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就是这个脾性,他连我都不放在眼底,我都没有怎么样,你们也就不要摆出这幅表情了。”
许老爷子喝了一口汤,勺子在陶瓷碗上敲出“叮”的一声响,不轻不重道:
“不过听山,他是你儿子,你在这里,我不好说什么,但你要管教他,别让他做出什么有辱许家门风的事情出来,不然到时候,你脸上挂不住,我这张老脸上也挂不住——到那时候,就索性别怪我不认他这个孙子了。”
“是是是,爸,您喝汤,喝汤。”
许听山在家一向夹着尾巴惯了,很快又开始讨好地把话题转到大儿子身上,一家人很快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模样,纷纷趁着气氛,给乌云之劝酒。
乌云之面上和众人推杯换盏,但目光却落在了许映离去的背影上,等许映转过楼梯的廊角,用眼角的余光习惯性地看向客厅时,乌云之又迅速收回了眼神,装作一副毫不在意他是否离开的样子,和许苁榕一起接受大家的祝贺。
许映上楼梯的脚步一顿,片刻后,他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房间,这回,离开的脚步快了不少。
酒桌文化到了哪里都很盛行,乌云之被灌了很多酒,到最后散场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跑到厕所吐了。
但实际上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最后趴在洗手池边洗了脸,强迫自己清醒清醒。
因为乌云之和许苁榕还没有正式订婚结婚,而许家家风又很严,按照许家的规矩,只有结了婚才能同房,所以今天晚上,乌云之和许苁榕还要分房睡。
许苁榕不喜欢闻乌云之身上的酒味,所以早早地就回了自己房间睡觉了,留乌云之一个人难受的面色煞白,吐完之后,坐在卫生间的门边,昏昏沉沉。
但他确实是不耐饮酒,平时多喝一点都会吐,但工作应酬使然他又不得不喝很多的酒,所以两年里早早地把自己作成了胃病,当下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难受地蜷缩起来。
往常乌云之喝多了回到家吐的时候,许映不仅会给他烧温水,买喂药,还会给他按摩腹部,哄他睡觉,但如今和他分手的乌云之,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额头冷汗直冒,艰难地听着墙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滴答滴答,混着他的汗渗进布料里,贴的后背难受的很。
不知过了多久,等乌云之总算缓过来,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没那么严重之后,他才艰难地摸到手机,给许苁榕发短信,问许苁榕家里的药放在哪里了。
但许苁榕很明显是睡了,一直没有回复,乌云之只能自己爬起来,踉跄着扶着墙往前走。
因为肚子像被烧穿了一样坠着疼,所以乌云之每一步都走的很慢,简直像是乌龟在爬,艰难地从楼梯上往下走,想去找许宅的管家或者阿姨问问。
不过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去休息了,客厅垂下来的水晶灯灯光打的很暗,几乎也没什么人在,乌云之又是新来的,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上管家,只能先下去再说,再不济,他喝口水也能缓解缓解。
正如此响着,乌云之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心中一喜,还以为是许宅的管家,结果一回头,看见穿着睡衣的许映正站在楼梯顶上,灯光隐隐斜斜地打在他侧脸,显得他表情有些阴郁,看着他时嘴角微微勾起,看样子有些讥讽。
“.........”乌云之捂着发疼的腹部,心想怎么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却被许映看见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让许映看在自己生病的份上“摒弃前嫌”,扶自己一把,许映就抬起脚,面无表情地走过他身边,直接与他擦身而过,一句废话也没说。
乌云之:“.......”
尴尬。
他抬起的手微微放下,顺着扶梯往下滑,只能自己一步三停,慢吞吞地走到客厅边的厨房。
因为不熟悉厨房的构造,他只能先站在旁边,看着许映准确地找到了水杯和水壶的位置后,默默记下了摆放的位置,这才挪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许映并没有走。
他靠在冰箱门口,看着乌云之“身残志坚”地倒水。
往常他和乌云之在一起的时候,别说倒水,就算是连水杯也都是他亲自端到乌云之嘴边喝的,但现在两个人分手了,乌云之的“男友待遇”也随之消失了。
而乌云之抛下许映,转头转头选择的人,却在他生病的时候,连水都不愿意给他倒。
.......他会后悔吗?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心头,许映就握紧杯子,力道大的指尖几乎要泛白,漆黑的眼睫垂下,轻轻抖了几下,随即他拿起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水,逃避般,没有看乌云之。
乌云之喝完水还是不舒服,但现在整个许家,他也就只有一个认识的人,那就是许映。
人病急了是会乱投医的,乌云之也能免俗,犹豫几下,还是按捺不住,问:
“许映......你们家有胃药吗?”
