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他的年龄看起来有四五个你那么大!”
“很惊讶吗?”诺兰抬眼看他,平静道,“你不知道文盲两个字怎么写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兰斯洛特这是被诺兰当面嘲讽了。
但或许是习惯成自然,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而是兴致勃勃地看向阿撒托斯:“居然这么大年纪了都不识字吗?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呢。”
语气里的讥笑昭然若揭。
阿撒托斯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兰斯洛特。
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兰斯洛特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兴许是因为对方鎏金色的瞳孔过于凉薄,无论是微卷的黑发还是偏深的肤色,又或者是从脸颊蔓延到脖子以下的黑色妖纹,都让阿撒托斯看起来不像是一名单纯的人类。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古老传说中的神明。
阿撒托斯用这样一副堪称神圣的样貌,专注又固执地盯着兰斯洛特,一字一句、分外认真地说道:
“我不是文盲,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已经会识字了。”
兰斯洛特:“……”
所以你酝酿这么久,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他神情复杂地喝了口茶,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对面传来诺兰的声音。
如往常般清冷淡然。
“你只学了一晚上,现在已经会识字了?”
刚才还在专心干饭的阿撒托斯立刻点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诺兰。
为了证明自己,他甚至还起身去找了纸笔,当着诺兰的面,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什么。
随即献宝似的递给他看。
诺兰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即略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眉梢。
阿撒托斯在羊皮纸上写下的,是他的名字。
——诺兰·弗洛伊德。
甚至后面还被画了一个稚嫩圆润的爱心。
可爱的不像是出自阿撒托斯这样模样冷硬的男人。
但其实……除却样貌,阿撒托斯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都还挺有趣的。
诺兰喜欢有趣的,能给他带来情绪价值的人。
他把羊皮纸收起来,抬头正好对上阿撒托斯忐忑的目光。
诺兰唇角抬了抬:“学了一晚上,只会写我的名字吗?”
阿撒托斯连忙否认:“不是,还有我自己的名字。”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很多很多的字母。”
他看起来,真的很害怕被诺兰当作文盲。
诺兰心情不错:“那就好。”
他施施然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什么,接着递到阿撒托斯面前:
“今天把这个背下来,以后都必须得严格遵守。”
兰斯洛特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帝国法典,第二十七版》
第27章 你倒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一点
一直到离开宿舍往教学楼走去,兰斯洛特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
是帝国法典。
是又臭又长、既厚还重,塞拉摩建国近千年来的法条汇总。
兰斯洛特曾经打开书页看过一眼。
创世神在上,他当时觉得全世界的字都在那本书上,密密麻麻,像一群抢食的小蚂蚁汇聚在一团,看久了总疑心那些字是不是在动。
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算是专门钻研法律的学者,都不可能把那整本帝国法典背下来,更别说是昨天才堪堪识字的阿撒托斯了。
兰斯洛特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问道:“你不觉得你的要求过于严苛了吗?”
“哦,是吗?”诺兰似笑非笑地看向身边的少年。
他真的非常直白,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看透。
诺兰睨了他一眼:“不过是逼他一把罢了。”
“你知道的,阿撒托斯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没有是非观念,我让他背完整本法典,其实只是想让他熟悉一下帝国内最基本的法律罢了。”
诺兰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知道的,我不想再在无意中发现他又做了些让我感到麻烦的事情。”
兰斯洛特一边听一边点头。
接着他想起了什么,满含疑惑地又问了一句:
“话说起来,阿撒托斯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连基本的是非观念都不知道呢?”
“其实我看他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像是人类,你告诉我他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成不?”
