗的望着天花板。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最后咬着牙用受伤的手撑着床坐了起来,指尖将床头的抽屉拉开,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盒子很精致。
他坐在床头,双腿蜷缩,像是捧着宝贝一样紧握着那个盒子。
他目不转睛的望了那个盒子一会,自言自语的对着盒子低声说话:“你说,祁方焱过的好吗......我梦见他受伤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满地都是血.......我好害怕啊.......我就吓醒了......”
“我有点担心他.......”
“他应该过得很好吧......”
“梦都是相反的.......”
“可是我过的一点都不好......”
“你说他看见我这样会心疼吗.......”
“应该......会吧......”
“可是他都,他都不要我了.......”
宋斯宁一个人坐在病床上嘟嘟囔囔,医院里太安静了,没有人陪他,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就对着手里的盒子说话。
说到最后,宋斯宁把自己给说委屈了。
他吸了吸鼻子,瘦小的身躯蜷缩进被子里,将被子盖到头上,声音闷闷的说:“我好想让他过来心疼心疼我啊......但我好怕啊.......我怕他看见我这样太心疼了,我也会心疼他........可我更怕他再也不会心疼我了.......”
后来宋斯宁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纠结住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到底是让祁方焱心疼他好,还是不心疼他好。
到了最后他忽然想通了,解脱一般的低声说:“还是不见了吧.......”
还是不见了吧.......
后来的日子宋斯宁好像是真想开了。
他每天住在病房里,按照医生的嘱咐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天气好的时候还会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出门去晒晒太阳。
头上的纱布拆掉了,他的脸不再浮肿难看,而是渐渐变回了曾经漂亮的模样。
他很喜欢坐在窗户望着窗外。
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蓝白的宽大病号服,窗外树影斑驳的光落到他的身上,照的他的脸颊精致,泛着薄纱的质感,像是一座雕刻完美的雕塑,却透露着将要凋零的凄美。
一直到除夕的那一天,辛梦兰和宋明生难得的露面了。
一家人都来陪他,还带来了很多他爱吃的餐点。
那一天晚上他们三个像是寻常的一家人一样,不再提起祁方焱,不再提起那五百个亿,也不再提起宋家失去的那个孩子。
电视上播放着春晚的画面,里面的说笑吵闹,那那都是喜庆的红色。
宋斯宁也很高兴,他看着电视里的小品还笑了,难得的多吃了一点东西。
晚上十点,到了宋斯宁休息的时间,他坐在床上有些困了。
宋明生和辛梦兰便关上电视,离开了。
大约是过了一个小时,宋斯宁忽然惊醒,他捂着肚子,胃疼的厉害,挣扎着手撑着床边,弯着腰将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
吐了之后就开始发高烧,胃痉挛。
宋斯宁疼的大汗淋漓,不断地在床上翻滚,嗓子里不断地发出□□声,甚至需要两三个医生才能制住他。
又是一针的止疼药和一针镇定剂打了下去,宋斯宁的身子渐渐松了下来。
他浑身虚汗,仰躺在床上,头发散开,问护工:“几几年了.......”
那个中国护工说:“马上就2014年了,祁少爷。”
2014年......
宋斯宁双眼放空了许久,想着2014年是几几年。
然后他不顾身上的疼痛疲软,坚持着要从病床上坐起来,手指虚弱的又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个蓝丝绒的盒子。
他没有打开,却垂着头靠在床头,将盒子紧紧的握在手里。
忽然门前有人走动的声音,他立刻抬起头去看,眼睛亮亮的,是这么久以来从未有过的亮。
可是走过的人却是隔壁病房的家属。
宋斯宁的眼睛又缓缓的暗了下来,他双手紧扣着丝绒盒子,指甲将盒子划出了一道道的白痕。
后来宋斯宁依旧望着门外不肯挪眼睛,但是他烧的太高,没多久就坚持不住了,倚在床头开始昏昏欲睡。
到了晚一些,宋斯宁被护工扶着躺在床上,塞被子的时候他忽然又惊醒了,用还挂着吊针的手握住护工的手腕,喘着粗气睁开眼睛,问护工:“几点了……”
护工被他抓的手腕生疼,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说:“祁少爷,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
宋斯宁猛地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他用力的手指苍白,眼睛忽然变得通红,用近乎哀求的对护工说:“你帮我去外面看一看好不好.......你看看祁方焱来了没有.......”
“他是不是不敢进来啊.......你告诉他,今天是跨年,只要他过来.......只要他过来陪我跨年.......我就原谅他了......我什么都原谅他了.......”
“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不怪他了.....你帮我去告诉他好不好......你让他进来.......你让他进来.......”
说着说着,宋斯宁的眼泪就酥酥的落,他忽然无助极了,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他哭着说:“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给他准备了礼物......我真的给他准备了礼物.......”
“你看啊......你看啊.......”
宋斯宁怕护工不相信他的话,将他手中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盒子,捧到了护工的面前,说:“你看......我真的给他准备了礼物.......这是我亲手设计的戒指.......我设计了好久好久.......里面还刻着名字.......我想送给他.......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啊.......”
“如果他不愿意来,你就告诉他我有东西要送给他.......他会来的.......求求你了.......”
宋斯宁活了这么多年都是宋家高高在上的少爷,什么时候求过人,但是现在他却拽着一个护工的手语无伦次的哀求。
“我好想他啊.......我真的好想他啊.......求求你带他进来好不好......”
“我快活不下去了......求求你去找他好不好......我想见他......我快疯了......我好想好想他啊........”
“我求求你了......”
不知道宋斯宁这样说了多久,护工却依旧声音冰冷的告诉他:“祁少爷,外面没有人。”
宋斯宁扬起头,眼睛红肿的望着护工说:“不可能......”