许映沉默片刻:“........有。”
“能告诉我在哪吗?”乌云之道:“你哥睡了,我联系不上。”
“.........不能。”听到这话,许映的嘴角不知为何,悄然勾起,连语气也带上一丝讥讽:
“请问你和我什么关系?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乌云之被许映猝不及防地刺了一句,因为疼痛而运转缓慢的神经让他一时间没想出应对的话,反而听见许映继续反问道:
“他这么对你,你还愿意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乌云之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疼痛的腹部,疼的眼前发黑,根本没空认真听许映在说什么:“.........”
见往日伶牙俐齿的乌云之一直不说话,许映不知为何,心中那点不爽“蹭”的一下复又冒了起来,走到乌云之的身边,呼吸急促,随即不顾乌云之的反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疾声问道:
“乌云之........你告诉我,是不是只要能拿到钱,你就什么事情也愿意做?!什么人也愿意跟,甚至愿意放弃我和你这么多年........”
“是。”事已至此,乌云之不想和许映吵架,也觉得吵架没意思,毕竟两个人已经分手了,吵来吵去也不可能再复合。
他只能放缓语气,看着许映通红的眼睛,沉声道:
“许映,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
“你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
“我就是爱钱,想要钱,而你没有,所以我们分手了。”
乌云之说:“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因为钱在一起,你不觉得在分手之后谈感情,有些可笑吗?”
“........可笑?”许映愣了一下,随即神经质地笑开,拽着乌云之衣领的手也松开,捂着眼睛许久后,竟然笑出了泪花:
“可笑,对,是挺可笑的,我竟然会看上你这种人,我竟然到现在,还会对你保持一点点幻想。”
许映很少哭,除了在床上。
乌云之看着许映眼角的那点湿润,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想要替许映擦掉,却被许映拍开:
“好了。”
许映说:“今天晚上,就当做我没和你说过这番话。”
“你嫌我没钱,嫌我穷,要分手,行,我许映也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以后也不会再纠缠你。希望你不要后悔。”
许映咬着牙,眼睛在月光的折射下显得异常的亮,甚至隐隐含着狠意,一字一句道:
“祝你订婚快乐。”
“我、的、哥、哥。”
言罢,许映直接绕过桌角,头也不回地擦过乌云之的肩膀,冷着脸离开。
月光愈发黯淡,被收入云层之中,衬的空旷客厅边缘的乌云之背影愈发孤寂。
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泡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在看到许映祝他订婚快乐的那一秒,就那一秒,乌云之只觉胃更疼了。
他连水都喝不下去,踉跄地扶着餐桌想要坐下,却因为灯光太暗不慎跌坐在地,扶着桌角的手也因为摔倒的惯性将桌子推远了一些,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刺啦”的刺耳摩擦声。
乌云之的耳膜嗡嗡直响,坐在地上冷汗直冒,他喘息了片刻后,正想坐起,却听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桌子上摇晃着掉落,一路滚到了他脚边。
“........”
乌云之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捡起,想要看看这是什么,月光又适时穿过他的掌心,照亮了瓶子的表面——
奥美拉唑胶囊。
是他每次喝酒胃疼时,许映都会给他买的牌子。
第4章 小人
得益于那瓶胃药,乌云之服下后便睡着了,一晚上倒没有再胃疼了。
由于之前的工作性质,所以乌云之一直是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最后还是管家三催四请,才把他从床上勉强拽了起来。
许家家风严,饮食就寝都有定时,也不会管乌云之晚上是几点起几点睡,反正到点了就让厨房端上菜来,一家人各自吃罢,乌云之才揉着乱糟糟的脑袋,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
看着满桌的空盘,乌云之很明显是愣了一下,半晌没反应过来。
许苁榕毕竟是许家长子,骨子里带点清高,对于乌云之这个即将成为他未婚夫的男人似乎也不怎么关心,反而有点嫌弃,不仅不关心乌云之昨晚胃疼的事情,还数落了乌云之几句,让他下次早点起床吃饭,免得要爷爷和爸爸妈妈在内的一大家子人等他,不合礼数。
“.........”
乌云之无语了片刻,心想这特么是清朝吗,怎么吃饭还要定时定点,否则就不合礼数——
哪来这么多规矩?