诺兰:“……”
他看了兰斯洛特一会,最终丢下一句“秘密”就加快脚步往法师系的教学楼走去了。
有些事情,果然还是不能说的太明显。
*
在安西尔魔法学校的生活其实非常无聊,除了学习和考试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其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在来到这里之前,诺兰其实是打算一个人安静地过完这段求学生涯的。
但很明显,无论是阿撒托斯,还是突然出现的兰斯洛特和艾琳娜,都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即使他已经在日常相处中,充分暴露了自己不算多好的性格。
但那两人却好像没有产生任何要离开的方向,仍旧和以往一样粘着他。
就比如此刻,诺兰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安静地翻阅着一本咒文书。
而他身边的兰斯洛特正一边擦着自己的重剑,一边嘴上不停地叨逼叨自己的英勇事迹:
“我曾经被大陆骑士团驱逐过四次,每一次都是因为我做出了一些让他们感到无法置信的事情或者说出了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对面的艾琳娜仔细地给自己补妆,用一面琉璃镜端详着面容,并轻嗤道:
“我不认为这是值得拿出来吹嘘的事情,兰斯洛特。”
“你的愚蠢和自大实在令人侧目。”
兰斯洛特并没有生气,他无奈地摊开手:
“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安上愚蠢自大的帽子,是不是过于冒昧了?”
“恕我直言,我之所以被驱逐出来,就是因为他们让我放血给一名小孩补充能量的时候被我拒绝了。”
兰斯洛特摇头晃脑地说着:“当时我们是在一处僻静陡峭的密林里,在经历千辛万苦营救回来丢失的小男孩后,我们发现他身体的能量不知为何正在急速流失。”
“于是我的队长决定由我们来放血拯救这名小男孩。我们一行五个人,轮到我放血的时候,我拒绝了。”
艾琳娜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拒绝?”
兰斯洛特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拜托,为了救回那名小男孩,我上刀山下火海受了不少伤,本来就难受的快要死了,还要我给他放血,开什么玩笑!”
“小孩的命是命,难不成我的就不是吗?分明我和那男孩一样也有等待我回家的父母!”
闻言,艾琳娜缓慢地思考了一会,似乎是觉得有点道理。
兰斯洛特继续说着:“我到现在还记得队长说的话。”
他回忆着把字句和语气都模仿了出来:
“兰斯洛特,你不能这么自私,骑士守则上写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以百姓的利益为先,牺牲自我,成全他人,这是骑士的使命。”
兰斯洛特郁闷地叹了口气:“我当然是死活不从,他们后来就没有逼我了。但等我回到骑士团不久,上面就发了公告下来,告诉我已经被驱逐出去了。”
“天杀的骑士团,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有点伤心,甚至转过脑袋去问诺兰:
“嘿,我真的做错了吗?”
话音刚落,艾琳娜就把眉笔砸在他身上,训斥道:“没看到他在看书吗?你打扰他做什么!”
兰斯洛特正要发作,手臂上就忽然被人拍了两下。
“没事,”诺兰说,紧接着,他笑吟吟地看向兰斯洛特,“你当然没有错,你只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并且恰巧和骑士团的信念相悖罢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言,兰斯洛特愣了愣:“真的?”
“当然。”诺兰合上书本,平静道,“为自己谋算并不丢人,你只是不适合当一名骑士罢了。”
艾琳娜轻轻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为了别人把自己弃置于不顾,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了。”
她轻轻睨了兰斯洛特一眼:“你倒是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
兰斯洛特有点懵。
不适合当骑士,那他适合当什么?
不等他想清楚,就听对面艾琳娜凑到了诺兰身边:
“这周考完试会放三天假,跟我出去玩吗?”
话音刚落,兰斯洛特立刻凑上去:
“什么什么,带我一个!”
艾琳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带上你干什么啊,五大三粗的样子,看着就心烦。”
“你!”
眼看两人又要骂起来,诺兰不动声色地椅背上靠了点,以免战火波及到自己。
待他们冷静些后,便开口说道:
“我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所以……”
话音未落,原本还在争吵的兰斯洛特跟艾琳娜转过身来齐刷刷道:
“不行!”
