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铺着深棕色的地毯,整整七八排座椅都是酒红色的布艺材质。顺着台阶一路向下,尽头是松木地板铺设的舞台,深红的帷幔静静地垂落着。
“这帮军官还真会享受,在山顶上建个剧院……”张单吐槽道。
“军旅生活很枯燥,所以基本都会建剧院,部队里也有文艺兵负责演出。”刘峥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大家去二楼看看。”池小闲提醒道。
上了二楼,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带有“广播间”标识的屋子,进去一看,果真有电台,控制面板上布满了各种他们不认识的旋钮和按键,还有好几只话筒和收音器。
众人兴奋得欢呼了一阵子,随即气氛陡然冷却,因为他们发现这个电台根本无法使用。整片区域已经全部断电。
抱着侥幸的心理,他们又四处找了一圈,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备用电源可以用。
就在这时,池小闲手里的手电筒电池也到了极限,光啪的一下灭了,黑暗瞬间将整个房间吞没。
屋外一点月光都没有。一群人就这样静默地站在漆黑的房间里,过了很久都没人说一句话。
“走吧。”最后东子轻声道,随即叹了一口气。
池小闲翻出一只打火机,勉强照亮了手边的一点东西。一群人默默退出了房间,正要往楼下走,打火机的光轻轻一晃,池小闲看到了右手边的一个杂物间。
他推开门走进去,冷不丁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不由得掩住了口鼻。
他举着打火机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堆放的都是一些演出服和演出道具,还有几箱东西。他走进一看,竟然是烟花。
烟花……
电光火石之间,池小闲想到了办法。
“不走吗?”东子探头进来问了一句。
池小闲指了指地上的几箱烟花,“我们把这个搬下去吧!”
山顶上楼房前的一片空地上,几箱烟花依次排开,所有人心里都有些忐忑。
“你说在十一区能看到这些烟花吗?”方馨有些担心道。
“不确定。”池小闲摇摇头,“就看运气愿不愿意短暂地降临在我们这边吧。”
尽力而为就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不放弃任何一点可能,拼尽一切,努力触碰希望,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池小闲扯出引线,对准了,摁下打火机。或许是风太大,火苗跳动了下竟熄灭了,没能点燃引线。东子见状连忙上前,站在了上风口,伸手遮住风,池小闲第二次才引线点燃。
火花亮起的那一刻,两人飞快地跑回了人群。
已经记不得上次放烟花是什么时候了,但烟花窜上天的声音还是让池小闲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这下意识的动作勾起了小时候过年的记忆。那时候他爸在楼下的空地上放烟花,他跟妈妈远远站着,奶奶在屋子里给他们做元宵。引线一点燃,妈妈就会帮他捂住耳朵,笑着问他怕不怕。
三个人手牵着手,仰起头,眼睛里落满烟花璀璨的光芒。
第112章 重逢
“好漂亮啊……”东子感慨道。
在黑漆漆的冰冷夜幕中, 绚丽的烟花接二连三地绽放开,红色,金色, 粉色,橙色,朝霞般灿烂夺目,将夜空变成了一座耀眼的花园。
他们接着点燃了第二箱,第三箱……
星火宛如流瀑, 从天幕倾泻而下, 将一小片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都看呆了, 一时间忘却了凌冽的风雪, 忘却了寒冷和疲惫, 直愣愣地伫立在这片流光溢彩之下, 久久缓不过神来。
