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下去他又该急了,指不定又要吵,闹得没法收场。
于是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
本来韩卿离想着过完年便去上庸找沈之玄,结果京洛大军在年前就已经北上了。
他打算和元卜直接往北朝而去,谁知道元卜来告诉他说:“韩公子,殿下来信说战场凶险,让你留在武邑。”
他知道沈之玄是担心他,他又何尝不是担心那人才想着赶紧去北朝的。
韩卿离也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只是父亲突然把他叫过去,说要把武邑的军队交到他手上。
经历过那许多,他早就不再执着什么帝王将相了,更不需要手握权势,只要站在沈之玄身边,那个天下太平的宏愿就一定能实现,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
“武邑将士追随父亲是因为父亲您无愧大将军之名,卿离自知不是领军之才,便……”
韩延年打断他,“你先别急着拒绝,为父又没说现在就交个你。”
韩卿离问:“那父亲的意思是?”
“你不是说要帮京洛谋天下么,等日后天下一统,难道你愿意看着武邑依旧割据一方?”
韩延年说:“韩家是南朝的臣,虽然皇上狠心不留情分,为父依旧做不出有负南朝的事,以后武邑大军交到你手上,你自可随意安排。”
“但是五万大军不可能因为你是我韩延年的儿子就听你调遣,所以这一年你留在武邑与众将士磨合切磋,好让他们听你调派。”韩延年说:“也是给武邑众将士谋一条后路,给武邑的百姓一个安稳。”
毕竟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迟早都是要归附京洛的,武邑众将士都是跟随他和蛮夷拼过命的,也是他们共同创造了武邑的安定,给了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
他想那些曾经跟着他浴血厮杀的将士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处,他想武邑的百姓能不受战乱之苦。韩城皋劝过他,他也知道他若归附也能得到以往韩家在南朝的荣光,只是他不能。
“父亲,卿离受祖父教诲,也曾忠心侍主,为南朝的天下付出,甚至搭上一切,”韩卿离说:“可是现在卿离觉得明君良将才可以共谋天下,若是君主猜忌,痛下杀手,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良禽择木而栖?”
“是南朝负韩家,是楚月霄他狠下杀手,韩家当无愧于心,既然无愧于心,父亲自然可以择明主,为天下百姓,为武邑众将士。”
那是韩家对南朝皇室的承诺。几代人了,他们依旧守着当年的诺言,一心一意为楚姓皇室,为南朝肝脑涂地。哪怕是姓楚的有负韩家。
韩延年说:“其实京洛的韩城皋是我堂兄,算起来,沈之玄那混账也是我外甥。”
韩卿离很惊讶,所以他和沈之玄竟然是表兄弟?这缘分还真是让人哑口无言呐!
韩家,南朝,京洛以及北朝的渊源,还要从京洛政权刚刚建立说起。
第96章 一文一武 .“殿下他从来恩怨分...
京洛太祖逐鹿天下的时候,楚家就跟随在太祖身边,太祖最终得天下,楚家确有功劳,所以在天下安定之后,太祖把楚地作为封地给了楚家,并封其为楚王,世袭其王位。
那个时候的韩家还籍籍无名,不过是在战场上小有功劳,受封神策军左军校尉。
楚王在离开京洛时带走了一个人,据说那个人是个文弱书生。战乱的年代文人不太受待见,毕竟打天下靠的是军队。
太平天下要文人治世,但那书生没什么名气,故而成了沧海遗珠。
那书生能得楚王赏识是因为一篇文章,文章全篇谩骂之词,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商贾富绅全骂了个遍,既然是骂天下人,那么天下人也就当他酒后胡言,不过是个读了书的疯子罢。
从此以后,韩家两兄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一个留在京洛,从左军校尉到神策军统领,得京洛皇帝看重,仕途坦荡。后来的韩家更是与皇家结亲成了皇亲国戚。
被楚王带走的那个从世人口中的疯子最终成了楚王的心腹幕僚。
韩家兄弟一文一武,各自有不同的路,本来也没什么。
只是后来的楚王觉得京洛得天下楚家功劳最大,偏偏只是个藩王,故而生了反心,佣兵谋反。
藩王谋逆早已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事,天下安定时候,藩王之乱通常也落不下好。
然而那年的京洛是多事之秋。因为京洛皇室的旁支,那位北府王爷也发动了兵变,传闻那位王爷迷恋声色犬马,并无大智慧,或许是蓄谋已久,伺机而动,总之京洛内忧外患。
京洛最终亡了国,但楚王和那位北府王爷却是分庭抗礼,最终各占半壁江山。
韩家自此无上的荣光。
楚王建立的政权称楚国,北府王爷建立的政权称北府,世人却偏以南朝北朝相称。
“兄弟砌墙的事在皇家不足为奇,只是沈之玄认贼作父二十余年,相比于那个偷了京洛江山的人是他堂叔父,他应该更希望那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韩延年说:“倒也能痛痛快快的报杀父欺母之仇。”
韩卿离说:“他不会手软的,殿下他从来恩仇分明。”
只是他心疼那个没出生就被左右了命运,注定背负着仇恨而活的人。“殿下他好像并不知道当年的事?”
