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辐射治疗?”方樾蹙起眉,神情严肃起来,“高地不是已经禁止辐射治疗了吗?”
几年前,高地的医疗突飞猛进。医学家们研究出了靶向辐射疗法,可以针对病变器官定向进行辐射治疗,而不影响人体其他细胞。
辐射治疗也因此被认为是治疗癌症的唯一方法。有些医疗机构信誓旦旦表示只要控制好剂量进行靶向治疗,就不会发生基因变异。
事实上,确实有一部分人成功了,但也只是一小部分。没多久,大量基因变异的病人涌现,经历了一番非人的痛苦折磨后死去了。辐射治疗也因此被高地永久禁止。
“那时候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一心想活下去,以为自己侥幸能逃过基因突变……但还是失败了……”
男人在床边坐下,双手抱住了头,脸上坚硬的鳞片再次挤到了一起——那是痛苦的神情。
“那你的病治好了吗?”
“……治好了。可是我也变成了怪物,每天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接受治疗。我出不去,也不能出去,我这个样子肯定很吓人。”他叹气着,粗重的呼吸像是一座山落了地。
方樾轻声道:“抱歉。我们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么痛苦的事情。”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男人的脚铐。
“他们为什么要给你铐上脚铐?”方樾问。
“治疗的时候很痛苦,为了防止我挣扎就会铐上。”男人道,“辐射的副作用有时候还会让我在睡梦中发狂、自伤,戴上脚铐也是一种保护。”
他的话说完,几人都良久无言。一种爱莫能助的氛围散播开来。
这时池小闲却走上前去,轻轻对那男人道,“你伸手。”
男人听见一个更加清澈明亮的音色,迅速意识到是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他茫然地伸出那只被鳞片覆盖的灰色的手。池小闲看向他的手掌,意外发现他的掌心并没有什么鳞片,而是长着和人类一样柔软的皮肤。
池小闲将一粒树莓干放进他手里。
小而轻的东西落下,像是羽毛般。男人恍惚了下,有些不太确定地用另一根手指的指尖去碰了碰它,有些干瘪,有点软。
“是树莓,风干的野果子。”池小闲道,“很酸,不要吃。但是它的味道很好闻,会令人想起快乐的事情。”
男人下意识地托起它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因为辐射的缘故,他的嗅觉反而变得灵敏了。他感受到那是一枚熟透了的果子,带着发酵了的微微醉人的香气,芳醇中酝酿着清新,让人想起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金色的秋天。
“我今天只带了这个。”池小闲眨眨眼,“送给你啦。”
男人怔了怔神,将它小心翼翼放进了白袍口袋里,然后转身捞过自己的枕头,从里面摸出了一小把玫瑰花瓣,捧在手心里递过来。
他看不见池小闲,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位置。
“送给我们的吗?”
“嗯。”男人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喉咙里夹杂着粗粝在摩擦。
“是方馨给你的礼物吧?”
男人点点头。
“那我就拿一片。”池小闲轻快道,“剩下的还给你。枕头里要多一点玫瑰,味道才浓。”
男人惜字如金道:“……好。”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将那一捧玫瑰花瓣重新放回枕头里。硕大而粗糙的双手,仿佛在碰什么最脆弱易碎的东西一样小心。
“我们改日再来看你。”方樾淡淡道,“这次请为我们保密。”
他们转身正要走,男人粗粝而低沉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告诉方馨让她路上小心一点……”
走出“实验室”,银星钻出来,用小触手轻轻抽了池小闲的手背一下——那颗树莓本来是它今天的加餐。
它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方樾也轻轻捏住了池小闲后颈,在他耳边低低道:“把我给你的东西送给别人,你可真狡猾啊池小闲?”
池小闲自知理亏,讨好似的眨眨眼,“对不起啦。”说完,轻轻扯了扯方樾的衣袖。
“啧。”身后的章漪见状道,“弟弟都开始会撒娇了。”她回头冲Kevin道:“狗子,你屁股被踢得疼吗?”
