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走着一些不太像学生的人,应该也是招进来的,他们互相打着招呼,看起来像是认识。
甄天很少参加陶艺界的活动,所以也没认识的人。
越过那些结伴的人,先一步迈上台阶。
“小天!”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叫着他的名字。
甄天回头,看到了陈余。
穿着短袖热裤的女孩子跑了过来,挎上他的胳膊。
“你也被招进来了啊!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让我这么热还要骑共享单车。”
甄天拽了一下她滑到一侧的衣领。
“穿成这样不怕挨骂?”
“怕啊!不过今天我妈出差,一大早就走了,管不了我!”陈余拉着他走向明志楼,“热死了,快走,我都要晒黑了!明天你去家里接我啊。”
“嗯。”甄天被她拉着跑,“驾照下来了先别开,找个时间我带带你。”
“好啦好啦,知道了!都听你的!”
两人站在电梯口按下上行键,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
“叮”
电梯门打开,叮嘱陈余注意安全的甄天顺势抬头,和电梯里的人对上视线。
楼珩谦。
甄天力持自然地转开视线,余光扫过站在楼珩谦旁边的人。
是个长相秀丽的男人,有点眼熟。
“走吧。”
他带着还挂着他胳膊的陈余迈进电梯。
后面有几个人认出了电梯里的两人。
“早上好,楼教授。”
跟楼珩谦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甄天没张口。
“早上好。”男人的语气和音量都很“教授”。
一个人在之前的讨论会上见过唐子其,和他挺熟,看他站在楼珩谦旁边,疑惑:“子其,你怎么和楼教授一起?不是说要去参加节目?”
甄天听到节目,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眼熟了。
这个唐子其最近在网上挺火的,在做陶艺类节目,他偶尔会在微博上看到对方的照片。
唐子其就等着有人问他这个问题,立马自然地堆起笑容。
“我觉得这次跟着教授整理瓷片的机会特别难得,就把节目推了。也多亏了楼哥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加个塞。我就来啦!”
“子其你的决定是对的,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不错,能为了爱好,放弃事业,是个标准的‘爱瓷人’了。”
电梯里几个知道唐子其的人也附和着夸了几句,还有人说楼珩谦有识人之才。
唐子其笑得更加开心,偷偷瞄了一眼没说话的楼珩谦,发现他在盯着电梯门。
他跟着看过去,电梯门上映着那个长得让他不怎么喜欢的青年,在低头听旁边的女孩说悄悄话……
等众人陆续走出电梯,陈余拽着甄天留到最后,跟受过刑似的夸张喘气:“憋死我了,再不出来,我就要被绿茶的味道给熏死了。”
甄天没什么反应,皱了皱眉头。
“别学这种怪样子,你妈看见又要吵你。我们是来学习的,别没根据地评判人。”
陈余撅了撅嘴:“本来就是!还什么‘爱瓷人’,我看是‘马屁人’才对。”
“陈余!”
女孩儿缩了缩肩膀:“好嘛好嘛,我不说了!小天你不要生气。”
甄天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
“别没大没小的,叫哥。”
整个三楼只有两个房间,对面的301是满满一个房间的书架,都是一些实验记录和历届学生留下的资料,是非常珍贵的数据资源。
而302里则是一个个的操作台,上面放着各种处理鉴定陶瓷的工具。
甄天看到了最近新出的光谱仪。
英大还真是有钱。
出土的瓷片已经摆上工作台上了,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清理和分类。
甄天和陈余在最里侧的两个台前坐下。
陈余看唐子其选了距离楼珩谦最近的位置,正在仰着头和对方说话,而楼教授也是一脸和气。
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看到楼教授竟然和那样的人一起玩儿,我忽然没那么喜欢他了。我本来很吃他的颜和才华的!”