但许家还真有那么多规矩。
许家上辈子是走南闯北的富商发家,但后面因为子嗣过多,家产被一分再分,许家的气数也因着许家族人的互相仇视争抢而不断内耗,加上自许老爷之的父辈开始,许家就没出过什么优秀的掌舵人,所以许家现在虽然家业产业依旧算是庞大,但好几间公司已经出现亏空,经营惨淡,虽然威胁不到根基,但颇有种大厦将倾岌岌可危的感觉。
但越是这种环境下,许家人就越看重规矩,总感觉好像规矩越严,就越能约束小辈的一举一动,以此来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掌管许家。
但很可惜的是,许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被自己的私生子弟弟们暗害,差点没了半条命,连带着生育能力也亏损了,儿子许听山虽然只是个beta,但也是他好不容易盼来的,故此,在溺爱和严厉约束的双重极端管教下,许听山懦弱中又带着些许叛逆,表面上很守规矩,背地里却总想着突破爸爸的管束。
后来许听山生了一个omega一个beta,一向认为家业只传给alpha的许老爷子很失望,但即使这样,一向对私生子深恶痛绝的他也不准许听山搞外遇,所以他在得知许听山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许映,许映甚至还只是个omega的时候,差点没把许听山打死,之后,就更看重家风和规矩,几乎到了苛责的地步。
因为许映身上有着私生子和Omega的双重buff,所以许老爷子不喜欢许映,不过很奇怪的是,不管许映在许家还是在外边,许老爷子都要求许映守他的规矩。
他也担心乌云之会仗着alpha的身份为所欲为,在他去世之后暴露野心和獠牙,故有心给即将成为他孙婿的乌云之一个下马威,敲打敲打他。
所以,早饭的时候,许老爷子故意没有等乌云之,就是想看看乌云之会有什么反应。
他不希望乌云之反抗他,按照他的设想,乌云之越听话越好,最好是个没脑子的吉祥物。
乌云之知道,也知道自己这个身上掏不出二两钢镚的“赘婿”没资格和许家叫板,只能自认倒霉晦气,转身往回走。
许老爷子还在等乌云之过来给他道歉,见乌云之转身就走了,喝茶的动作一顿,斜眼看他,许听山顿时看懂了许老爷子这个视线的含义,像个狗腿的太监,马上喊住了乌云之:
“云之。”
他问:“没规矩,怎么不过来陪爷爷喝茶?”
乌云之心想你跟个老太监似的在这阴阳怪气啥呢,但面上却装作一副小脸,转过身,抱臂挑眉靠在楼梯扶手上,懒懒地打了个哈切:
“没饭吃了,我回去睡个回笼觉去。”
“哼。”许老爷子果然不满意了:“日上三竿还睡什么回笼觉,亏你还是alpha。果然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没规没矩。”
乌云之差点把“您是哪朝的封建余孽”说出口了,但为了避免被打,还是险而又险地将这句脏话吞进了肚子里,仍旧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确实。”
他说:“起码我们小门小户还能吃得起饭,不像您许家家大业大,连吃饭都还定点定量的,稍微晚点,还担心饿死。”
乌云之也确实起晚了,他也不指望别人等他,也不打算要他们重新给自己做一份。
通俗一点来讲,乌云之觉得自己饿死了也是活该,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别人说了他,他自己也就不客气地回嘴。
乌云之的一番话果然把许老爷子气的脸祛青,他没想到一个贪图他们家家产的人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还这么嚣张,蹭的一下站起身,就想说话,餐桌边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最晚离席的许映,不小心把喝汤用的勺子和打碎了。
许家规矩多,吃饭用度也自有一套规章,那餐具是许听山从国外斥巨资买的,是整一套,堪称艺术品,贵的很,许听山见到勺子被打碎了,立刻上前,一边心疼被打碎的贵重勺子,一边骂许映。
这下,没人再管乌云之这点不大不小的语言冒犯了,所有人都开始集火许映,骂他笨手笨脚,又招呼阿姨上前打扫,好像许映不是打碎了一个勺子,而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毕竟许映在许家没有靠山,还是个无足轻重的omega,日后又不可能继承许家一毛钱家产,许听山等人骂起来便也毫不客气。
而在许映挨骂的时候,他从头至尾都没有辩解,像是习惯了,又像是无所谓,就站在角落里挨训,低头的那一瞬间,忽然又让乌云之想起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许映也总是这样,经常低着头。
不过那时候许映常常是低着头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嘴唇抿紧,一言不发。
“.........”
乌云之觉得许家人多半是有点毛病在身上,对这场闹剧也兴致缺缺,直接掉头走出了门外,找了个清净地儿,抽起了烟。
3/3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