最后一点烟火放完, 天幕中只留下了灰白色的燃烧痕迹。池小闲望着它,淡淡道:“走吧。”
不知道方樾他们能否看见, 但这是他们所能发出的最强烈的求救讯号了。
它是那么的漂亮, 绚丽,像是生命火炬燃烧到最后一刻迸发出来的光彩……
但它又是那么寂寞。
本应该在节日里被无数人欣赏、赞叹,为人群带去欢乐, 如今却变成了无助的寄托,侥幸的希望, 微弱的呐喊。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医院,开始了安静地等待。在这个漆黑、严酷、寒冷的夜晚, 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几个病人吃完抗生素后体温没有再往上升, 却也没降,依然是昏睡不醒。呼啸的寒风将窗户吹得扑棱棱作响, 声音一下下撞在他们心坎上。有些人抵不住一天的疲倦,趴在床边睡了过去,有些人还硬撑着,比如池小闲。
他们得有人醒着,听外面的动静。万分之一幸运的情况下要是有人来找他们,他们得出去回应。他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困倦是人的本能,池小闲全靠一口气吊着精神。好在东子和方馨也还没睡,坐在一边陪着他。
放在以前,一段完整的睡眠是池小闲的家常便饭,如今却成了奢侈品。他时不时朝窗外望去,期待漆黑的夜色深处能出现一点希望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个世纪流逝了过去,耳边忽然出现了些细微的动静。他猝然惊醒,扭头朝窗外看去,却发现仍然是一片漆黑。
他正要失望坐下,一旁的刘峥突然道:“好像有轮胎的声音……”
几人抓起外套就冲向门口。
遥远的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几点微弱的淡黄色光点,轻轻晃动着,仿佛摇摇欲坠的星星。
“喂——”
“喂——”
他们连忙招手大喊起来。
屋子里的人也接二连三地醒了过来,跌跌撞撞跑出门,一起加入了呐喊的队伍里。
比起烟火的灿烂,他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很快就被呼啸的寒风淹没了。池小闲翻包找出枪,塞进最后几颗子弹,冲着天砰砰开了几枪……
“车子!是车子!我们真的被找到了!!”东子激动得喊道。
那光芒变得越来越清晰,车正准确无误地朝这边行驶过来。五分钟后,车停在了医院小楼的门口,陆陆续续下来几人,打着手电筒,穿着蓝色的防护服,看不见面目。但池小闲一下子还是认出了那个最熟悉的身影。
他飞奔地扑了过去,那人愣了下,随即也朝他跑了过来……
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方樾一把紧紧搂住了池小闲,恨不得将他揉碎融进自己身体里。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颤抖着。心意通过怦怦直跳的心脏频率就可以传达,语言反而变成了繁琐之物。
抱了许久,池小闲一开口,声音竟然是哽咽的。
“我奶奶还好吗?”
方樾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生了一场病,但没什么大碍,一直在等你回去呢。”
“你是看到烟花才找过来的吗?”池小闲靠在他怀里,趁着夜色黑暗,伸手悄悄抹掉了眼泪。
“觉得很像是你的风格,就带人找过来了。”方樾轻声道,“你呢,你是怎么从那个坑里出来的?”
“是我和刘峥把他救出来的。”方馨走上前来。她见到池小闲跟一个人拥抱着,奇怪地过来查看情况,这才认出防护服之下的方樾。
方樾惊讶地看着方馨,“你们是一路出来的吗?”
“嗯!”方馨像往常见面那样亲热地抱了下方樾,“我们逃出来得晚,就跟大部队走散了,本来打算去十一区又因为暴风雪迷路了。真没想到来到人会是你!”
