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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舟扬声问：“有人吗？”
没听见人回答，周舟又问了句，才有个声音从后间传过来。
“来了。”
随着声音，一个老太太掀开布帘出来。头发花白，年纪不小了，却收拾得很利索，穿着浅蓝色的棉袄，左胸口处用黄线绣着花样。
“想要买点什么？”
周舟：“您好。我听说这里有个爷爷能写春联，想麻烦他帮我们写一副。”
老太太闻言愣住，好久才笑呵呵说：“我家老头子啊，就这么一点爱好，爱写字，年年干活被我讲，原来真有人惦记。”她笑了一会才悠悠说：“人走咯，没办法帮你们了。”
毕竟年纪大了，周舟不敢猜测这“走了”的意思。
宋开心却什么都不懂，直接问出来：“去哪里了啊？”
老太太看向他，笑他童言无忌似的，“他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大概是能去个好地方吧。”
周舟明白了，这爷爷应该是去世了。宋开心眨眨眼，还在思索，周舟凑到他耳边说：“去世了。”
宋开心恍然大悟，登时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奶奶。”
老太太不见愠色，还是很温和：“没事没事，都有这么一遭，他至多在那边孤单两三年，我就要去陪他了。都不要紧，不要紧。”
宋开心觉得这时候好像是应该要安慰几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位奶奶并不需要。
周舟跟他想法一样，恭敬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老太太摆摆手，“不要紧，现在没几个人来扯布做衣裳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更少。要过年了，你们来增添增添人气呢。”
宋开心晃晃他的手：“船船，我想做套衣裳。”
周舟还没说话，老太太先笑起来：“你们年轻人的样式我可做不来，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小侠们。”
宋开心笑眯眯：“什么样式我也不用管，反正我看不见。”
周舟听到这话，先“扑哧”一声笑了。真是为了哄人什么话都能说。
老太太看着他眼睛片刻，可惜地叹口气。
宋开心没所谓，只让周舟允许他做衣裳，周舟笑着点点头。
“奶奶，您给他做一套吧。”
老太太也承两个年轻人的好意，说：“行行行。你们看着要哪种布，做什么衣服样子？”老太太打量宋开心片刻，说：“我看这小侠穿鹅黄的好看，你觉得呢？”
周舟：“听您的。”
“那就做一件对褂吧，开春就能穿。”
宋开心连连点头，“嗯嗯。”
老太太又拿软尺，戴上老花镜，招呼宋开心：“小侠快来。我给你量尺寸。”
宋开心乖乖走过去，张开双臂让老奶奶给他量尺寸。
老太太一边量一边说：“多大啦？还在长个子吧？”
宋开心舔着脸说：“二十五岁了，不长个了。就……就这么矮……”
老太太往后望一眼周舟，跟山一样的个头，笑着说：“你哥哥好大的个。”
宋开心笑嘻嘻的，高不高，矮不矮的，他无所谓。
老太太把尺寸都记到本子上，又翻出一个图册让他们挑样式，宋开心看不到，只能周舟挑，周舟翻了两眼，都是一些基础的款式，胜在细节上，扣子周边都可以绣花样。
周舟：“说给你听听？”
宋开心：“不用，你看着好就行。”
周舟挑了一件短款单排扣的样式，扣子是盘扣，左上角绣了一枝桂花。
老太太笑了：“这款其实女孩子穿得多，不过这小侠长得俊，又白，我看正好。”
宋开心去摸图册，可是图册摸不出来什么，他也不失望，仍然笑笑的：“那就这个吧。”
老太太交代他们一个月后来拿，定金都没收，说没事，想给好看的小侠做衣裳。也谢谢他们惦记着自己家老头子。
周舟不同意，还是把钱付了。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去另一家店把春联给买了。就买的那种很普通的，图个吉利就行。
往停车地方走的时候，宋开心问：“老爷爷去世了，奶奶好像并没有很伤心。”
宋开心是真的不明白。
去世，这是再也见不到面的一件事，以往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语都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周舟带着他慢慢走在街上。
“因为他们没什么遗憾了吧。”
“会有人没有遗憾吗？”