护工说:“祁少爷,抱歉,一直都没有人来找过您。”
宋斯宁不肯相信,说:“不可能,他答应过陪我跨年.......马上就2014了,他肯定会过来......他不会骗我.......”
说完这句话,病房里忽然一片静默。
宋斯宁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喘着粗气看着护工。
这个时候,窗边轰的一声炸开了烟花。
已经2014年了......
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是啊,祁方焱怎么不会骗他?
祁方焱一直都在骗他......
宋斯宁缓缓的松开了紧握着护工的手,脱力的靠在床头。
半响,他侧过头望向了窗外,深黑的瞳孔里映着漫天烟花。
他闭上了眼睛,眼泪不断的溢出,就连呼吸都微弱。
他低声说:“骗子......”
“我不原谅他了.....”
“我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说完这句话,宋斯宁双手捂住了脸,嚎啕大哭。
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这个不算大的办公室里,每一下都像是一把刀子,直生生的刺向祁方焱。
祁方焱坐在电脑的前面,看着视频上的画面一点点变黑变暗。
视频到此结束,祁方焱握着鼠标,想要点击下一个文件。
可是白色的箭头停留在下一个文件上,手指却像是不停使唤似的,怎么都按不下去。
祁方焱想要吸一支烟,他从衣兜里拿出了烟盒。
烟盒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手指在握住烟盒的时候,猛地收紧,将那个烟盒捏的撕碎。
他站起身,大步的走出办公室。
房门一推开,方丽正靠着走廊对面的墙站着。
她手里拿着一杯花茶,看见祁方焱这么快就出来了也不惊讶,只是问祁方焱:“祁总,后面的内容您不看吗?”
祁方焱声音低哑的说:“不用看了.......”
方丽点了点头,又问:“您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祁方焱说:“没有。”
祁方焱快步的朝前走,就要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的时候,方丽忽然叫住了祁方焱。
“祁总,还有一件事。”
祁方焱的脚步顿住,转过头看着方丽。
方丽遥遥的站在远处,继续说:“您知道吗,每年从加拿大的尼亚加拉瀑布上跳下来的人有很多,但是到目前为止只有62个人生还。”
祁方焱皱了一下眉头,没有明白方丽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就听见方丽声音平淡的问他:“你猜,宋斯宁是第几个?”
-
开车回去的路上,祁方焱撞车了。
是在市中心的一个红绿灯处撞的车。
祁方焱从十四岁就开始接触赛车,是最有天赋最出色的赛车手。
他冷静机敏,见识过赛场上无数惊险刺激的情景,每一次他都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正确的判断,化险为夷。
那么多年,他在赛场上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更何况是在平常的路上。
这是第一次,他犯了无比低级的错误,连实习的新手都不会犯的错误。
他没有看红绿灯,没有来得及踩刹车,撞车了。
他的车子前面撞瘪了,对面的车也毁坏不轻,整个车门都凹陷下去,没有人员伤亡,但他全责。
正是下班的时间。
在汹涌的车流中,因为这场事故后面的车都被堵的走不动,一时间鸣笛声咒骂声不断的在耳边响彻。
对面的人怒气冲冲走下了车,甩上了车门,继而扣响了祁方焱的车玻璃,指着他的鼻子骂着说:“下车!给老子下车!”
祁方焱推开了车门,走下车。
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围绕着他。
“你会不会开车!你看看把我的车撞得!”
“红绿灯看不见啊!你眼瞎啊!还是赶着去投胎!”
“叫保险公司来!赔钱!”
“你全责知不知道!”
“我这是新买的车!你看看整个车门都瘪了!草!”
对面的司机指着自己的车,不断地对着祁方焱叫嚣,而身后堵着的人也纷纷从车上探出头,叫骂着。
“前面的到底走不走啊,真晦气!”
“也不看堵了多少人!我等着回家呢!”
“影响交通,真没素质!”
这条路是东城上下班的主干道,本来堵的厉害,更何况是出了事故。
每个人都无比的烦躁,仅仅几分钟周围就拥堵不堪,鸣笛咒骂声响彻了整个街道。
而祁方焱面无表情的站在道路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交警收到通知,快速的跑过来,解决这起交通事故。
交警问祁方焱:“先生,您有保险吗?”
祁方焱没说话。
交警又查看了一下两个车的情况,手里拿着纸笔记录对祁方焱说:“先生,很抱歉,根据我们调查,您闯红灯违反交通规则,这起事故您全责,您是要走保险,还是私了?”
这起事故很巧,两边的车都是豪车,就这样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估计损失至少五百万。
祁方焱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和自己的车钥匙一起递到了对面的司机的手中。
他声音低哑说:“抱歉,你的车我全款赔付,我的车也请你一起处理了。”
对面的司机一愣。
祁方焱的车价值不菲,上千万,即便是撞坏了,就算是买二手车,也值个小几百万。
而现在祁方焱既要全款赔付一个新车,又要将这个二手车送给他。
就连一旁的交警都呆住了。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么大气的案件。
说完,祁方焱也没时间多停留,他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走到了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油门一踩,飞速的消失在街道上。
-
越是到了医院,祁方焱的速度就越快。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随手扔给了司机几张百元大钞,也不等人家说话找钱,关上车门迅速的走进医院。
他快步走到电梯前,发现电梯刚刚上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头逆着人流,跑到了安全通道处,一层层的往上上楼。
宋斯宁在顶楼的VIP病房,十二楼。
祁方焱像是感觉不到疲惫一样,速度没有丝毫的减慢,楼梯上其他上下楼的人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纷纷朝旁边让步,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104/123 首页 上一页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