“刘峥也跟你们一路吗?”方樾四处看了看。
“他在屋子里。”池小闲伸手指了指后面那座两层小楼,“对了,里面还有好几个伤员,疑似感染鼠疫正在发烧,需要抗生素。”
“我带了医生来。”方樾点点头,转头让随行的医生带上药进去治疗。
他出来时带了五辆车,二十个人,除了他和李歌外,还有两名军医,十几个军官。李歌早就下了车,见到正在拥抱的两人,没有上前打扰。
军医们正要进屋子,池小闲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方樾的袖子,“里面的病人……比较特殊。”
两名军医已经进了房间,他们用手电筒往屋内一扫,立刻看到了巨人般的刘峥。他仿佛从科幻恐怖片里走出来的怪物,静立在黑暗的角落,给人一种惊悚直观的压迫感。
年轻的军医呆在原地,脸色煞白。方樾过来解释了两句,他们才知道了他是基因病患者,却仍不敢多看他,只哆哆嗦嗦地取出药箱,来到病床跟前。
手电筒的灯一闪而过,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几个病人后,他们不由得再度瞪大了眼睛。
“这、这……”
池小闲低声道:“他们也是基因病患者,被老鼠咬了之后就一直在发烧,疑似是鼠疫。”
尽管床上的病人远没有刘峥的长相那样吓人,却也十分诡异。有人脖子上长着一颗巨大寄生瘤,有人长出了第三条胳膊,有人的鼻梁骨直接连到了嘴巴……
“怎么会有这么多基因病患者?”年轻的军医喃喃道,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您快点给看看吧,他们烧得厉害,路上已经死掉一个人了。”池小闲焦急地催了一声。
无论是基因产生了怎样的变异,又或是面容有多诡异,在医生面前,他们终究都是病人。
两位军医定下神来,给他们测量完体温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最后开出了抗生素和退烧药,东子连忙喂他们吃下。
“怎么样?多久才能好转?”东子火急火燎道。
“药已经吃了,看看能不能挺得过今晚吧,要是今晚能退烧就没什么问题。”军医叹了一口气,“但他们拖得太久了,我也说不准。天气这么冷,也不利于身体恢复。”
另一位军医提醒他们道:“病人是鼠疫的可能性很高,鼠疫具有传染性,你们也要注意防护,不要跟病人共享食物、过密接触。”
“还会传染吗?”有人惊讶道。
“是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鼠疫在这种季节几乎不会爆发感染。”军医道,“而且也不一定就是鼠疫,需要进一步化验才能确定。”
方樾跟手下的军官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暂且在这里过一夜,等风雪小一点儿明天再上路。他从车上把食物搬下来分给众人,东子几人连忙感谢了一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池小闲也拿了块面包,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方樾听见身边人忽然没动静了,低头一看,池小闲已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半个面包。
方樾小心地将面包从他手里抽走,把人抱起带上了二楼,轻轻将他放到一张空病床上,找来被子给他盖好。
他吧手电筒调到最小光,用衣服遮起一半,背对着池小闲放着。借着这点黯淡的光,细细地用目光描摹起池小闲的脸庞来。
短短几天,他就瘦了很多,脸颊上的肉薄了,下颌也变得尖尖的。
脸色没有以前的那种红润,透着纸一样的苍白,仿佛一戳就破。嘴唇干涸起皮,眼底也有化不开的乌青,看上去并没有好好休息过。
不知道他这一路都遇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方樾想亲亲他,又害怕把他弄醒,最后只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细软的银发。指尖在发丝间缱绻,带着深深的眷恋。
“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
连续三天用电台发出讯号石沉大海后,他已经失去了耐心,正打算组一队人马先回到十区搜索一遍,再沿着周边的区挨个儿找,结果就看到了那遥远的、缥缈的,梦幻得不像话的烟花。
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下,他莫名觉得那烟花就是池小闲放的。不惧凛冬的寒冷,热烈、温柔又浪漫地绽放着,灵动之下带着些天真,和池小闲的性格底色很像。
心有灵犀的默契,让他终于还是找到了池小闲。
他关掉了手电筒趴了下来,伏在池小闲的枕边。
阖上眼睛,听着池小闲轻浅如潮汐般的呼吸声,他产生了失而复得的心安和满足,心里的那块缺口也被补齐了。
这么多天来,池小闲总算睡了个安稳觉。早上醒来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竟然还盖着被子!
他都好久睡觉都没用过被子了!
嗯?方樾呢?
池小闲猛地揭开被子从床上坐起,结果起猛了,头一阵眩晕。正扶额角缓着,方樾拿着水杯走了进来,见他醒了,温声道:“不再睡会儿?天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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