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馨愣了一下:“你不跟爸妈他们一起吗?”
“不用了。”方樾语气透出淡淡的疏离来,“跟朋友们在一起更方便。”
方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晌后,叹了口气道:“行。那你先上去吧,我去给你朋友安排住的地方。”
虽然都是地下宿舍,但并非都是同一规模、标准的宿舍。负二层的几间明显就不是普通员工宿舍。
方樾推门进去,发现屋内规模很大,装修也很精致,客厅里电视沙发茶几一应俱全,都是红木材质的,散发着岁月氤氲过的沉稳光泽。
茶几上摆着一套看上去非常名贵的来自旧世界的古董茶具,边上一盏小茶炉静静地烧着,发出细碎的噼噼剥剥的声音,上面腾出洁白的雾气。
整个屋子里甚至比走廊上还要暖和。
方制凯和秦鸢正喝着茶,见门响,纷纷抬起头。
“回来了?”方制凯淡淡道,冲边上的沙发微微颔首,“坐。”
“听说你一开始把厂里的货车开走了?”方制凯问道,却不是什么谴责的语气。
“是。”
“挺大胆。”方制凯抿了口热茶,点评道。“你都没有货车的驾照吧?”他又问。
“没有。”
方樾在一边坐下,立即就来了一位服务员便给他递上一小盏茶。
淡黄色的茶汤看上去很温暖,底部沉着几片缱绻舒展的茶叶,飘出一阵淡淡的清香。
方樾轻吹了下,饮啜了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微甜的茶香顿时在唇齿间荡漾开。
“这是实验室最新培育出来的茶苗,还没有上市,先拿给我们尝尝。”秦鸢介绍道,“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方樾点点头。
方制凯抬了抬手,对服务员道:“再去拿一盒给他。”
服务员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金属小盒,又取出一套天青色的瓷器茶具,一并放在了方樾面前。
“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秦鸢关切地问。
方樾轻描淡写一带而过,“有倒是有,但有人帮忙。”
“哦?”方制凯来了点兴趣,“听说你带回了几个人,都是些什么人?你同学么?”
方樾含糊地点点头。
只有一个同学,还变成了丧尸。其他分别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演唱家,闯进他家要寻找线索的“小偷”,放了把火跑路的彪悍女疯子,莫名其妙变成故人的老太太……
除了Janet和可可,竟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这让他怎么展开细说???
“挺好的,多跟同学好好相处,能考上第一大学的要么智商高,要么家里有背景,多结识这些人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方樾怠于跟他解释,只点点头。
“你就住我们边上吧,这层还有个大房间,你哥说你路途辛苦,特意让给你的。”
方樾一愣。
他意识到方馨对他撒了谎——她并没有把方桓对他做的事情如何告诉方制凯,否则他父亲也不可能寻常地说出如此离谱的话。
可在他的印象里,方馨和方桓同样是水火不容的。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同时被父亲委任了管理公司的职责,手底下分别持有两家制方的子公司的股权,但总体来说,方桓的权力比方馨要更大些——毕竟方制凯的现任妻子是秦鸢。
握有这么大一个把柄,方馨没有理由不向方制凯告状?
方樾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他已经带着一伙人来到这里住下了,日后不免要跟方桓有接触,有必要稍微震慑提点一下他,让他别来烦他们。
方桓喜欢搞阴沟里的把戏,若是还有什么后续操作,他必须得反击,所以现在得先给他父亲打个预防针。
“我还是去住负四层吧,这样离我哥远一点。”方樾云淡风轻地拒绝了方制凯让他跟他们住同一层的建议。
方制凯一皱眉:“离他更远?为什么要离他远?”