女孩儿失望地趴在了桌角:“小天,你说,都走到教授这个职位了,为什么就不能长一双明亮的眼睛呢?他看不出来那个唐子其不是什么好人啊?之前还在节目里暗示他是做了那件唐三彩的人,那明明……”
“好了。”甄天没朝那边看一眼,仔细地打量着面前放着的瓷片,声音平静。“人家和谁交朋友和我们没关系。这些瓷片很有趣,快干活吧。”
“哦。”
楼珩谦听着唐子其滔滔不绝地说着对这些陶瓷片的见解,眼睛却不自觉看向角落里的青年。
他身上的白色衬衣在那身冷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几分暗淡。
乌压压的头发乖乖的待在该待的地方,不影响那个认真清理瓷片的人。
那张唇色浅淡的嘴,认真到小心翼翼,不自觉地抿着……
“……师傅说我的青花做的最好,其实我最喜欢尝试的还是唐三彩。楼哥,你……”
唐子其抬头询问楼珩谦,却发现对方好像在发呆,视线的落点……
又是那个人!
唐子其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笑了。
“我什么?”楼珩谦没看他,但接了话。
唐子其咬了咬牙,控制住情绪,声音重新变得温和。
“你听说过前一阵子拍出天价的那个三彩凤首壶吗?”
注意到青年好像察觉到什么,疑惑地抬头开始四顾,楼珩谦收回视线,继续手上清理的动作。
“听过,最后那个制作人把作品送给了一位老人。”
“对啊。”
唐子其把之前暗示媒体记者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个老爷爷很可怜的。他妻子祖传的凤首壶在那个十年被搜出来了,当着他们的面被砸了粉碎。那是老太太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为了救那个壶,孩子也被打掉了,不能生了。”
彷佛感同身受似的。
“两个人一辈子孤苦伶仃,老人妻子后来得了老年痴呆,每天念的最多的就是凤首壶。老人为了让妻子能安心走,就求人给找一个仿制品……”
楼珩谦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人,忽然想笑。
他承认张修易口中的“和气论”确实有用,所以他保持着学者的风范,斯文和气的人设。
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相安无事。
他也很满意。
可总有那么几个人不懂得适可而止,一再地在他的精神线上跳。
昨天那露骨的眼神和动作;装作看不懂他的拒绝;早上在停车场假装偶遇;自顾自地叫他楼哥……
楼珩谦觉得对眼前这个人,“和气”解决不了问题,他的方法可能更有用。
“你想暗示我那个帮了可怜老人的是你?”他仍然笑着,可眼里的嫌恶却一点都不掩饰,“得了吧,你可做不出来这么无私的事儿,而且……”
楼珩谦微微低头,从唐子其处理过的那堆瓷片中,捡出唯一合格的一片。
“你也做不出来那么灵性的作品。少扯那么多虚的,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干好你的活儿,否则——”
把手里的瓷片单独放到一边,楼珩谦看他,嘴角的笑容很是帅气,吐出来的话却带刺。
“就滚。”
第5章
巨大的关门声吓了甄天一跳。
手上一抖,毛刷从彩陶上的彩绘部分重重地刷过去。
他连忙检查,幸好这片侵蚀的不厉害,颜料还稳稳地呆在原地。
甄天松了一口气,看向前方,想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和好像等着他看过去的楼珩谦对上了眼。
男人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甄天心里一跳,先是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又觉得这样有点反应不正常,又端正视线,礼貌性的扯了扯嘴角。
他听到楼珩谦很公式化地宣布。
“唐子其先生由于身体不适,不得不退出我们的任务,暂时调不到人过来,大家看看谁还有余力,帮忙把他的那部分承担一下?”
刚才大家几乎都在专心地清理,没注意到唐子其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而且,不舒服还能用那么大地力气摔门?