Kevin冷笑一声,“我?”他自暴自弃道:“狗子我已经麻木了!”
“不过——”Kevin话锋一转,“池小闲真的在到处散发魅力啊。刚刚那个怪人,还有之前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郭未,我感觉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不过我跟他说了,你俩可能撞号了。”他笑嘻嘻道,“两个同号是没有未来的。”
池小闲:“?”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谁呢?!
他正要狡辩一下,方樾却已经受不了这两人的聒噪,一把捂住了池小闲的耳朵。
见池小闲跟方樾拉扯了半天也没回头哄自己,银星彻底不乐意了,又拿起小触手抽了池小闲手背一下。
尽管它化成白练已经能绞断丧尸的喉咙,但抽的那一下实在是不痛不痒。
池小闲摸了摸手背,嘀咕道:“…银星你是不是进入青春期了,好叛逆啊?”
“该。”方樾挑挑眉,难得一次站在了银星这边,“是谁今天克扣了可怜孩子的加餐?”
池小闲:“……”他从口袋里摸出那片细嫩欲滴的玫瑰花瓣,“你吃这个吗?”
银星:“??”
拿别的臭男人的东西来忽悠它?!
池小闲越来越过分了!
但它还是被那馥郁的玫瑰香气吸引,不情不愿地伸出了小触手碰了碰,软软的,有点像池小闲的脸颊。
倏的它化作一团雾,将那片红色一整个吞了。半晌后,它也变成了红色,像一小团火烧云那样热烈的颜色。
池小闲好奇道:“好吃吗?这个跟树莓比,哪个更好吃?”
银星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从火烧云里伸出只小触手,比了个“二”,意思是后者——它更喜欢树莓。
池小闲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扭头问方樾,“方馨是怎么弄来玫瑰花的?这个不是稀有物吗?”
因为高地政策规定农企生产要围绕生存所必需的食物。像玫瑰这种华而不实、种植起来娇贵又繁琐的生物,少有企业会生产。
当时就有人开玩笑说以后情人节别高价收购玫瑰了,不如直接送西兰花。
“可能是制方自己培育的。”方樾想了想,“比如用来做玫瑰味的营养液什么的。”
他这么说,池小闲也有了点印象。他在药店看过玫瑰味营养液的宣传海报,瓶身是粉色的,女士们会喜欢的类型。
“你说方馨不会是喜欢那个怪人吧?”Kevin越琢磨越有点不太对,“一个女的拿着一束玫瑰花去找男的……”
“怎么不可能是喜欢?”章漪反问道。
“那她的审美可真是——”
“人家心灵美不可以?”章漪皱眉打断他。
“这就算心灵美,外面也不能太吓人吧。他那样子,太恐怖了。”Kevin嘟囔道。
“那他也不是故意的啊。”章漪道,“他就是个可怜的病人,谁会愿意自己变成那副样子?再说我看他也挺关心方馨的,说不定两人是两情相悦呢。”
说到那个男人,池小闲也有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他原来应该是个很温柔细致的人,他会把花瓣摘下来藏进枕头里呢。”
章漪琢磨了下,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不过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花瓣摘下来?”章漪觉得有些奇,“一束花插在花瓶里多好看,红艳艳的。”
池小闲想了会儿,有了个猜测,“或许他想藏起来,不想被别人发现方馨来过。”
方樾点点头:“嗯,方馨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她来这件事情应该只有方桓知道。”
这回轮到Kevin啧了一声:“不愧是小情侣啊,现在连想法这么默契了!”
池小闲终于受不了这两人了,恳求道:“你俩也去找个对象好不好?就别在这一个劲调侃我跟方樾了……”
“呵呵。”章漪冷笑了一声,“姑奶奶我已经在男人身上吃尽了苦头,现在无欲无求,跟男人做还不如自己用小玩具来得爽。”
她再一次说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如滚滚天雷将三位男士劈在原地。
“再说了……”她哼哼道,“自己谈恋爱有什么意思,看别人谈才好玩啊!”