方樾趁机取出了张波张涛二兄弟跟方桓联络的卫星电话,调出通讯记录,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出来。
方制凯脸色铁青了一会儿,沉着声音对手下道:“去,把方桓给我喊过来。”
方樾轻轻挑了下眉。
虽然他知道自己在方制凯的心里肯定没有亲生的方桓地位重,但方制凯是个极要面子人。他会认为亲生儿子被人揭发恶劣行径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所以他一定会给方桓以教训。
但至于方制凯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方樾认为他只是希望亲生儿子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不要被外人发现、丢他的脸。如果没被外人发现,方制凯其实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父亲,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方樾想起了池小闲对他的嘱托。
盛怒之下的方制凯一愣,下意识道:“你说。”
方樾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池小闲奶奶的姓名,年龄和长相描述;在纸的背面,他又写下了那名胖军官的信息。
“请您帮我找两个人。这位老太太是我朋友的奶奶,这位男士是另一位朋友的丈夫。”
方制凯接过纸看了眼,“你确定都在十区?”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
“行,我派人去外面问问。”方制凯随手将纸递给了手下的人,“这不是什么难事。”
他手下的人将方樾送出了房间,为他摁亮了电梯,同时跟他自我介绍道:“您叫我李哥就行,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忙。”
方樾见这位李哥四十多,长着一张敦厚的方脸,说话声音非常沉稳。他道:“找人的事情,还得麻烦您多上点心。”
李哥点点头:“老板安排的事情我都会好好完成的,请您放心。”
电梯从负一层降下,叮的一声门开了,里面刚巧站着一人。
那人穿着套暗蓝色条纹修身西装上衣,下身是条宽松的牛仔裤,脖子上缀着根银色骷髅头项链,指尖旋转着一支电子烟。
他继承了方制凯微微驼峰的高鼻梁,眼睛却是跟秦鸢很像,细长而上挑,看上去漫不经心又很多情,但若集中注意力盯着人看时,会让人觉得有些阴恻恻。
正是方桓。
“呦。”罪魁祸首并没有要跟他避开的意思,甚至乐呵呵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方樾只站在外面等着,待他出来后径直进入了电梯,从头到尾没多给他一个眼神,全把他当空气。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方桓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随即咬紧了后槽牙。
虽然事情失败,但他原本指望这件事情至少能劝退方樾来药厂,没想到他还是跑过来了。
他不能对他做明面上的事情,这也是不能派人直接去杀他的原因。若是杀了,父亲必然会质问方馨,最后一步步寻找线索查到他头上,但若是被丧尸感染了,他就可以完美地逃脱罪责。而他父亲也会彻底放弃方樾。
但方樾此刻到了父亲眼皮子底下,甚至还告了状,这就让他不太好下手了。
方桓的心沉了沉。
只有再寻其他办法了。
他一转身,立刻换上人畜无害的谦和笑容,将银色骷髅头项链塞进领口衣服里,拢了拢西装外套,朝着父母的房间走去。
他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把锅都甩到张波、张涛身上,自己顶多负担一个选人不当、用人不慎的罪责。
-
池小闲几人被方馨带到了四楼的房间。房间都是单人间,内设干净而简单,米白色的墙纸看上去很温馨,墙壁上悬着一幅风景画,画的两棵葱绿的高大的树木,给房间增添了些生机。
单人间里陈设很少,只要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一套桌椅,一只衣柜,一个小型冰箱。卫生间和淋浴间是合二为一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其他几人的房间也都在这条走廊上,Kevin和章漪的在他对面,方樾的在他隔壁。帅欣和她母亲合住,Janet和可可也是合住。走廊上其他房间都是药厂员工的,时不时能看到穿着白色制服的他们在走廊里聊天,散步。