韩延年道:“据说京洛皇上并非自焚,而是被他那堂弟用弓弦勒至断气,此事隐秘,若非万不得已,韩成皋自然不会向沈之玄提起。”
韩卿离只是在想,如果沈之玄知道了该有多痛苦。这世间恩仇,到底该怎么面对。他想着自己便留在武邑,等武邑大军肯听命于他时,或许他能助那人一臂之力。
至于那人和北朝的纠葛仇恨,就让沈之玄自己面对,他相信那人能权衡利弊。
***
北朝朝廷终究没有来得及好好过个年,京洛大军很快就清扫了浔阳城周边的军事障碍,阻断了所有外援。五万大军就驻扎在北朝皇城之下。
浔阳城真的成了一座孤城,朝堂上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京洛大军却选择了围而不打,慢慢的耗着。
韩城皋正在与沈之玄商量如何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浔阳城,明臧也在旁边。
“浔阳城的守军大多是西山大营的余部,”明臧说:“殿下,不如让属下去试试,说不定能劝降。”
“不可,雷镇北已与我传过消息,”沈之玄说:“颜舟意命人控制了西山大营将士的家眷,所以他们只会拼死顽抗。”
“呸,真不是东西,”明臧道:“殿下你说你当初怎么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沈之玄:“……”
北府军营和西山大营将士的家眷全在颜舟意手上,劝降既然不可能,便只有强攻一条路,这不是沈之玄想看到的,不管是哪一方胜利,都是极为惨重的代价。
明臧又道:“殿下,内部瓦解这条路断了,看起来又要面临大兴城的局面了。”曾经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互相残杀,那一次双方伤亡倒也不严重,可是这一次又会以怎么样的局面收场。
二人都沉默了,因为大兴城一战,沈之玄并没有想过两方殊死搏斗,只要他打开了城门,就能以最小的伤亡平息战争。
可现在不同,将士们的家眷被挟制,又哪里有兵不血刃的转机。
韩城皋犹豫了很久,他说:“还有一个办法,只是……”
明臧急道:“韩将军你倒是说呀!”
韩成皋看了一眼沈之玄,“若是让北朝臣民知道当年京洛覆亡的真相,或许他们更能接受殿下的取而代之。”
“所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明臧问。
韩城皋说了当年楚王和那位北府王爷的事情,至于京洛最后的覆亡,他说:“皇上是被那位用弓弦……”
他说不下去了,都说君辱臣死,当年那位趁着楚王造反,京洛外患不断的时候发动兵变,率军闯入皇宫,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除了韩妃被带进北朝皇宫,余下宫人无一活口。
那位先用弓弦活活勒死皇上,又杀了一众皇家亲眷,最后屠了京洛皇宫。
京洛皇宫被屠杀时,韩成皋正率军在外,得到那位兵变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却还是晚了,入眼的只有堆积的尸体和流淌的血河。
后来韩城皋找到了几个逃出去的宫人,才得知皇上驾崩的详细情况。
他什么都做不了,南方已经被楚王占领,北方成了那位的政权,他只能护着那些誓死追随京洛的人东躲西藏,总要给那些还忠心京洛的人一个安身之所。
那位北府王爷不想让天下人知道他杀兄夺位的消息,把自己建立的政权与京洛完全撇开了关系。是以除了当年的旧人,很少有人知道北朝皇室其实和京洛皇室都是京洛太祖的子孙。
然而明臧在听韩城皋说完以后却沉默了,不可否认讲出当年的真相对京洛有利,毕竟谁是正统,谁得位不正,天下人自有公论。
本来北朝朝廷已失去民心,当年的真相一经传出,世人自会对北朝口诛笔伐,北朝那些文武官员也更容易接受投降这件事,不过是弃暗投明,本来他们也是京洛的臣。
只是明臧是了解沈之玄的,他那个人高傲自大,又怎么会允许辱没父母名声的言论传出。
沈之玄唯有一声苦笑,“这件事就由舅舅办吧,”只是那位加注在他父母身上的,他要一一讨回来。
第97章 一无所有 .“你还是那么喜欢找...