爱他，想着跟他过一天就行。可是过了一天又会想过下一天，一天又一天，怎么会没有遗憾呢？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只是短暂分别。就像是老爷爷去了一趟长途旅行，牵挂、惦念，却不会伤心难过，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会再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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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侠：小孩子
第47章
花费了一上午，不但买了春联，还做了一身衣裳。
邹丽娟两口子在家午饭都做好了，小火温着，一直没吃，就等他们俩。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们在外面背着我们吃好吃的呢。”邹丽娟见他们回来了，就再把火开起来，把温热的小锅子热一热。
“给开心做了一身衣裳，耽搁了点时间。”
周家伟笑了：“这年头做衣裳的可不多，在哪做的？”
宋开心到家就脱掉外套，穿着长毛衣，正撸衣袖去洗手，周舟站他边上，看他撸了半天搞不好，就帮他往上卷了两卷，听到周家伟问他们，就回答是老街那家。
邹丽娟问他们做了什么样式，又问他们写春联那个老爷爷好不好。
周舟卷好袖子，推宋开心去卫生间洗手，才说：“走了。”
邹丽娟跟周家伟两人摆碗筷的动作一顿，对望一眼。周家伟笑笑：“年纪大了，没办法。……来，丽娟，你不是给开心炖了桂圆红枣吗？还不端上来？”
邹丽娟回神，赶紧往厨房去。
邹丽娟身体不好，她自周舟上大学开始，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医院里病重、病危通知单下了好几次，是周舟跟周家伟不遗余力不肯放弃，她才一点点又走回人间，现在稳定下来，却也不能做重活，也不能感冒，一点小毛病都可能变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周家伟跟周舟都知道，平时从不在她面前提生死，怕她多想。
宋开心洗好手，闻着牛奶味了，追着到厨房，“邹姨，你给我做什么啦？”
邹丽娟用小奶锅给宋开心热红枣桂圆，加了牛奶，现在热起来了，牛奶味飘满屋子。
“桂圆跟红枣，加牛奶啦，你尝尝好不好？”
周舟在客厅听到宋开心一个劲儿说好啊好啊。然后就是邹丽娟拿瓷勺的动静，估计是喂到宋开心嘴里了，宋开心烫了舌头，嘶哈嘶哈的，邹丽娟登时笑了。
这桂圆红枣牛奶肯定是给宋开心一人喝的，马上就能端上桌的东西，非追着到厨房，吃一嘴锅里的。
周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嘴角不由弯起来。
一家子人吃饭，邹丽娟说起周远跟邹晚晚的婚事。
“日子定了？”周舟问。
“定了，春上，四月初六，那时候天也差不多暖和了。”说起外甥女的婚事，邹丽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邹晚晚这小丫头嘴甜，人也勤恳热情，也是一大家子里唯一一个女孩儿，长辈们都疼。
周舟笑：“周远可算是有正式身份了。”
“周远跟晚晚姐姐要结婚啦？”
“啀？”邹丽娟像想起什么一样，打量宋开心，笑着说：“你给晚晚姐姐当花童好不好？”
宋开心懵住，拿勺的手都停住了，为难道：“我……我二十五岁了……”
哪有25岁的花童啊……
邹丽娟跟周家伟哈哈大笑，宋开心现在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了，也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跟着笑眯眯的。
“晚晚姐姐如果同意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周舟忍住笑，拍拍他的头，“你差不多得了，还顺杆爬。”
邹丽娟笑得连筷子都放下了，“我跟丫头说，让她请你做花童！”
几个月后宋开心也没做成这花童，不是邹晚晚不同意，而是宋开心终究是没这脸皮，二十五岁的儿童，还会天天跟人亲亲抱抱，实在不像样。
周舟在三人小群里问他俩都什么时候回老家。
方俊烨先回复：【打算初五过来看看姑姑。】
方俊烨发了个疑惑的表情包，后面跟一句，【舟，你怎么突然关心我们了？】
周舟艾特周远，【恭喜周某人名正言顺。】
周远直接发了他跟邹晚晚的婚纱照，照片里周远笑得像个傻子，嘴巴咧到了耳后。
方俊烨：【吆，什么时候拍的啊？】
周远：【上周！让修图师紧急给我修了两张发朋友圈！快去点赞！】