看看手边的任务,众人都没有接话。
他们这些人也只是业余人员,对出土陶瓷的清理和修复不太擅长。虽说抱着学习的心过来,可更多的还是希望这次经历可以给他们加点儿跟别人炫耀的谈资。
自己的活儿还干不完,哪有余力再加任务,还是无偿的。
有几个干了一会儿的年轻人早就起了退意,这会儿看到有人走,就开始有些抱怨地嘀嘀咕咕,想借着这个机会开口说离开。
甄天看楼珩谦还是一派悠然地站在前面,也没有说什么鼓励大家的话,好像不在乎任务能不能完成一样。
想起董斯齐说过,这次任务是由楼珩谦直接和博物馆那边对接的,如果质量不好,任务完不成……
“交给我吧。”
他举起了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对着楼珩谦看过来的视线,有了准备,这次没有闪躲。
“我清理完这边的任务就过去。”
甄天想,只是帮人解围,又没什么。
而且,他确实可以做两份。
“行。那就辛苦了。”
楼珩谦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觉得有人只是冷冰冰的摇个头都挺可爱。
“哎,小天……哥。”看甄天皱眉看过来,陈余连忙改口,然后一脸八卦地凑近他,“我知道那个唐子其为什么走。”
她知道甄天不会感兴趣,连忙在他开口之前快速说完。
“我看见楼教授低头跟他说了两句话,他那张脸从这样……”陈余表现出一副飞着眼睛,嘴巴咧着的样子,“立马变成一副整个人都在裸奔一样的表情……”
还总结了一下。
“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什么叫‘恼羞成怒’。”又用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是不知道,从头到尾,楼教授都是笑着的。”
甄天知道。
楼珩谦其实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只是习惯即使心里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也不会轻易露出来让人猜到他的情绪。
让人没少吃亏。
看甄天还是安然若素地用水冲着碎瓷,她嘟了嘟嘴。
“哼,没有一点儿八卦精神。”
陈余捣乱似的把甄天手里清理的差不多的彩瓷拿过来,把手里刚拿起来的塞进他手里。
“不过,哈哈,”又高兴起来,“看来楼教授还是长着眼睛的!我宣布,他重回我心里仅在你之下的第二帅宝座了!”
“我是不是该说一声谢谢?”
带笑的调侃在身后响起。
陈余猛地转身,甄天拿着的刷子的手也顿住。
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人满脸通红,声音细细的。
“楼教授……我……”
楼珩谦看着不好意思的女孩儿,笑得更加可亲。
“没关系,这不是在夸我嘛。”看向仍然专注地处理着手里工作的人的后背,“能排在你男朋友后面,位居第二,是我的荣幸。”
陈余看楼珩谦没一点架子的样子,放松下来,嘿嘿笑了两下。
“小天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我们……”
“楼教授有事吗?”
彷佛要洗到地老天荒的人终于转过身。
看了一眼甄天被水浸到有些发皱的指尖,楼珩谦脸上的笑意不着痕迹的敛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几片黑色碎片。
“我对瓷器不是很擅长,这个应该怎么分类?”
甄天知道楼珩谦对陶瓷文物这一块儿一直欣赏不来。
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仔细观察了一下,拿起竹签将缝隙间的泥土轻轻蹭了一下,然后用毛笔扫过那些表面的脉路,最后将几个碎片在桌上摆了一下。
没有抬头,淡淡地给了结论。
“应该是件贯耳瓶的碎片,墓葬主人可能比较喜欢投壶游戏,属生活类。”
楼珩谦看着对方低头时露出来的后颈,脸上总是挂着的笑容不见了踪影,内心升起一股熟悉的烦躁。
就和昨天晚上看见这个人背着他走远时一样的不爽。
从楼珩谦走过来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一个年轻男人插话进来。
“你动作好熟练啊!”
三个人看过去。
甄天还没开口,陈余掺着自豪的话已经出了口。
“那当然,我哥从小干到大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到他手里都得露出真面目!”
甄天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她悻悻地笑了一下,低声嘟囔。
“本来就是嘛……”
王在申刚刚考上S大文物与博物馆专业的研究生,本来挺自信的,但真动手实操起来,才觉得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
刚刚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退出,以免因为学术不精,给人家英大教授增加工作量。
听了陈余的话,他两眼发亮。
“能不能教教我,我这……”注意到甄天看过来,忙示意自己凌乱的工作台,“有几块怎么都分不清楚,求求了。”
说着还朝甄天双手合十的鞠躬,能看出来是个很活泼的年轻人。
甄天喜欢陶瓷,对认真对待陶瓷文物的人自然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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