半个月后,浔阳城里爆发了民乱,很多百姓自发的反抗朝廷,将士们面对百姓甚至自己的家眷更是纷纷放下手中兵器。
民心一旦失去了,政权迟早分崩离析。颜舟意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于是颜舟意登上了浔阳城城楼,与沈之玄对峙。
“殿下,你要的那个人我可以交给你,但你必须答应退兵。”颜舟意说:“其实殿下以前受过的那些,舟意已经替你讨回来了。”
沈之玄大笑,“那个人我不会放过,浔阳城我也志在必得,至于你,我们之间,我可没说要放过你。”
颜舟意苦笑,“殿下,你还是那么不留情面。”
“可我,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啊!”他说:“殿下你知道的,我这人一惯诡谲,做事不择手段,这次又怎么会例外,本来想着若是殿下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们也不至于撕破脸面,可是殿下,你让我失望了。”
颜舟意一个手势,侍卫抱着一个用绸缎包裹着的物件走上前来。
颜舟意从侍卫手中接过那物件,抬手掀开了上面的锦缎,竟然是一个木盒子,而那种款式的木盒,只用来装骨灰。
“这个,是瑾妃娘娘的骨灰盒,我只要一松手,瑾妃娘娘的骨灰就要遭三军将士践踏了。”颜舟意故意把手中的盒子举起来,他说:“殿下,我现在命令你退兵。”
其实颜舟意还是了解沈之玄的,他知道瑾妃娘娘一直都是那人的软肋。
韩城皋下意识的看了沈之玄一眼,他不知道今日若是妹妹的骨灰洒在三军阵前,他那外甥会不会真的就发疯了。
沈之玄脸上又有了昔日的那种杀伐决绝,“你还是那么喜欢找死。”
他说话的时候给了明臧一个眼神,明臧会意,随即退出人群。
沈之玄随口说了一句,“颜舟意,如果还有机会让你选,你会杀了那三个学子吗?”
一切都源于那次杀戮,颜舟意从来没后悔过自己做的这一切,可若是真的能重新选,他还会动手吗?
一路艰难,可他真的什么都没得到,颜家人的亲情,亲生父亲的爱,还有那个救赎过他的洛王殿下。
他这一生唯一在乎的,他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于他而言依旧是最奢侈,而他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这世上最可悲的大抵就是拼了命的挣扎,到最后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颜舟意眼中浮现出一些迷茫。
可是哪还有回头路可以走,早就没有了。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狠厉,抬眸向沈之玄道:“殿下,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破风而至,刺穿他的胸膛。
明臧在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的,毕竟颜舟意怀中抱着的是殿下母亲的骨灰,而殿下要接母亲回京洛已近乎执念。
若是殿下母亲的骨灰撒在三军阵前,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殿下。
颜舟意抱着骨灰盒的手并没有松开,至少他跌倒下去的时候没有松手。
***
雷镇北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从颜舟意手上拿走了骨灰盒,与此同时,沈景安踉跄着经过他身边,站在城楼之上。
沈景安刚被雷镇北从密室中解救出来,神色还有些慌张。雷镇北只得自己对着守城将士大喊:“颜舟意毒害先皇,祸乱超纲,现已伏诛,所有将士听皇上之命,开城门迎殿下进城。”
众将士面面相觑,毕竟城下的那位可不是北朝的殿下。
沈景安声音有些颤抖,命令道:“雷将军所言不假,朕现在下令,打开城门,让二哥进城。”
颜舟意被侍卫带了下去,沈景安却顾不得他,匆匆忙忙的往城门口跑去。
浔阳城门大开,沈之玄率先策马进来。见沈景安朝着他这边跑过来,便下马上前。
沈景安一下子抱住沈之玄,哭道:“二哥……”
自从父皇人事不省,他被迫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就一直被他那老师控制着,他本来就怕颜舟意,何况以前颜舟意在他面前是一副儒雅温和的样子,不过是神色里透着凌厉,让他觉得害怕,直到见过了那人的狠厉残热,他才知道什么是杀人饮血。
他一惯胆小,又被父皇和母后宠着,哪里受过那般的委屈,偏偏颜舟意把他困于囚笼,只给一口饭吃,他担心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好在二哥终于来了。
很久之后沈景安才松开手,仰着脸问了一句,“二哥,那些事我听说了,你会怪我吗?”
沈之玄说:“那些事,都与你无关。”
沈景安又问:“那么,你也会杀了父皇的妃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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