周远：【四月初六都得来啊！我定你俩是伴郎了！可得给我长脸！晚晚那姐妹团可都要靠你们给我撑住啊！】
看这感叹号就知道周远这激动劲儿。周舟笑笑，问他什么时候回。
周远发了一堆，就是没回周舟这句话，周舟不得不追问，周远才说要年三十当天。
得到回复了，周舟就说回来约。
周远：【舟，咱俩这直线距离都没超过三十公里，你想我就来看我。】
周舟：【g-u-n】
周舟：【还没问你们，是不是你们把我跟郭筱的事告诉开心的？】
周远跟方俊烨直觉周舟这话问完后面估计就得要骂，非常默契，静声了。
周舟觉得应该在宋开心的好友列表里把这两个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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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年三十那天阳光普照。
宋开心早上一醒就给宋林枫打视频，接通的时候眼还闭着，说话瓮声瓮气，“哥，过年好。”
宋林枫在那头先笑了声，“没对着脸，对着枕头呢。”
宋开心往上移移手机，问他：“现在呢？”
其实还是只对着半张脸，宋林枫没再说，问他今天年夜饭怎么吃。宋开心说跟邹姨他们一起。
前几天宋开心跟宋林枫视频，问他自己要不要回北京陪他过年，宋林枫年终忙得抽不出空来接他这电话，一边在电脑上看账目一边跟他聊着，听见这么问，看他一眼，这还是宋开心住到泉里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回北京。
往常过年，他跟唐爷爷一起，宋林枫会过来陪他待几天。那时候北京他几乎不回。现在，宋开心想想，好像回去几天竟然也……能接受了。可私心，他还是想在这里。前几年不想离开，似乎是逃避多一点，不愿意到“北京”那个地方。可今年，他是因为想跟周舟在一块儿。
宋林枫不动声色，先笑了声：“你想回来？”
宋开心小眉头皱着，他的确是想跟哥一起过年。虽然两兄弟分居两地，但是过年还从来没分开过。宋林枫也一直是一个人，没有开心，他估计连家里的灯都不太开。
“哥，你今年啥时候放假啊？”宋开心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主意。
“公司是腊月二十八放假。”
“哦……”宋开心眼珠子一直转，宋林枫故意不说破，还问他：“怎么了？”
“那……你今年还来陪我？”
宋林枫嗤笑一声，“不是说要回北京么？”
“那我……”宋开心垂着头，还挺不好意思的，“我不是也想陪船船么……”
“吆，可忙的你，陪这个陪那个。”宋林枫笑话他。
“没办法，你弟弟人见人爱。”
宋林枫把目光移到电脑上，“得了，你俩过吧。趁过年，我去海南那个度假村看看，也过几天安生日子。……初三去看你。”
“你过年去度假啊？”
“算是吧。”
度假村在半岛上，建成还没对外开放，SK云飞酒店是度假村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明年春天要随着度假村一起营业，宋林枫说是去考察都不为过，只不过没提。
宋开心抿唇，眼睛转来转去，好半天才不好意思似的问：“你一个人啊？”
“不然呢？”
“秋实哥呢？”
“秋实过年也要回家的，小少爷，三百六五天上工，你也让他休息休息。”
宋林枫跟旁人说话没有这样轻松自在过，还开着小玩笑。宋开心不相信：“真的？”
宋总不跟他啰嗦了，“行了，玩你的吧，初三我去看你。”
跟宋开心又说了会话才挂电话，刚放下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宋先生，新年快乐。】
未知号码。宋林枫这手机是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这人这么早就拜年，倒挺奇特。宋林枫扯扯嘴角，也就一人老是宋先生宋先生的叫。
这边年三十到了，宋开心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还没醒神就给他哥打电话，怕他过年孤单。可实际上，宋林枫的确是在度假村，却不是一个人。
宋开心看不见，不然他会看到宋林枫赤裸着的上身，全是痕迹，心口那块，俨然一个鲜明的牙印。
说了几句，宋开心彻底醒了，关心他哥年夜饭怎么吃。
宋林枫说酒店提供。
宋开心“哦”了一声，能听出来他哥语气不错，应该是没有什么一个人过节的闲愁别绪，稍微放心了点，又笑嘻嘻跟他说晚上给他拍年夜饭看。
宋林枫瞧他高兴着，不由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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