池小闲无言以为,只好转问Kevin,“那你呢?这么多年就没再喜欢过谁吗?”
他下意识地说了个“再”,Kevin愣了一下。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随缘吧,我感觉现在没什么力气再喜欢上谁了,爱人也需要付出极大能量。”
“说真的,我挺羡慕你跟方樾的。”Kevin眸光流转,“你们这么年轻、优秀,两情相悦,性格也特别合适……我衷心祝福你们。”
章漪想了想,“他都祝福完了,我来祝福个不一样的吧。”她清了清嗓子,“都是成年人了,祝你们在床上也特别合适。”
池小闲、方樾:?
“靠,干嘛这么看我?!”章漪不爽,有些暴躁道,“你们知道身心都很适配的情侣有多难吗?提到这个我就来气,我一次活好的都没碰到过!”
第80章 理智
如果章漪是个游戏玩家, 方樾真的很想给她开个终生禁言。
有她在,话题永远会像脱缰的野马,不可控制地最终走向某种颜色。
两人本就在恋爱初期, 彼此都小心翼翼地克制躁欲和冲动,一点点磨合着,生怕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最后却被她那些直来直去的话搅个天翻地覆,想到某些事情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总算把这位姑奶奶送走后, 两人都默契地回避话题, 煞有介事地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方樾打开视频监控, 点进方制凯房间的历史录像, 五倍速查找重要信息, 而池小闲——
他实在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忙, 只好默默
滚上了床, 靠在床头想玩会儿手机,竟没找到。
“诶, 我手机呢?”池小闲爬下床去翻自己的外套, 口袋里也没有。
难道是落在实验室了?!
方樾摘下耳机,头也没回道:“你手机放在实验室台子上忘带走,被我走的时候放进背包里了。”
池小闲哦了一声, 又去翻方樾的背包。
他的背包有几个功能区,最外面一层的口袋一般放一些钥匙、卡之类的零碎东西, 池小闲以为自己的手机也在外面,于是拉开了拉链。
他伸手进去摸了摸, 没找到手机, 却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装。
捏出来一看,上面的三个字天雷般直直朝他灵魂劈了下来, 劈得魂飞魄散。
见背后的人忽然没了动静,方樾疑惑地转过头。
两人大眼看大眼地对上视线,池小闲手里还抓着某个不可言说的东西。
方樾蹭的站了起来,“你听我——”
池小闲被他惊了下,手一撒,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刚准备弯腰,方樾已经上前一步,先他把东西捡了起来——那是他上次在加油站便利店搜刮到的物资,想到避孕套可以用来临时灌水、储物和当做绷带包扎就收了起来。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微妙的时刻被池小闲发现。
方樾着急要把东西收起来,起身时猛了,跟正要弯腰的池小闲撞到一块儿。一抬头,两张面庞瞬间拉近,已经是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池小闲脚下一滑,被方樾一把捞住,于是间隔在两人之间的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空气。
温度一点点升上去,空气简直要被彼此交错的炽热的呼吸烫融化了。
氛围所致,方樾偏过头,咬上池小闲的唇角。
他从未有过这么做,以往都是轻轻印上去,这次却因为心绪起伏被连带着有些不受控制。
半敛锋芒的牙齿厮磨与之前的蜻蜓点水不同,池小闲只觉自己被下了蛊般,一种奇异而躁动的痒游走在四肢百骸内,忍不住轻轻哆嗦起来。
为避免自己滑下去,他下意识扶住了身后的椅子,却被方樾察觉了,一把抱起来,把他放坐到桌上,托住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接.吻的水渍声在房间内回响着,炽热的鼻息卷入彼此的肺腑,滚烫的荷尔蒙灼烧着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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