诺兰:“……”
第28章 你说得对,太过分了
德洛群州实际上只是一个偌大的山城,交通并不发达,唯一的平原也并不富饶。
若不是因为安西尔魔法学校在此立校,恐怕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发展起来。
说是考试周结束后出来玩,但似乎在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将试卷上的空全部填满之后,诺兰搁下笔,抬眼看向教室角落里的落地钟。
上面显示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一个半小时。
诺兰有些无聊。
他转动着食指上的银环,出神地想到了艾琳娜对他发出的邀请。
那天他到底是没有拗过艾琳娜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下来。
但当诺兰问她要到哪里去玩的时候,无论是艾琳娜还是兰斯洛特,最终都没有给出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他们都不是德洛群州的本地人,对这片土地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也完全不了解。
他们一直讨论到图书馆关门都没有结果。
所以……今天这场考试结束之后,他们会到哪里去呢?
这个问题到最后诺兰也没有想明白。
他只知道在下课铃声响起来之后,他刚一走出教室,就被不知何时赶过来的艾琳娜和兰斯洛特拥簇着跑了出去。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校门,而是赶回宿舍收拾东西。
艾琳娜的原话是:
“在学校待的都快要发霉了,我要到外面去住,我要去露营!”
诺兰对露营没有多大兴趣,甚至于对安西尔魔法学校之外的所有事情都不太感冒。
这次答应出来,单纯是因为艾琳娜和兰斯洛特过于磨人。
诺兰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出去,他回去之后只把昏昏欲睡的阿撒托斯收进了空间戒指。
被吸进去的时候,阿撒托斯手里还抱着那本帝国法典,全身上下都弥漫着颓丧的味道。
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诺兰打声招呼就被装进去了。
*
德洛群州很大,这是一片虽然闭塞但面积宽广的土地。
唯一的平原供给了安西尔魔法学校,剩下的地方全都是凹凸不平的小山路,就连耕作都很麻烦。
好在安西尔魔法学校财大气粗,自从落户德洛群州之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领着学校发下来的补贴,一年到头过的也不算拘谨。
选择在假日离开学校的学生并不多,毕竟大家心知肚明,整个德洛群州,除了安西尔魔法学校之外,就没有任何值得玩耍的地方。
但很显然艾琳娜不这么想。
诺兰被夹在队伍的中间,看得出来无论是兰斯洛特还是艾琳娜都很紧张他,生怕他在路上一个不小心就嘎了。
他们正在爬山。
据艾琳娜所说,这座山很高,只要到达了顶峰,他们第二天就能看到极为壮观的日出和云海。
诺兰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有穿那件快被穿烂了的法师袍,而是换上了衬衫长裤,外加一条绑带腰封。
蜿蜒的黑色长发被扎成一个蓬松的高马尾,看起来清爽又凉快。
是很绅士优雅的打扮。
兰斯洛特一只手持着从路上捡起来的一根很直的木棍,另一只手虚虚地扶着诺兰,生怕他从此掉下去。
诺兰甩了两下,见没法把兰斯洛特的手甩掉,干脆作罢。
总归不会累到他。
这座山的确很高,但并不陡峭,同样的也并不难爬,周边树木葱郁,耳边是悦耳的鸟鸣,偶尔能看到几只从灌木丛中钻出去的野兔。
诺兰抬头看了眼,问道:“还有多久到山顶?”
艾琳娜回过头,有些无奈:
“亲爱的,我们才爬了十分钟。”
诺兰表情不变,认真道:“如果我用魔法的话,两秒就能抵达山顶。”
艾琳娜摇头:“但那样没有成就感了啊。”
她随手从旁边的草丛中摘了一朵花别在诺兰耳后,笑眯眯道:
“再说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来玩哦,难道不值得纪念吗?”
诺兰:“……”
耳后的花蹭到他的头发,有些痒,诺兰想把它摘下来,但思忖良久后还是放弃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艾琳娜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包括后面那个一路捡木棍的傻大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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