“有什么要添的东西就和我说。”方馨大大方方道。
池小闲四处看了看,问出了一个内心最想知道的问题:“这里住了这么多人,供电够吗?我来十区的时候看到发电厂都停了。”
方馨轻轻挽了下头发,笑笑:“放心吧,因为园区工厂众多,发电厂经常出现高峰期断电或者电流不稳定的情况,去年制方特地高价购入了两台新能源发电机,建立了蓄水池式储电站,以保证日常实验室电源的稳定,能源供应占比可以达到发电厂供应的五分之一。”
“现在厂里设备都停了,只剩下一些重要的实验室,所以维持宿舍区的生活是绰绰有余的,你就放心吧。”
“不过水是厂里自己的蓄水塔,比较紧张,所以白天只有厕所可以冲水,水龙头是没水的,如果要喝水,走廊尽头有两台饮水机。洗澡的话,目前可能不太方便,只能接水擦一擦。”
几人点点头。
“不过也别太担心,厂里仓库囤了很多蒸馏水,绝对不会让你们被渴死。”方馨安抚他们道,“对了,食堂在负一层,分别是早上七点,中午十一点和晚上五点放餐。现在是特殊时期,吃得比较简单,希望别介意。”
章漪用她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嘀咕道:“……这狗企业还怪体贴的。”
Kevin推搡了她一把:“人家老总女儿在这儿呢,少说两句吧。”
章漪耸耸肩:“我在方樾面前也是一样说。这家伙说好帮我调查营养液,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机会调查。”
“你懂什么?”Kevin瞥了她一眼,“人家心思在什么地方,你这种单身狗是不会懂的。”说完,他冲池小闲的方向努努嘴。
“再说了,他愿意带你进厂区调查已经仁至义尽了,别忘了你开始可是个非法入侵别人家住宅的家伙。”
章漪鼓鼓腮帮子,不说话了。
池小闲这边收拾完自己的屋子,又溜达到了隔壁方樾的房间,他的房间跟自己是一模一样的,格局却是相对的,两张床贴着同一面墙。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算是可以面对面了。
池小闲莫名觉得心头涌上一丝遗憾。不知为何,一想到要跟方樾分床睡他就有点小失落。
自己是不是太依赖方樾了?
他坐在方樾的床边,手架在桌子上托着腮思考着,忽发现这桌子上有些灰尘,于是抽出两张纸巾,顺手帮方樾擦起来。
擦了会儿,他惊恐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可是从来都懒得收拾自己桌子的人啊!
他竟然在下意识地帮方樾擦桌子?
池小闲默默退出了房间,一边退,一边开始自我反思检讨——他到底是为什么ooc了咸鱼的人设?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不合理!
忽地,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他一回头,竟是方樾回来了。
“你住这间?”他问。
池小闲摇摇头,“这是你的,我住隔壁。”
“那你来我房间……?”
池小闲摸摸鼻尖,“随便转转,方便以后串门。”
咚咚,忽然门被轻叩了两声。
方樾打开门一看,正是帅欣的母亲。
她已经换掉了厚厚的羽绒服,穿着一件鹅黄色毛衣,颜色看上去很温暖,更衬得她面庞柔和,有种文雅而嫩的气质。
这件毛衣……方樾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终于回忆起了在哪里见过她!
那张照片里,她也是这身鹅黄色的毛衣,在一众黑衣服的男性学者里非常显眼突出,他当时还多看了两眼。
那是五年前一场高地关于脑科学的学术研讨会,会后成员集体合影的照片。老太太站在第一排中间往左第三个位置。
方樾对数字的记忆力很强,但对人脸却不太敏感,所以现在才想起来。
池小闲搬来椅子让对方坐下,特地注意到帅欣并没有跟过来。
银星此刻也钻了出来,化出一只半透明的小触手碰了碰老太太的手背,然后缠上她的指尖,亲昵地抚了抚。
“看样子你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老太太微微一笑,“有给它取名字吗?”
“它叫银星。”池小闲道,“在显微镜下是银白色的,菌丝里的细胞像星星一样。”
“真好听。”老太太释怀道,“我都没能给它好好取个名字。”
“如果时间没算的话。”老太太轻轻抚摸着银星柔软的触丝,“它已经十一岁了。”
池小闲和方樾都很惊讶。
他们一直猜测的是这东西是在他被感染变成丧尸时同时出现在他身体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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